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

　　尉迟衍没吃晚饭，林榛把饭菜又热了一遍，端上桌，“我没准备什么东西，你将就着吃点。”

　　吃饱喝足，林榛去洗碗，尉迟衍一个人待在中堂。他站在香案前，上了三炷香，对着照片拜了拜。照片里的两个人慈祥地看着他，尉迟衍说，“以后就让我陪她回来看你吧。”
　　外面的风声扫过光秃的枝丫，寒风里混杂着雨雪的呜咽声。

　　林榛在厨房洗碗，水有点冰，她烧了壶热水倒进去，水温刚好。尉迟衍上完香离开中堂，他悄摸摸地走到她后面，从后面抱住她。
　　“死女人，惊喜么？”
　　林榛抓着瓷盘的手僵在半空，“……你吓到我了。”

　　尉迟衍不放手，搂着她越发地紧，“好了好了，不吓你了，我来洗，你休息一下。”
　　“这几天休息够了。”林榛继续道，“不用你。”
　　尉迟衍的胸口抵在她背上，又暖又宽阔，他故意地磨蹭着。林榛伸胳膊肘捣了他一把，“洗好了再闹。”
　　“行吧。”尉迟衍放开她，开始打量这四周。她家里倒是干干净净的，唯一的一个大问题是，太空了，啥都没有，空空荡荡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最为恰当。

　　“你这家也够利落的啊，大件的东西啥都没有。”
　　林榛把碗里的水沥干，搁到台子上，用抹布擦干盆周围溅出来的水，完了拿块干净的毛巾擦手。温度很低，她向来手脚冰凉。
　　尉迟衍伸手拉她，“哇，手这么冷，来我这里焐一下。”
　　尉迟衍的手很好看，白而长，指尖尖尖的，骨节分明。林榛第一次见尉迟衍画画的时候，他的手上沾了不少铅笔灰，跟他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榛是个对于细节很讲究的人，尉迟衍这双手，让她对他，有了第一次想接近的冲动。

　　“以前这里是有一个竹制的橱柜的，下面是空的，中层会放一些洗干净的碗筷，上面的柜子会搁饭菜。”林榛指了指尉迟衍的身后，“橱柜旁边还有一个放脸盆菜盆的木架子。”
　　“那怎么现在都没了。”
　　“被偷了吧。”林榛垂下头笑笑，“不过我前几天给家里换了几把新锁，估计以后能防小偷。”
　　尉迟衍“嗤”地笑了一声，“你可算了吧，都空成这样了，还能偷什么？总不能把这个灶台搬走？”
　　“也有可能。”林榛点点头。
　　“哈哈哈……”尉迟衍去捏林榛的脸，她是小鹅蛋脸，人虽然瘦，脸却并不骨感。脸部线条很温和，轮廓也很平滑，诸如尉迟衍这种对于美学有着极致观察力的人，也觉得这张脸几乎没有瑕疵，他用虎口拖着林榛的下巴，“小呆瓜。”
　　她漂亮，但又不是大众审美公认的漂亮，她的美总带一些收敛，多一种韵味。

　　“不过，毕竟东西被偷了，要不要报个案，过两天公安局上班了我陪你去？”尉迟衍握着林榛的手，第一次觉得有人的手可以冰到如此温度。
　　“不用了。”林榛叹了一口气，“本来也没打算以后在这里住，东西就当送人了吧？”
　　“你这对小偷的态度真是善良。”
　　“没必要计较罢了。”两个人出了厨房，厨房离正门有十米距离，风吹得林榛缩起脖子，“有些东西做的是减法，她偷东西，每多一次，功德就会少一分的。”
　　“你还信这个？”
　　林榛点点头，“当然。”

　　两个人回了楼上房间，林榛的房间也空空荡荡，收拾得很干净。尉迟衍握着她的手，纤细的手指此刻才稍稍暖了一点。
　　熄了灯，两个人躺在床上，黑暗里除了风雪声，只剩下对方的呼吸，一起一伏。尉迟衍抱着林榛，让她的脚贴到自己的小腿上，一阵冰凉抽来，冷得他牙都疼。
　　他搂着她，“你体温是不是平时比别人都低？”
　　“我是个冷血动物。”
　　“那我要把你的血暖热，让你成为恒温动物。”
　　“没有恒温动物这一说。”
　　“以后就有了。”尉迟衍吻上她的脸。

　　临时起意过来的，没有安全设备，两个人都没有要做的意思。尉迟衍抱着林榛，安安静静睡了一夜。
　　林榛少有的失眠。
　　外婆走后的几年，过年她一直一个人在外面过。杨家不太欢迎她，她心里明白，自己一个人回秦家庄，外面热闹非凡，她心里就总觉得缺了一块。与其触景生情，还不如走远点落个清净。
　　今年过年，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她没想到尉迟衍回过来。

