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平安京生存手札

　　白乌鸦向来对自己最能下狠手，就像个一无所有的赌徒骤然拥有了世间最大的价值、也毫不珍惜将之挥霍一空。

　　有什么好珍贵的呢？又不是靠自己努力来的东西，如果对一个不是由自己奋斗来的身份所带来的价值和权力安心享受，那不是和那个坐在皇位上、汲取百姓骨髓的“尊贵”天皇一样了吗？

　　反正乌鸦不会那么心安理得。

　　按照诸位同僚和上级的评价，骏乌太子就是天生的穷命，不论是多贵的身份，物质和精神总得穷一样，这样的品性很受阿赖耶识的青睐，越不想当大神的越容易成为大神，越不想拥有力量的反而越能掌控力量，这是神明高层最稳定的构造法，也是对人间最好的应对态度。

　　像是什么仗着强权搞公权私用啊、野心滋涨的阴谋家啦……通通不存在。

　　笑死，高位神明才不想搞事，人家根本就都不想当。

　　在没有欲求的先决条件下，真正一跺脚世界毁灭的大神们对人间的影响简直微乎其微，总部那边日常能看见一群大神跟社畜一样盼着自己赶紧降级、隐姓埋名去人间热闹一番，那副凡尔赛的模样给小神们羡慕的咬牙切齿。

　　例如骏乌太子的干妈就是这样，她甚至还在人间有个工作室，这就是后话了。

　　挑拣出一些无用的记忆归类删除，再藏起可以作为“战斗的动力”的那部分，依照记忆体的能力不难看出记忆海已经被不少人光顾过，但真正有价值的数据反而没有被发掘，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一点也不想在打完四战后大地上出现一大堆“超前发明”，感觉这个清理起来的难度一点也不比大蛇低。

　　人类阴阳师安倍晴明本就拥有着空间系的天赋，在成为两个纬度之间的力量转换器后，更在四次灵力叠加中拥有了媲美一般神明的力量。如此，毕竟也是记忆的相关者，冥冥之中受到“过去”的指引挖到记忆海不稀奇，精神、空间、灵魂，这些都并非乌鸦所擅长的东西，可以说时之政府撕开空间的技术、便是依靠着土御门世世代代潜藏在血脉中的能力，不然这样的事情就连乌鸦都做不到。

　　做个最简单的比喻，如果安倍晴明的天赋是穿越，那白乌鸦的能力就是重生，空间和时间的差别就是线和面，乌鸦爪子伸再长也管不到自己规则之外的东西。

　　船主人顺着阴阳师翻看过的记忆一点点焚烧，这几年第四周目的安倍晴明总往这跑，只是他前脚触发的东西后脚就被驻守记忆海的付丧神给烧掉了，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在这期间，当了好几个周目队友的付丧神也感受到了那种面对天选之子的苦逼感，晴明天运奇强，瞎逛都能找着记忆海，髭切和膝丸就当了那么几回临时工就让他给瞧见了，若非付丧神勤奋的烧烧烧、前边看完后边忘，让他拼出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当初觉得太愧疚到底给他加了多少气运来着？

　　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一周目的生灵们死的太快，很擅长偷东西的鸟便不问自取的、将这些还未用完就早逝掉的生命力划给了阴阳师充能，这倒也不是他的私心，毕竟那时候俩人根本都不熟，只是因为非同一次元/纬度的力量想要使用本就是一件充斥着浪费的事，就像不同纸币之间的汇率，如果没有“中央转换器”、交完“过路税”把鸟累死也干不成事儿。

　　至于为什么会选安倍晴明，实在是当时已经没有选项供他选择，第一周目的乌鸦被玉藻前当做工具人、在皇宫里看到了太多压迫人性的东西，不只是上位既得利益者的恶，就连受害者们互相压迫着、欺凌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同类，就像老虎座下的伥鬼，没什么妖怪的人间也充斥着比鬼更恶的畜生。

　　这个时候的异端神是抱着自暴自弃、世界干脆毁灭掉的心态来做事的，就连执行命令也是在那位大妖的契约控制之下强制执行，情绪上充满了暴戾，却在即将到达重点的一刻、发现了还算不错的人类。

　　手上没有沾染过无辜之人的鲜血，也没有主动去剥削过什么，自己都过得惨兮兮的还一副要为正义献身的样子。

　　这样的普通人类都能闪闪发光，如果拥有了力量，说不定能改变这个混乱的世界？

　　于是异端神发动了以三神器作为构架的船锚，代表人类储存灵力的勾玉、代表监督者的镜子、以及作为备用钥匙开启多周目轮回的“剑”，抽取了这片土地的灵力与来自异次元的神力在这个人类身上置换，制造了这片足以扭转乾坤的风暴。

