素时景年

　　顾景年给史东来找了心理医生，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史东来得了精神分裂症，已经产生了幻听幻觉行为异常，已经不能再上学了。
　　他们把他送回了家，他家在城郊的棚户区，一家五口挤在两间平房里，他爸爸妈妈炸油条卖早点勉强维持生计，妹妹上初中，还有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爷爷。
　　“精神分裂有遗传因素。”顾景年看到史东来的爷爷小声对苏然说，“当然也有外界因素。”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史东来的父母说，原本儿子考上重点高中给他们一家人带来了改变命运的希望，现在最残酷的不是希望破灭，而是史东来的状况会把这个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拖入深渊。
　　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他们自己也只是身不由己的少年人，面对这样的悲惨，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们从史东来的家仓皇而逃，那样压抑悲痛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来气。
　　总有人在泥沼的最低端挣扎着活着。
　　史东来的事让原本欢快的假期在阴郁中过去了，他的父母给他办了休学，班级里少了这么一个人，大家稍稍唏嘘了一番又埋头自己的学习，忙碌的高中生活，没人会耗费精力关心别人怎么样。学校针对这个事做了几次讲座，给学生和家长普及怎样心理减压。
　　但是没人知道，那个孤僻软弱的少年曾经受过怎样的欺压，没人会说，重要的是现在说了也没人会信。
　　“精神病类的药大多不能走医保，我以顾氏集团的名义给他家捐助，并规定这笔钱只能用来给史东来治病，否则就停止捐助。”顾景年说。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史东来是那个被魔鬼看中的少年，只希望他以后能好起来。
　　元旦过后，大家都感觉时间紧迫起来，马上要期末考试，要过春节，过春节就意味着要应付家里各路亲戚对成绩的问候。所以这个时候的心情是极其矛盾的，喜欢假期和春节，讨厌七大姑八大姨的轮番追问。
　　而苏然对假期只有讨厌和害怕，但是时间却是个软蛋，一眨眼就毫无气节的滚走了。
　　期末考试避无可避的到来了，顾景年领着自己给自己戴的傻逼名号无所谓的去阶梯教室了。
　　两天高度紧张的考试过去，所有的人脸上都挂上了重见天日的喜悦，好像考试就是打怪，死一次就是新生。
　　“假期怎么过？”顾景年问了一个直击心脏的问题。
　　“看书学习。”苏然说。
　　“嘿，真是好学生。”顾景年凑近他耳边低声说，“别忘了还有约会呢。”还不怀好意的碰了碰他的耳廓。
　　苏然抬头迅速看了眼班里因为考试完叽喳讨论的同学，没人关注这个角落才松了口气，这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约会，做什么？苏然想想不出两个男生约会做什么，他的生活一向贫瘠又乏味，除了做题就是看书没有任何娱乐项目，像他这人沉闷无趣的很。
　　他十六年来生活的所有彩色似乎都是旁边这人带给他的，他就像渴到极致的人遇到了汪洋大河，一个猛子扎进去就是溺毙也不想再出来。
　　顾景年似乎也觉察到了苏然对他的依赖，以前他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像缠着大人的小孩，一眼看不到他就会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顾景年甘之如饴，他的小朋友他愿意哄着。
　　苏然推着超市的推车跟在顾景年的后面，快过年了，超市里人满为患，推推车也成了技术活，一不小心就会撞车。
　　“你看哪个毛巾好看？”顾景年说，“你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苏然说，“但是黑色毛巾不好，那个吧。”
　　他指着一个深蓝色格子的说。
　　顾景年伸手拿了两块。
　　他们又买了一样的牙刷杯，浴巾，水杯子……
　　“一会去上面商场去买内裤和睡衣。”顾景年说，“我觉得你还要买些衣服。”
　　苏然指着刚过来内衣区说：“在这儿买好了，不用跑了。”
　　他讨厌这种嘈杂的环境，如果不是顾景年他才不会这个时候来超市。
　　“这地方的怎么能穿!”
