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这趁着天冷，我也正好有时间，所以我就去街上找了黄尚。话说这一两月，也不知道新阳街的酒楼如何。
　　我去了黄府，小厮客气地邀我去了茶厅。黄尚见是我，更客气地差人给我端茶送水。他身边的美人又换了，不是真真，也不是美仙。
　　“今天刮风有点儿大啊，把林老板都吹来了。”黄尚吃着花生喝着酒，旁边美人相陪。“林老板找我，谈生意的吧？”
　　“当然了。我这有事忙了些日子，现在才得空。上次不是跟你说着那个饭菜的事情嘛，所以这次咱们接着说。”我正想喝一口茶，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是黄府，不是在我控制的范围内。“这回……新阳街又可以热闹一番了。”
　　黄尚来了兴趣，挥手示意旁边的美人停手不再推拿，美人退到一边，他也放下了手中的花生壳。“林老板的意思是……有新花样？”
　　“新也不算很新，反正可以赚钱就是了嘛。”
　　“好，好！”黄尚笑得合不拢嘴，见我在周围瞟了几眼，他随即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应了声，纷纷出了茶厅。
　　“林老板不愧是个神人，现在城外的乞丐街都被你弄成了另一条新阳街了。”黄尚露出了深沉的笑，肥胖的脸上挂满了贪婪。“这一回，不知林老板又想到了什么法子？”
　　“自助餐。”
　　“什么？自助餐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没听过这个概念，于是解释道：“所谓自助就是顾客自己动手，自助餐呢就是他们自取菜肴的用餐方式，简单的说就是交了钱随便吃。”
　　“随便吃……那岂不是要亏本儿？”黄尚皱了皱眉，捏碎了一只花生。“林老板，你确定这法子行得通？”
　　“所以这就是定价的问题了，定价既保证顾客吃得起，又保证咱们能赚钱。但是咱们有规定，拿多少吃多少，不得浪费。新阳街不是还有几处没翻新嘛，咱们不正好开几家自助餐馆？”我拈了一只花生剥了吃，黄尚一直在思索我的想法。“黄老板，你觉得如何？”
　　“法子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如今天又冷，街上人不多之外，菜做出来也容易冷，我觉得就算是自助餐也不一定会有好效果。”黄尚有些迟疑，说着也吃了几个花生。
　　“我们那儿就是这样的，效果很好。”
　　“你们那儿？”
　　“不是不是……”我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做梦。”
　　“做梦都能这样？”
　　我笑了笑打趣说：“如果黄老板不做这个生意，那我就自己单干了，到时候我赚了银子，你可别眼红。”
　　“林老板且慢！”我正要走，黄尚止住了我说道，“试一试便知道了，反正咱们如今不差几个银子。那就过几日，我差人把这事儿办妥。不过，菜肴的话……确实容易冷……”
　　“这好说，暂时就吃火锅好了，反正冷天就是吃火锅的时节。火锅分全红锅和鸳鸯锅，至于火锅底料的话，我之后差人送一份过来你尝尝，秘方我一并给你。”
　　“嗯，好，好，那就有劳林老板了。”
　　“客气了，咱们同伙之间，不必客气。”
　　“哈哈哈哈！林老板真是风趣之人，好一个同伙……”黄尚呵呵地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我也笑了起来，“那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之后的盈利咱们五五开如何？”
　　“好！五五开！林老板慢走，我不送了。”
　　“嗯，黄老板留步便是。”
　　我离开了茶厅走在路上，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这雪真是没完没了，下了又下接连不断的。我懒得戴兜帽了，迅速出了黄府上了小贵的马车。
　　马车跑得慢，街上的雪堆积了一片，有些雪都被压成了冰。
　　“小贵，到风味轩吧，我去看看杜元嵩。”
　　“好。路上有些滑，林姑娘坐稳了。”
　　我又看着窗外的雪，不禁想起了容若。其实雨雪都是思念的味道，只是雨水更容易让人伤愁，而雪花显得就清逸多了。一阵风吹来，我不得不放下车帘。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风味轩，小贵替我打了车帘子。我提了裙摆跳下了马车，小跑着进了屋去。
　　屋里依然散布着药香茶和茶香，我匆匆上了去了杜元嵩的房间。我见他半躺在床上，靠在枕上，问道：“好些了吗？”
　　“嗯。”
　　我走去床边坐下，替杜元嵩捏了捏被角。“那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等着你给我摘星星。”
　　杜元嵩笑了笑，“怎么又是一身的雪？”他说着，伸手用袖子揩了我的脸，又揩了我的头发。“真真，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再淘气了。下雪下雨都要撑伞知道吗？”
　　“我不喜欢打伞。”
　　杜元嵩在我的脸上捏了捏，“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
