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云光

　　送完早餐，夏安诺带着童夕云在校园里到处转转。

　　周末的校园少了平时的热闹，树叶费劲最后一点力气想留在树枝上，可秋风一吹，还是打着旋儿散落在各处，他们俩就这样并排走在校园的小道上，时不时有人朝他们看上两眼。

　　“安诺，没想到你真的跟他们说的那样受欢迎啊，这一路上都有人看你呢。”

　　“看我还是看你，你心里没数啊？”夏安诺瞟了童夕云一眼。

　　“没数，别说是女生了，就我这个男生我都忍不住想多看你几眼呢。”童夕云如今的胆子肥了不少，故意逗他。

　　夏安诺停下脚步，转身，不知哪里短路了，竟然赌气地将脸凑过去：“给你看，给你看，从小到大没看够啊？”

　　童夕云没料到夏安诺会如此反应，有那么一秒整个人直挺挺地一动不动，随后双手快速飞过来捧住夏安诺的脸，夏安诺怂了，用力往后挣脱，可越挣脱他握得更紧，脸都快变形了。

　　“别动！”

　　夏安诺跟中了孙悟空的定身咒一样，真的放弃抵抗了，乖巧地站那不动。

　　童夕云嘴角略带笑意，直勾勾地看着夏安诺，仿佛要把他融化在那双灿若星芒的眸子里。

　　“没看够，永远都不会看够。”

　　夏安诺那该死的心脏又不听话的飞跳起来，奋力把他手拿开。

　　“夕云，别闹了，有人呢。”
　　“有人怎么啦？我是看你，又不看他们。”
　　“你哪来的那么多歪理。”
　　“这哪里是歪理啊？你是不是嫌弃我啊？”
　　“没有，怎么会呢。”
　　“不嫌弃，那就是喜欢我？”童夕云对着夏安诺做了个wink，笑意满溢。

　　夏安诺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跳了进去，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抽出身一个劲地往前走。

　　“那个，老大发信息过来了，中午吃饭的地定了，我们过去跟他们汇合吧。”

　　夏安诺有些慌乱，故意岔开话题，加快脚步，童夕云默默跟在后面。

　　让夏安诺没想到的是童夕云跟他们几个一顿饭的时间就熟络起来，开始称兄道弟了，倒是夏安诺，反而有点像新来的，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畅所欲言，口无遮拦，话题也慢慢变成了对夏安诺的吐槽。

　　用餐结束，童夕云和另外仨人明显喝多了，看着明明不能喝酒的童夕云一脸红晕，双眼开始迷离的样子，夏安诺觉得必须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下。

　　“老大，你们先回去吧，他不能喝酒今天跟你们喝了这么多，我得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一下。”夏安诺把童夕云拉了过来。

　　“你们去哪啊？一起回宿舍啊。”
　　“宿舍不是没地方嘛，再说也会打扰到你们，我还是附近找个地方吧。”

　　“你们去外面还得花钱，多不好，听我的就回宿舍，那个咱隔壁宿舍燕翔这几天不是有事请假了么，我跟他说一下，我睡他那，你睡我的，然后弟弟睡你的，齐活。”

　　“可是……老大，我看这情况他今天怕是回不了学校了，总不能让你这么折腾啊？”夏安诺不想麻烦汪洋。

　　“大哥，我觉得安诺说的对，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自己找个旅馆住就行。”童夕云说。

　　“别可是，可是了，这多大点事啊，能不能爷们一样痛快点？”

　　“安诺，你就听老大的吧，人家好不容易来看你，你还把人赶出去，多不好啊。”
　　“老二终于说了次人话，住着吧，别墨迹了。”
　　“那好吧，谢谢了。”
　　“感谢各位哥哥收留！”童夕云双手抱拳。

　　回到宿舍他们几个很快就被酒精的威力干倒，等睁眼醒来时，宿舍就剩夏安诺和童夕云了，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漆黑，一看时间已经8点了，夏安诺赶紧下床。

　　“夕云，夕云，起来了，都8点了。”
　　没反应，没动静。

　　夏安诺只好加大摇晃的力度，脸也凑得更近。

　　“夕云，起来了，别睡了，你睁眼看看都几点了，起来了。”
　　还是没反应，没动静。

　　没办法，夏安诺只好把胳膊伸到他脖子下准备抬他起来，刚用上力，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直接把夏安诺拽下，倒在了童夕云身上，压得死死的，脸碰上了他的下巴，有点疼。