　　尉迟衍很多天都没休息好，今天终于抱得美人归心想事成，不免地放松下来，躺下来搂着美人儿就睡着了。他呼吸声均匀，轻飘飘地打在她耳后，温暖而恬静。
　　这几天冷，被子薄，林榛大多数会穿着毛服睡，饶是如此，被窝也是冰冷一片。此刻林榛觉得很舒适，共享着尉迟衍的温度，共享着他带过来的热闹。

　　次日清晨，林榛照旧醒得很早。她起床洗漱完，把粥煲上，趁着尉迟衍还在睡，把所有的东西全收到包里。前几日买的零零碎碎的家具家电，都收起来搁在二楼干燥的角落里。
　　尉迟衍醒来已经到九点，林榛坐在书桌前看书。一夜的雨雪，外面还是湿气朦胧，姑娘坐在窗前，长发齐齐地拖在耳后，颇有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尉迟衍托着腮看她。林榛听到动静，回头，台灯的灯光映在她侧脸上，看得尉迟衍心神一凛，他在床上滚了一圈，起床时，男人总有些自然反应，他叹了口气，“可真要命啊……”
　　“吃饭么？我煮了八宝粥。”林榛把书合起来，整个人转过来看着他。
　　尉迟衍按了按太阳穴，“宝贝儿，让我躺会儿，我没力气。”
　　“行。”
　　“你亲一口就有力气了。”
　　林榛伸手去拧他的耳朵，小手有点凉，尉迟衍一缩脖子，伸手拽住她，把她搂进被窝里。

　　“都收拾好了？”尉迟衍搂她的腰，双手不安分地捏着她身上的肉。林榛穿着高领毛衣，他把毛衣领褪下来，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串殷红的印记。
　　“嗯，等你吃完了我们就可以走了。”
　　尉迟衍闭着眼养神，“有没有想过去哪？”
　　“临州现在不让进，病毒有点严重，学校有规定不让提前去。”林榛推开他，把毛衣拉上去，“我去容城，可以继续住酒店。”
　　“住我那儿吧。”尉迟衍抓着她两只手，另一只手继续揉她的脖子。
　　“你那儿？”

　　“嗯。”尉迟衍道，“我一个人住。”
　　“你那有几个房间？”
　　“两室一厅。”尉迟衍不怀好意挑挑眉，接着道，“不过我那有一间卧室改了画室，只有一个房间，你得跟我睡。”
　　“……”

　　上午有人过来拜年，是秦三叔他们一家，林榛正在往车里搬东西，她停下来，回屋给三叔的小孙女豆豆抓了两把糖果。三叔问，“小榛你今天就准备走啊？”
　　“嗯。”林榛逗豆豆玩，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她点点头，“我男朋友过来接我。”
　　秦三叔看了一眼秦子昱家的楼，笑了笑，“你回来没去看你婶子？”
　　林榛帮豆豆剥了一颗巧克力，摇摇头，“不了，去了尴尬。”
　　秦三叔讪讪地笑，“也对。”

　　尉迟衍在屋子里清点东西，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他向秦三叔打招呼，“新年好。”
　　“新年好。”秦三叔回道，他上下扫了一眼尉迟衍，朝林榛竖起大拇指，“妮子好眼光。”
　　林榛笑着摇摇头，秦三叔抱起豆豆，道，“那我们去你婶子家了，你快搬吧，这天冷，搬完了坐车里去。”
　　“好。”

　　尉迟衍帮林榛把重的东西搬进去，除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七零八碎的小物件。临走时，林榛给外婆妈妈上了三炷香，她站在相片前，看了很久。
　　“外婆，妈妈，这次我可能又要到过年才回来了。”
　　相片上的两个人温柔地看着她，林榛双手拢在羽绒服袖子里，回头看着外面站着的尉迟衍，沉默了一下，又说，“下次我把他也带回来。”

　　两个人十一点离开的，林榛重新锁好门，尉迟衍站在一边看她，“我怎么感觉你家东西不是被小偷偷了的？”
　　“怎么说？”
　　“锁没被撬过，门窗也是好的，拿的都是比较好搬的东西，根本就是进了家贼。”
　　林榛抿着嘴笑，“可别抬举她，她也配？”
　　尉迟衍摊手，他搂住林榛，“他们都不配，我配。”
　　“别贫了，走吧。”

　　离开秦家村，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车窗上结了浅浅的一层水雾，林榛擦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外面。
　　尉迟衍伸手揉她的头发，“别难过，暑假我陪你回来看看。”
　　林榛推开他的手，“专心开车。”

　　秦家庄变了很多，路变宽了，很多老屋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上面盖了不少的新房子，红瓦白墙，漂亮得紧。
　　车内很暖和，林榛不觉得冷，她很舒服，心里某一块缺口像是被海绵填起来，又温暖，又充实。
　　就像久旱的鱼儿见了水，就像无边的黑暗点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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