　　我逮住他的手放入了被窝，他那手终于有了些温度。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就默默地看着彼此，杜元嵩拉着我手也没有松开。
　　“杜元嵩，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是我妹妹，我当然喜欢你啊。别多想了，小傻瓜。”杜元嵩满怀笑意地看着我，“不过，你若不是我妹妹的话，那我一定会想办法娶你，可是如今，我不能了。”
　　“你才是傻瓜！我的心里只有容若，我要嫁的人当然只有他！”我将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又笑又气地看着他。
　　“那你多久嫁给纳兰？”
　　“这不一定，嫁不嫁不都一样嘛。与其嫁入明府，我是说如果的话，那样我肯定会被囚禁在里面然后相夫教子，哪能像现在这样出来逍遥快活做生意？”我觉得有些热，解开了斗篷放在了床边。“所以嫁和不嫁差不多的。不嫁的话，我和他就偷偷摸摸地住在别院，没什么不好。反正我顶多也是个小妾，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我的身份，除非他的续弦死了，或者他把他的续弦休了。”杜元嵩的样子似乎是想事想得出神，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在想什么？”
　　“你。”
　　“我？你什么意思？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杜元嵩的被忽然离开了身后的靠枕，抓住了我的手问道：“我们如若不是兄妹，你也没有遇见纳兰，你会嫁给我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真是好笑，杜元嵩傻里傻气的。“你那如意算盘打错地方了，还是安安心心地寻个好姑娘娶回来吧，给杜家留个血脉。不然哪一天，我们又被坏人抓走了，我是死不了的，你恐怕就不一定了。”
　　“回答我。”
　　我忽然身子一顿，看着杜元嵩那张严肃的脸。我缩回了手，感觉到他刚刚捏我捏得很疼。
　　“我们不是兄妹嘛……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们确实是兄妹。我不过假如而已，只想听听你的答案。”
　　“如果我没有遇到容若，我就会一直找下去，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你明白了吗？”我皱了皱眉，觉得杜元嵩有些异常。“杜元嵩，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假设呢？我们可是兄妹，你对我不能有非分之想。”
　　杜元嵩笑了，又靠了回去，说道：“我对你怎么会有非分之想？我都说了方才是假设。”
　　“哦，那就好。以后，你不准对我说这样的话了，容若在我身边安排了暗卫。”
　　“如果他敢伤你一根毫毛，我就带你远走高飞，让他永远也找不到你。”
　　我笑了笑，拿起斗篷又套在了身上。“我走了，以后少来看你，免得你说话总让人头皮发麻。”
　　杜元嵩笑道：“我又不是妖魔鬼怪，不会吃了你。”
　　“你说话吓人得很。走了。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
　　这个杜元嵩也不知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竟然会问出那样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我下了楼，对小福说：“小福，你差人拿一些上好的荷叶茶跟荷花茶去桃源寺，荷花茶给净空大师，荷叶茶给远山小师父。”
　　“是，奴才知道了。林姑娘还需要伞吗？奴才找去。”
　　“不了不了，我坐马车，不麻烦你了小福。你上楼去伺候元嵩吧，让他好好养伤。”
　　我又乘上了马车，坐在马车内盯着窗外的雪。没多久，我看见了莲儿和静儿。
　　莲儿说：“姐姐，这么多安胎药用不完吧？”
　　“怎么用不完？孩子才几个月，以后日子还长。”
　　又是安胎药，谢静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做戏，我生气地放下了帘子，怒不可遏地攥紧了拳头。
　　我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小贵调头，我要回风味轩。”
　　“林姑娘落下了什么东西？奴才去帮您拿来。”
　　“去风味轩！你打马就是了！”
　　我猛然落泪了，心里异常难过。马车停后，我不等小贵来掀开帘子就跳下了马车。
　　小福对我匆忙的样子惊诧不已，但是只定立在一旁，没有多言。我咚咚地上楼去了客房，将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解开斗篷扔到了地上，走去倒在床上就缩进了被子里大哭。
　　后来有人开门进来了，说道：“真真。”
