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鸽

　　高三（1）班的保险箱是一个带有金属小锁的粉白色编织盒，是上一届传下来的“老古董”。无数台手机挨挨挤挤地堆放在一起。

　　由于年龄大了，这个保险箱其实并不好使。

　　只需要一位手腕纤细的女生把手从一侧的缝隙里伸进去，就可以掏手机了。

　　余子冀用手肘碰碰沈鸽：“你今晚怎么也偷手机？”

　　偷就算了，偷来在那里用了两分钟就又不用了，偏偏也不还回去。

　　这难得拿一次手机，大好时光都白白浪费了呀。

　　说实话，每天掏手机的人数并不算少。这一届是平行班，每个班里总有一些贪玩的学生。按时偷手机，定时还回去，就用那么半个小时，也少不得心惊胆战。何况期末考将近，掏保险箱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了。

　　“我跟人说几句。”

　　沈鸽低声道。

　　晚自修已经开始了，今晚坐班的是数学老师，显示屏上投放的自然也是昨天小测的数学卷子。

　　数学老师开讲前就叮嘱过:“觉得自己这张卷子没问题的，去做别的。没关系的哦。”

　　沈鸽和余子冀算是数学老师的得意门生，自然早早掌握了这些，现在已经在刷另一套题了。

　　晚自修三节课，中间休息两次。

　　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拎着水杯出去了。

　　沈鸽从桌肚里拿出手机，他看到梁子鸢发的消息。

　　五分钟之前，他桌下就传来轻微的震动。

　　沈鸽想问她，你以后要去哪个城市？是留在这里，还是要回海省去，或者要去别的什么地方？

　　手指一动，这一句话直接发了出去。

　　【你毕业以后去哪？】

　　梁子鸢离毕业还有半年呢。

　　而他离高中毕业也还有半年。

　　太早了。

　　沈鸽想了想，目光聚焦在这句简短的话上，还是撤回了它。删删减减，只简单发了一句：【嗯，在上课，放学了跟你说。】

　　语毕，迟迟没有收到信息。

　　沈鸽便关了机。他起身去前排，把手机递给一位女生，他微微俯身，说：“能帮我放一下手机吗？”

　　他手腕不细，没有办法。

　　余子冀倒是手细，偏偏这个时候他蹲坑去了。

　　“谢谢。”沈鸽道。

　　前排的女孩子笑了笑，小声说：“不用。你怎么不让余子冀帮你还啊？”

　　“他去厕所了。”

　　……

　　梁子鸢掐着时间，在他高中门口等人。

　　今天应该是沈鸽期末考结束的日子，梁子鸢望着挨挨挤挤的人群。上周六，李源程来海市约饭，顺便出个差。

　　梁子鸢想着既然是今天，那就捎带上沈鸽得了。

　　“沈鸽！”

　　清一色的校服学生，看得她头都疼了。

　　要是沈鸽出来，没准认不得。但是沈鸽不一样，就算淹没在人群里，也能叫人一眼就看到。

　　应该是身高优越吧。

　　“先出去。”

　　沈鸽穿过人群向她走来，他虚虚握住梁子鸢的手腕，将她从拥堵人群中带了出去。

　　原来不知不觉，校门口已经十分拥堵了。教师开着车子出去，然后堆在门口的还有许多学生和部分家长。

　　嗯，梁子鸢也是部分家长的其中之一呢。

　　思及此，梁子鸢莞尔一笑：“姐姐带你去吃饭。”

　　沈鸽轻笑一声，欣然道：“行啊。”

　　“怎么？考试很顺利吗？”

　　沈鸽矜持道：“还可以。”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要是你都不行，那还有谁行呢？”梁子鸢喋喋不休道。她领着沈鸽上了车，两人一起乖巧坐在后排。

　　“扣——”

　　驾驶座司机敲了下方向盘。

　　仔细一看，司机竟是李源程。

　　“那个司机呢？”梁子鸢问。是李源程家新招的司机送梁子鸢过来的。

　　李源程掐了烟，回头跟沈鸽互相打了个招呼，又嘲讽道：“大小姐不满意我咯？那让沈鸽来开？”

　　话虽说着，车子却一下子发动，倏地从街道上溜走。

　　再停下去，就更出不去了。

　　“你好黑心！人家高中生今天刚考完试，你怎么忍心？”梁子鸢听不得李源程提沈鸽，他一提，梁子鸢就想起来两人那天的对话。

　　她悄悄觑沈鸽一眼，希望他别有什么过度反应。

　　这一眼，恰恰对上沈鸽的视线。

　　沈鸽按了按额角，说：“看我干什么？”

　　过度反应竟是我！

　　梁子鸢轻咳一声，转而问：“今晚你想吃啥？”

　　“吃饭。”沈鸽收回视线。

　　梁子鸢还欲再说。李源程却笑了一下，打断道：“行了，今晚好好庆祝一下——小沈终于要毕业了。这个寒假好好学习，过年给你包个红包。”

　　“好，谢谢李哥。”

　　沈鸽半靠在座位上。

　　他睁开微阖的双眼，深邃勾人的眼下一片青黑。

　　梁子鸢心疼地盯着他，嘱咐道：“吃完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瞧这黑眼圈，帅哥绝对不可以被憔悴打败！

　　沈鸽轻轻揉了一下眼角，笑道：“知道了。”

　　干饭的地方很快就到了，李源程把车停好。

　　一行人下了车，不急不缓地进入包间。

　　梁子鸢翻看了菜单，略一思索，道：“要一盅这个羊骨汤。其他的还是……老哥，你请客你来点！”