　　“童夕云，你别装了，给我起来！”夏安诺用力拍打了下装睡的童夕云。

　　童夕云睁开眼，诡计得逞笑得有些狂妄，更过分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双手已经环腰抱住了夏安诺。

　　“安诺，我不假装，你能像现在这样躺在我身上吗？”

　　“你放开我，把手拿开，这是宿舍。”夏安诺使劲往外推拦腰抱住他的手。

　　“不放开，坚决不放，放开你就跑了，再说了宿舍怎么了？宿舍就是睡觉的地方，现在这样多应景，多好啊！”

　　夏安诺越是挣扎，童夕云越是用力抱住。

　　“你这几年干吗了？光长个，长力气了吗？”
　　“没干嘛，不长点个子和力气怎么抱得动你啊。”

　　夏安诺转过头奋力避开童夕云的眼睛。

　　“你又说胡话，再这么乱讲，以后我都不想见你了。”

　　“你不想见我，我想见你就好！”童夕云忽然用双手把夏安诺的头转向他，放低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安诺，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不想当你弟弟，你问我到底想干嘛，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想干吗。”

　　眼前的这张依然少年气的脸好像不是夏安诺所熟悉的，严肃认真的有些吓人，看得夏安诺都有些紧张，不敢动了。

　　“夏安诺，你听着！我想了很久很久，真的不想再浪费无畏的猜想时间了，今天我就要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很很喜欢你！不是弟弟对哥哥那种喜欢，是爱情那种喜欢，我也不想再当你弟弟，我只想当你男朋友，永远的、唯一的男朋友！”童夕云不带停歇地一口气说完。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零距离的接触，夏安诺能清晰地感受到童夕云咚咚的心跳，夏安诺的心速也在不断狂飙，此起彼伏，加重的呼吸声在耳边荡漾，温热的气体扑在彼此的脸上，全身温度极速上升。

　　夏安诺脑子乱了，像团在一起解不开的线，不知哪里才是出口，心脏被重击，沉默代替了所有的语言。

　　良久，童夕云轻轻唤道：“安诺，是不是吓到你了？”

　　夏安诺没出声。

　　“对不起，安诺，我不想吓你的，刚才是我太鲁莽了，没有弄清楚你的心意就这么跟你唐突表白。”童夕云紧张地望着一言不发的夏安诺，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整个时空好像被外部巨大的压力挤压得变形，两个人在这扭曲、混沌的空间高速旋转，随着而来的是一阵阵眩晕感。

　　童夕云定了定神，开口打破漆黑的沉寂。

　　“安诺，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很久，一直不敢跟你说，我怕一说出来你再也不会理我，你就是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你什么都比我好，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能远远看着你都觉得是老天赏赐给我的福利。我总是担心你在大学里会有女朋友，所以我急切地想离你近点，更近点，当我今天从你舍友口中知道你还是单身时，你知道我内心有多狂喜吗？我真的压抑不住我自己，不想错过机会，我怕我再不表明心迹，你早晚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那样我会死的。”

　　童夕云说这些话时，夏安诺能清楚地看到他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不让掉下的泪水。

　　夏安诺的内心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用力地挣脱，对着他大声吼叫。

　　“童夕云，你是不是酒喝多了还没清醒过来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疯了吗？”

　　“安诺，我没醉，很清醒，我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童夕云平静回道。

　　夏安诺拼命挣脱童夕云的拥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了几圈，停在了童夕云旁边，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人有些恐慌。

　　“童夕云，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我是你哥哥，你是我弟弟，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为什么你要喜欢一个男的？为什么喜欢的又偏偏是我？外面那么多女孩你随便喜欢谁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我？为什么？”

　　夏安诺低沉怒吼，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大到外面都可以听到。

　　“安诺，夏安诺……”望着一脸愤怒和不解的夏安诺，童夕云不敢再多言，后悔刚刚那么冲动说出了那些话，造成了现在不可挽回的局面。

　　“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也只是弟弟，从来没有其他任何想法，我喜欢的是女生，女生，你听懂了吗？”

　　童夕云站了起来，与夏安诺四目相对，眼眶里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是，我就是喜欢男生，就是喜欢你，你问我为什么？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你觉得到现在我还会这么喜欢你吗？我也劝过我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象，你只是一个哥哥。为了逃避我内心对你的想法，我试过很多方法去摆脱你在我脑子里，心里的影子，别的女生私下主动要我帮她画裸画，我试了，可是我根本没办法继续下去，还没开始我就放弃了，我也试过跟别的女生接吻，可是每次都不成功，因为看着她们的脸，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全是你，知道吗？一旦我跟她们有什么稍微亲密的动作，我都觉得那是在背叛你，因为在我心里那些只有你才可以！”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们都是男的，这是不允许的！”

