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
　　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看着窗外飘的雪景，自然而然地，我提笔写下了这首词，这词是容若在康熙十七年随皇上北巡时所作的。那个时候，他就这般淡漠，应该是为了他的妻子卢氏吧？他爱过她，或许胜于爱我，那么多的悼亡词，皆是为了卢氏。他有妻有妾、有儿有女，将来还有红颜知己沈宛，而我终是一惊鸿照影。
　　容若立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后又过来看我作画，说道：“为何不将你自己画进去，美人入画画中仙。”
　　我不禁冷冷说道：“美人入画，却入不了你的心。”
　　容若皱了皱眉，却是不解问道：“什么？”
　　“没什么。”我将画好的画递给容若，“这画送给你了。”
　　容若盯着画纸角落的词，笑了。“林夕，你怎么知道它？”他放下手中的画，看起来有些激动。
　　我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意思？”
　　“《侧帽集》里并没有这首词，你是如何知道的？”
　　“下一版《侧帽集》就有了嘛……”我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自己来自三百年后，对于他的词我当然是知道的，但是总不能说我是穿越过来的吧？因此只好迎上一笑，笑呵呵地搪塞问题。
　　“看来，你还真是神仙了。这首《采桑子》我从未与旁人看过，没曾想你竟然知道。”
　　“我哪是神仙，不过是你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还差不多。”我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今天不当值？”
　　“要。待会儿骑马去。”
　　“这么冷？你骑马？”我看了看窗外的雪，寒风呼啸把雪花吹得散乱。“你让小贵驾马车吧，若是你生病了，我可不想再次去桃源寺斋戒。”
　　容若微微一笑，眉梢一扬，露出了年少时得意的神色。如他风华正茂，如他英气逼人，多看几眼便会让人心动。他拿过一件斗篷来披在了我身上，“走吧，送我下楼。”
　　我拽着他的袖子，“我送你去街上吧，我舍不得你了。”
　　“又不是不回来。”
　　我被牵着下了楼，一步一步走到了院边，可是心里真的非常舍不得，在他准备松手的时候，我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能不能把我打扮成侍卫？我跟你去皇宫。我不想你离开你。”
　　“听话，该松手了。”
　　“那你坐马车，不然生病了。”
　　容若另一只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轻轻地凑来一吻。“我的夕儿凡事聪明，怎么在我面前却那么傻？为了多陪你一会儿，我只有骑马才赶得上了。快放手，否则我真要迟到了。”
　　为了多陪我一会儿，他宁愿骑马受冷风吹面赶去皇宫。这话，我听在耳朵里，疼在了心上。
　　“我陪你上街好吗？”
　　“好。”
　　我和容若骑大黑上了路，容若怕我冷着，将兜帽扣在了我头上，然后又紧紧地抱着我。可是很快，我们又不得不分离了，停在了花间阁前。
　　容若小心地将我放落到地上，我摘下了兜帽，说道：“我等你。”他只应了一声，匆匆喝马离开了。我皱了皱眉，看着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花间阁老板走上前来，笑呵呵地说道：“林姑娘，外边儿风大，姑娘进屋吧？”
　　“不用了，谢谢老板。我晚点过来，先去一趟风味轩。”我礼貌地迎上笑容，迈步去向风味轩。也不知杜元嵩的伤怎么样了，我心里不是滋味。
　　风味轩的门掩着，没怎么做生意，我一进门就闻到了茶香和药香。我直接上了二楼，到了杜元嵩的房间。
　　杜元嵩还躺在床上，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屋子里，火炉中的火燃得很旺，热气驱散了外面的寒凉。我轻轻地走到了床边，看着他那还是半苍白的脸。
　　“元嵩？”
　　杜元嵩睁开了眼睛，一见是我就准备披衣坐起了，我快步走过去说道：“一身的伤，还是好好躺着吧。”
　　“是你来了？我以为是小福。”
　　杜元嵩还是勉强坐了起来，我替他扯了扯被子。