　　李源程点点头，三下五除二点了几个招牌特色菜和一些炸物炙肉。

　　“再来一壶酸梅汤吧。”沈鸽说。

　　“点了，”李源程神色意外地看向沈鸽，“你也喜欢喝酸梅汤？”

　　梁子鸢一愣，挠了挠头。紧接着她看向李源程，眼神里明晃晃地叫他别挑事儿。虽然但是，吃烤肉油炸这些非常容易腻味的东西，怎么可以不配酸梅汤或者冰可乐呢？

　　沈鸽淡淡看他：“开胃。”

　　“行吧，行吧。”李源程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最先上桌的是酸梅汤。

　　李源程拎起壶，倒了一杯半满的酸梅汤，放到餐桌转盘上。梁子鸢自发地转过去，捧到自己这儿。

　　“等等，”李源程道，“谁说是给你的？我倒给我兄弟的。”

　　“你也别倒了你！把酸梅汤放回去，作什么妖呢？”梁子鸢指点江山。她之前请沈鸽吃过几次烤肉，沈鸽不喜欢喝酸梅汤。

　　梁子鸢倒是挺喜欢的。

　　再说了，都快高考了，还是少喝饮料，喝点养生汤吧。

　　李源程这才作罢。

　　无人能懂他想吃瓜的心。

　　菜一样一样上桌，李源程还没动上几筷子。恰不是时候，手机一个铃声。他眉头紧锁，整整袖口，接起。

　　挂断电话，李源程才道：“子鸢啊，这边工地有点急事，我得先去看看。你们吃。”

　　李源程摆了摆手，疾步走出包厢。

　　气氛总算不那么诡异了，梁子鸢挪了餐具坐到沈鸽边上。

　　“你跟我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她又开始好奇了。

　　沈鸽垂眸道：“他带我搞的赛车。”

　　原本他只是去观赛的。

　　“摩托？还是四个轮子的？”

　　梁子鸢皱起眉头，轻轻抿了一口酸梅汤。她不懂这些，但她知道，李源程因为他早年这些放荡不羁的事儿，可是挨了不少揍呢。

　　难道他现在还在玩儿这些吗？

　　“四个轮子的。”

　　他修长的眉宇舒展开来，继而轻轻地笑了：“你觉得这不好吗？”

　　梁子鸢纠结了一瞬，组织着措辞：“这个好像很危险。”

　　“没有绝对安全。”

　　沈鸽忽然道：“有些人，倒霉到只是出门买个菜，都会遇上车祸。”

　　他的父亲知道他极有主意，凡事也不会与他争论。知道他有机会玩了一阵赛车，也只是旁敲侧击地劝说：“这个不安全。”

　　其实只是太顽固，他并不是极有主意的人。

　　他神色几分落寞，微垂的眼睫掩盖了大多数情绪。

　　梁子鸢微微侧身，道：“你怎么了？”她并不知道沈鸽的父亲死于车祸，她只以为那是普通的病逝。

　　她不知道沈鸽的落寞是为什么。

　　沈鸽拨开她垂落的发丝，又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道：“我一般不玩……你哥带我去的都是正规场所，严格安全措施的。”

　　“谢谢。”

　　梁子鸢接过酸梅汤，观他神情无有不同，坦然道：“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点儿也不懂这些，要是我说错了，你可不要生气！”

　　“我有这么斤斤计较？”

　　沈鸽反问。

　　梁子鸢：“当然没有。”

　　梁子鸢起身，顺手抄起桌上一瓶酒，道：“喝点儿不？酸梅汤好喝是好喝，喝多了就比较一般了……李源程点的酒，应该很贵。”

　　这瓶酒颜色很好看，是石榴红的。

　　“你喝吧，我不喝。”沈鸽一瞥，酒瓶上印着鲜嫩的水果，估计是度数挺低的酒。李源程也不会想在这种聚会上喝醉。

　　梁子鸢给自己斟了半杯。

　　入口，是微醺的果味。

　　这味道颇有几分甜腻，却正好中和口中酸梅汤遗留的味道。

　　梁子鸢一口喝完了。

　　奇怪，李源程这回喝的怎么这么个味儿啊？

　　不像是他的风格。

　　“挺好喝的，你真的不喝吗？”

　　梁子鸢问，说着又给自己满上。她自认为不怎么容易喝醉，也不会喝断片。毕竟也不是没喝过酒的，只是喝多了梁子鸢的胆子会变大，倒也不会胡乱说话。

　　沈鸽不动声色抽回酒瓶，道：“有多好喝？”

　　“你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梁子鸢眉眼含笑，捧起杯子浅尝一口。

　　沈鸽对着瓶口嗅了嗅，冲人的甜味。没掺水？这是什么酒？

　　“我不喝。”沈鸽拒绝。

　　梁子鸢：“为什么？为什么不喝？”

　　她将杯子捧到沈鸽嘴边。

　　深红色的酒液盛在水晶杯里，摇摇晃晃的脆弱模样勾人犯罪。层层叠叠的细浪酝出奇异的口感，沈鸽能清楚感受到那股甜腻的味儿。

　　沈鸽不容拒绝地拿走了她的酒杯。

　　梁子鸢只以为他是要喝，期待地看着他接过去。

　　然后放到一边。

　　“你怎么不喝？”她问。

　　沈鸽道：“我会喝醉。”

　　梁子鸢嗤笑一声：“就是要你喝醉才行。”她脸庞上泛着一点红晕，微醺的热意使她格外像是熟透的水蜜桃。

　　“嗯？”

　　沈鸽轻哼一声。

　　“你怕不怕我喜欢上你？”梁子鸢睫毛一颤，半低下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到沈鸽臂弯，轻柔得不可思议。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