　　“他还是这么有毅力。”记忆体布满疤痕的手无趣的撩拨着海水和火焰，看着那个和印象里已经全然不同的人类在已经遗忘的记忆里跑来跑去。

　　船主人也附和：“已经一次和一次不一样了。”

　　天赋越来越强不说，就连性格也完全不同了。

　　“完全就是看儿子的心态嘛，”记忆体扒着头往水里看，“太年轻了，没意思。”

　　“同意。”
　　船主人点点头，这只晴明比他们家那个看见俊美大妖时还会偷着咬牙切齿的死鬼老公无趣多了。

　　一周目的晴明是临时抓的工具人，二周目的晴明是战友，三周目的晴明才是那个就算牺牲自己的未来也要成全别人的家伙，他分的很清楚。

　　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三个长得一样性格很像但完全不同的人，这个周目的晴明儿子属性点满，就算长着同一张脸、也没有相同的经历和记忆，记忆体和付丧神不承认这种代餐，本尊爱吃就让本尊吃吧，反正俩傻子放一块谁都不吃亏。

　　船主人的记忆里没有解开封印以及之后的部分，原本海里是有的，但他觉得翻找起来很麻烦，还有可能刀到自己，他没有自信在连阴阳师都离开自己之后还能过得多好，现在看到千年后活到了现代的自己，便觉得果然如此、活的更堕落了。

　　毕竟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嗓子是喊哑的，这浑身上下都是烟味儿的习惯只能是后来养成的。

　　两只没有翅膀的记忆小鸟……哦不、是记忆小刀，隔着纬度和空间围观着四晴在记忆里乱跑，顶着那张成熟又富有魅力的三晴脸、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气质，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你在这里摸鱼没关系吗？”船主人强忍着照着这货的腚来一脚、给他踹水里的冲动道：“没有翅膀只会更难对付大蛇，总是沉浸在记忆空间……这种战斗间走神的习惯总是不大好。”

　　“无妨，蛇自己切了一半脑子下去送信，以至于现在我的压力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就是本尊可能会倒点霉，”不用船主人自己踹，记忆体自己就快栽下去了，“没有过往的经验和记忆，让那个傻【哔——】东西应付削弱版的蛇应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
　　“总之我放下去的那群小朋友不会干看着的。”

　　记忆体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像是已经布置好了后手，船主人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成了付丧神没几年就被封印了上、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把身边的人都能当做工具人使用的态度。

　　是缺少和魂的缘故？
　　不应该是，起码这个计划的计算量不可能是短期完成的。

　　既然如此，那么那几个外来付丧神的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毕竟那群小朋友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模样，如果是完整的自己制定出的计划，再由没有和魂的记忆体来执行，多半只是过程比较艰难，赚不赚看能力、活是肯定能活下来。

　　尤其是小狐，虽然乌鸦的便宜兄弟数都数不清，但这种后来者居上直接建立血缘联系的还是头一遭，与战后清理的危险性不同，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小狐丸再跟一场boss战。

　　当久了人，心肠总会变得柔软些。

　　“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带着最关键的情报做烟雾弹，最后再带着这些永远不能见光的东西消失，这就是作为记忆海看守者的任务，“第四次轮回的晴明又要寻过来了，我得先把‘门’堵上，现在你可以滚了。”

　　终于还是没忍住，把那个家伙从船上踹了下去，浸入火海的记忆体顺势虚化了自己、回归另一纬度的战场，只剩下依旧落魄、甚至以后还要更加落魄的船主人收拾烂摊子。

　　此时的记忆海说是海洋，却更像传说中十八层地狱，入目之处皆是火焰，也不知道在烧什么，可能是海水，也可能是雾，但按照意象看、本质上都是记忆，活了三个周目的乌鸦有着几千年的记忆，每一道都清晰如昨，光是清理掉这些数据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更何况还要有选择性的做挑选。

　　正在作战的记忆体需要恨意，这种被命运所强迫、总使亲人不得善终的恨意是对抗邪神的强大动力，凭借付出一切也要杀死对方的决心、即便没有了翅膀，他也能和盘踞在树上的蛇拼了这么多年的命，使得那家伙没有第一时间潜入新的轮回、提前杀死这些尚未拧成一股绳的反抗者们。

　　这些负面的情绪非常重要。

　　爱与包容是杀不死敌人的，比它更狠、比它更恶、比它算计的更深，一只被捣毁了窝的乌鸦在这两千多年中、到底被逼迫成了一种什么东西，除了他自己大概谁也说不清楚。

　　船主人不知道，没有记忆的本尊不知道，时间长河粗暴的划分了沟壑，将那家伙像一条游魂一般挡在了时代之外，亲人朋友不断离去，好不容易习惯了的世界也逐渐变得陌生，又再不断接近他出生时的样子……

　　但他已经很难再说清自己是何处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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