　　苏然：“……”
　　顾少爷特别有身为有钱人的自觉，身上从里到外非名牌不穿。
　　去收银台结账时苏然看到队伍排得跟春运似的，简直想扔下推车就走。
　　“你先去排队，我去那边再拿个啫喱水。”顾景年揉了把苏然的头发，“你的头发真好，都不用打理。”
　　顾景年的头发根硬，如果早晨不喷些啫喱水定型，会倔犟自由的站到天荒地老，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好，吧。”苏然迟疑的说，他其实很不愿意，排队的人摩肩擦踵，和陌生人接触让他浑身不自在，可是不排队，看这架势，非得等到超市打烊才能结上账。
　　他推着推车慢慢走到队伍的最后面，刚站那儿，后面几个女孩就挤了过来，在后面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有两个还拿出手机对着苏然偷偷拍了两张。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在同伴的簇拥下走到苏然面前，笑着说：“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苏然看着她，一时无措，双手紧紧攥着推车的扶手，脊背因为紧张不安有些僵硬。
　　“不好意思啊，他有对象了。”顾景年拿着啫喱水回来了，淡笑着对女孩说。
　　“哦。”女孩调皮的吐了下舌头，退到她同伴群里去了。
　　另一个大胆的女孩说：“那你呢帅哥？”
　　顾景年向苏然一歪头笑着说：“我也有了。”
　　那几个女孩看看他又看看苏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脸上的神色更激动了。
　　顾景年把啫喱水扔进推车里，站在了苏然后面，为他围了一个安全的空间，避免了与陌生人接触。
　　被熟悉的感觉包围，苏然才放松下来，舒出了胸口因紧张闷的一口气。
　　顾景年凑近他耳畔低声说：“我发现你挺能勾人的。”
　　苏然挑眉看他唇角微勾：“彼此彼此，经常收一抽屉情书的又不是我。”
　　“呵。”顾景年失笑说，“这也不怪我，如果你不天天板着一张冰块脸，情书收的比我都多。”
　　苏然不想再继续这么无聊的话题，专心推着车子慢慢往前移动，要是碰到前面老大爷可就不得了了。
　　顾景年的手机响了，他也没避人就接了。
　　苏然看到他听着电话额头渐渐蹙成了一团，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先安抚他一下，我马上回去。”
　　他挂了电话，对苏然说：“我弟弟，这会情绪不太好。”
　　“要不你先走吧，这儿我来结账。”苏然说。
　　“不用，快等到了，他，经常会这样的。”顾景年叹口气说，“本来还想着咱们能一块看个电影呢。”
　　“我才不去电影院。”苏然说。
　　“不去电影院在家看也挺不错。”顾景年说，“我找了好多片子。”
　　顾景年这个腐败分子在他家客厅墙上按了一个超级大的电视，只是一个人没兴趣看，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呢，尤其是和嗯，男朋友。
　　他俩从超市出来都中午十二点多了，整整一上午就败里面了，这个点打出租车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拦了一辆，让人来接更不行，堵到这儿得过午饭了。
　　“你先走吧。”苏然去提他手中的另一兜东西。
　　顾景年反倒把他手里的东西拿过来说：“你跟我一块回去吧，这个点打车太难了，下午正好和我一块带景元去上课。”
　　苏然坐进了车子里，他想和顾景年待在一块，往里挪了一下给他让出位置，顾景年把东西塞进了后备箱，坐了进来。
　　“幼儿园还没放假吗？”苏然问。
　　“他上的不是幼儿园，是专门针对自闭症儿童的康复训练课程。”顾景年说。
　　“效果怎么样？”苏然看过这方面的书，知道儿童自闭症是很棘手的问题，有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
　　顾景年叹口气说：“多少有点吧，也没有好的方法。”
　　“你们去哪儿？”前面司机师傅问。
　　“盛景花园。”顾景年说。
　　“呦，富人区啊，你们家在那里？住那儿的可没见过打车的。”司机师傅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一看话就不少。
　　“不，我们只是进去看看。”顾景年说。
　　“那你们可进不去，我听说那小区管的可严了，外来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哦，那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顾景年说。
　　司机：“……”
　　车子就在顾景年和司机奇怪的唠嗑中到目的了，苏然不明白两个陌生人竟然可以聊的热火朝天，当然这对顾景年来说太正常了，不然之前自己也不会和他产生交集。
　　这个别墅区的确像司机说的那样安保管的很严，但是保安都认识顾景年，他们刷顾少爷的脸就进去了。
　　顾景年有个很厉害的本事，他能和周围的人都混的很熟，但是真正交心的朋友却只有那两个，苏然不算，苏然是恋人。
　　他们一人提着一兜东西沿着小区的小路走着，这时节，绿化再好的小区也感觉灰扑扑的没有精神，只有冬青篱笆和松树顽强的顶着发乌的绿意，不辜负它们的名号。
　　越往里走苏然越紧张，他出了一手心的汗，连脊背上都有些汗湿，冷风一吹凉飕飕的。
　　顾景年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又抓住他的手皱眉道：“怎么这么凉？看你穿着羽绒服挺厚的呀。”
　　苏然立马把手抽出来斥道：“你疯啦，让人看到了。”
　　又面无表情的说：“我没事，冬天一直都这样。”
　　他后悔跟顾景年来了，他想逃跑。
　　顾景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揽住他轻声说：“苏然，不用紧张，有我呢，你看我就是这样揽着你，别人也只会当我们是好哥们，没人会说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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