　　“安诺，你看着我！你觉得谁不允许？这个社会、别人、还是你自己？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这一切，可是你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童夕云抓住夏安诺的手臂。

　　夏安诺尽力躲开他的目光。

　　“没有，就是没有，我对你没有一点感觉，你明白吗？”

　　“你看着我说，我要你看着我说！”

　　夏安诺转过头，假装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出的每一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童夕云，你听着，没有，我对你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握着夏安诺手臂的双手缓缓落了下来，眼睛里的光也渐渐黯淡，声音前所未有的低落。“我知道了，不管我以后再怎么努力，你都不会接受我，对吗？”

　　夏安诺的心此刻就像被人生拉硬拽出身体，放在炙热的太阳下狠狠暴晒那般疼痛，嘴巴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是！”

　　“这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主张，有这样的结果也是我应得的，我应该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我想我真的是疯了，喜欢你喜欢到疯了！现在我已经对你说出了心底最想说的话，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待了，以后你应该也不会管我，想见我了吧？”

　　“小时候答应了要守护你，就一定会做到，你还是我弟弟，所以我不会不管你，除非你先离开！”夏安诺强忍着泪水。

　　童夕云突然把夏安诺抱住，像一根藤蔓，夏安诺越挣扎，他抱得越紧，眼泪悄悄地落在了夏安诺的左边脸颊上，湿了一片。

　　“安诺，你为什么这么好？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明知道这条路会是死路一条，可还要硬着头皮走下去？你所有的决定我都尊重，可是我真的真的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你！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了，可以让我抱久一点吗？”

　　夏安诺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就这样被他抱着，心乱如麻，直到门口响起了钥匙旋转的声音，他才松开。

　　汪洋拎着热水壶进来了：“安诺，你们还在宿舍呢，吃饭了没？”

　　夏安诺有些慌张，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还没呢，正准备去呢。”
　　“快去吧，一会外面都没吃的，要关门了。”
　　“嗯，马上就走。”

　　一路上夏安诺和童夕云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把校园来来回回都走了好几遍，谁也没再开口说过话。

　　第二天夏安诺醒来时，他的床铺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比平时还要干净、整洁，仿佛从来没人用过似的。

　　夏安诺以为睡一觉会轻松些，可心里却像抽掉了空气一样难受。

　　“安诺，你起来了？”飞海说。
　　“嗯，他们呢？”

　　“哦，老大去听讲座了，凯凯又去参加金融系的活动了，对了，你弟走的时候留了封信给你，在你桌上，我一早起来跑步时碰到他要走，本来要叫醒你的，他说让你好好睡一觉，学校有急事先回去了，等你醒了再跟你说。”

　　“谢谢！”
　　“他走的时候我看脸色不太好，你们不会哥俩吵架了吧。”
　　“没事。”

　　夏安诺打开书桌上的信。

　　“安诺：
　　我走了，对不起没能当面跟你说再见。
　　昨天的事是我的错，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从未好好考虑你的立场、感觉，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让你为难了，真的很对不起！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可以承担一切责任和后果，可是这一次让我彻底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多自私，昨天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你说你不会不管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以后我会好好管住自己，不再冲动地去找你！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忘了你！
　　安诺，再见！”

　　夏安诺拿着信的手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从心脏到嘴巴，封堵得密不透风，赶紧用手撑住桌椅才没让自己跌坐下去。

　　“安诺，怎么啦？”一旁的飞海感觉到不对劲。
　　“没事。”夏安诺拼尽力气挤出两个字。

　　带着那封信夏安诺走出了宿舍，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在校园里漫无目的，行尸走肉般乱逛，不知不觉走到了操场。

　　坐在操场边的观坐台上，看着手中的信，脑海里闪现出跟童夕云认识以来的一幕幕，夕阳下的他们，送的CD，深夜的电话，他的告白……

　　所有的所有在夏安诺脑子里、心里横冲直撞，肆意拉扯，他看不清眼前，更看不清自己……

　　那天过后，童夕云真如信里所言再没来找过夏安诺，甚至连一个电话、信息都没有，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夏安诺无数次拿起手机想去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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