　　“你走开！你有伤，好好躺着别管我！”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谁。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们。”我钻在被窝里，用被子蒙着头。这一次，我哭得更厉害了，房间里就只有我这嗡嗡的哭声。
　　后来我哭累了，渐渐睡去。再后来，我又哭醒了。我翻了个身，才发现床边一身白衣。杜元嵩坐在床边，只穿了中衣。
　　我坐起身来，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不走？你伤还没好，快点儿过去躺着！”
　　杜元嵩将被子替我往上扯了扯，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没谁。”说来，我又落了泪，只好用手捂住了脸，不想让人看见我哭的样子。“没谁……你走吧……别管我了……”
　　“真真，是不是纳兰欺负你了？是不是？”
　　“呜呜……”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哽咽了。“元嵩……我疼……我心真的很疼……”
　　杜元嵩挪开了我的手，用手轻轻地拭去了我的眼泪。“别哭了，你看你的眼睛都红了。”他说着，将我搂了去，“是他让你伤心了对不对？”
　　“疼……真的很疼……”
　　顷刻之间，房门被踢开了，我和杜元嵩都猛然朝门口看去。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容若就冲过来将杜元嵩扯过去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杜元嵩！”容若疯了似的拔剑朝杜元嵩挥了过去，“我杀了你！”
　　杜元嵩根本无力躲，容若那一剑深深地划伤了杜元嵩的手臂，这一切都太快了，我的眼睛都是模糊的。
　　“住手！”我从床上连滚带爬落到了地上，可是并未止住容若的疯狂。我见容若没有停手，迅速扑到了杜元嵩的身边。
　　“好，很好，我真没想到……”容若拿剑指着我们，神情复杂。
　　“你要是敢伤害真真，我一定不会饶了你！”杜元嵩没管手臂上的伤口，将我护在了怀里。
　　“容若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杜元嵩……反正我和他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容若扔掉了手中的剑，向我走近了一步，杜元嵩用手护在了我胸前。“我既没有耳聋，又没有眼瞎，难道你们方才那一切都是假的？”
　　“我说了你爱信不信！我为何会哭，为何会心疼？那是因为你！你跟谢静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还有脸在这儿对我大呼小叫吗？”我瞪着容若，一时怒起，“怎么，我说错了？她现在怀有身孕，不是你干的还有谁？”
　　“我没有。”
　　“我也没有耳聋没有眼瞎，亲眼看见她两次买安胎药，你说，难道这会有假吗？”我挣脱开杜元嵩的手，拉他站了起来。“元嵩，走。”
　　容若一把将我扯了过去，“让他自己走。”
　　“你放开！他本来就生病了，现在还被你划伤。纳兰容若你捏疼我了，你放开！”
　　容若大声道：“他没病！”
　　“你放开她！”杜元嵩过来想推开容若，奈何容若占上风，反而将杜元嵩推开了。
　　容若盯着我问道：“林夕，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他是我哥！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是不是疯了？”
　　“他不是你哥。”
　　杜元嵩走近，一手捂着受伤的另一只手臂，“我是杜元嵩，她是杜元真，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兄妹？”
　　容若放开了我，看向杜元嵩，“你是杜元嵩没错，但她绝不可能是杜元真。”说完，他就拉着我出了屋子。
　　“你放开我，杜元嵩受伤了！”
　　容若不答话，抱起我飞到了空中。风刮在脸上生疼，可我的心更疼。他抱紧了我，轻声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我和杜元嵩真没什么，你误会了。”
　　“嗯。”
　　我看了看脚下，却不是朝花间阁的方向，于是问道：“我们要去哪？”
　　“梦红楼更近，先到这里吧。”这话刚说完，我们就落到了一处房顶天台。容若抱我快速进了屋子，将我放到了被窝。“以后你就在这屋子里哪里都不准去。”
　　“你凭什么关我？”
　　“怕你被杜元嵩带走了。”容若紧紧地将我搂着，“如今我有差事，不能时刻在你身边。夕儿，我真的很怕，我怕有一天你离我而去，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不离开你。”我来自三百年后，如果我忽然消失，容若确实就再也找不到我了。想到这里，我的心脏忽然一紧。“啊……容若……我心……”
　　“夕儿？夕儿？你怎么了？”
　　“心，疼。快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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