　　“看来你的鼻子也不灵了，没有闻到我身上的香。”我打趣道，面上虽是笑了一笑，可心里还是有些难过。毕竟，杜元嵩是因为我才受伤的，说到底，是我欠他。“如果下次，我们又遇到了坏人，你不要管我。”
　　“不会有下次了。”
　　“但愿如此。”我蹲下身体靠着床沿，“我看看你的伤。”
　　我正伸手去解杜元嵩的衣裳，他却一个机灵稳稳地抓住了我的手。“别看，我已经没事了。”杜元嵩的手是冰冷的，我不禁心里一寒，眼泪也是说来就来。“别哭了，被冷风一吹，你的脸会皴，到时候便不美了。”他说着，用袖子给我揩了眼泪。
　　我起身坐到床边，似抱怨地说道：“你就是个傻子……明明功夫又不高还要跟他们拼，明明自己一个人还要跟他们打。你不是傻子是什么？你死了倒好，大不了我痛哭一场，没死成，不是伤就是残，那你一辈子都完了。”我说着就大哭了起来，又气又恨，可是怒火又无法发泄。杜元嵩这厮偏偏笑了，又伸手过来抹去了我的泪。
　　“我不会死的，大夫说很快就会好了。”
　　我打趣道：“你要是快死了，记得把钱庄里的钱都取出来给我。”
　　“放心好了，我的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替你办到。”
　　“我要你给我摘天上的星星，你也办得到？”
　　杜元嵩想都没想，直接笑着答道：“嗯，给你摘，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等你伤痊愈，给我摘星星。”
　　“要多少？”
　　“要很多很多。”
　　“好，我记下了。”
　　和杜元嵩说了一会儿话，我心里舒坦多了，后来起身告别说道：“元嵩，那我先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我正准备离开，杜元嵩却拉住了我的手，“真真，以后都叫我哥哥好吗？”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儿上，暂且如你所愿。”我的余光里出现了一幅画，注意力全被墙上的画吸引了，于是问道，“元嵩，你会作画吗？”
　　“叫我哥哥。”
　　我嘟着嘴，没好气地看着杜元嵩，他也就收敛了，答道：“怎么问起了作画？”
　　“看见屋子挂了画作，随便问问。”
　　杜元嵩侧头朝我看的地方望去，答道：“那些画作是我买的，你想要的话，拿去便是了。”
　　“不必了。你好好养伤，我之后再来。”
　　我离开了风味轩后，小贵坐在马车上应该等了有一会儿了。他见我走去，礼貌笑着替我提前打了马车的帘子。
　　我说：“我随处走走，不坐马车了。”
　　身后小福追来说道：“林姑娘，公子说您一身的雪，特意让奴才拿了一把伞过来。”
　　“好，替我给他带一声谢。”我接过伞撑在头顶，“你回吧。也谢谢你了小福。”
　　小福点了点头，回到了风味轩。
　　我紧了紧斗篷，慢步走在街上。雪天冷，街上的人烟稀少，入春很久了，不曾想还有一场春雪来。我抬手接了几片雪，手掌指向却站了一个人，我将伞撑高了些许，才看见那人是子清。我也曾怀疑他是香主，现在看来我也不知是不是他了。
　　我走近了几步，想对子清说什么，才发现无言可对。最后，还是他先开口笑道：“这么冷的天，你倒还有心做生意？”
　　“不是生意上的事。”我注意到他手上拿了食盒，不禁又问，“你是去皇宫当值？怎么还拿食盒？”
　　“呃……皇上爱喝奶茶，我去新阳街买了些。林夕……”子清说着，更近一步，“你路上小心，有人一直在跟踪你。”
　　我压低了声音答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
　　“还有就是……防着静儿，她或许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所以你更要当心。”子清皱了皱眉，身上也是淋了一身的雪花。
　　“嗯，知道了。”我将伞撑在了他头上，“去皇宫还有一段路，这伞你拿着用，我去桃源寺，很近。”
　　子清犹豫了片刻，不过还是接下了我的伞，回应了一笑说道：“好，谢谢了。”
　　“朋友之间，不必客气。快去吧，奶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不然皇上得生气怪罪于你。”
　　子清笑着应了声，没再多留，抬步走去了。
　　我扯起了兜帽戴在头上，没有道别之言。余光里，我注意到了子清衣裳被缝补过的样子。不久前，也是我和他相遇，他割破了衣裳替我绑好了散乱的头发。如今，他却还是穿的那一身衣裳。原来，容若当时拿走了我的布条又还给了子清。我细细想来，上次在新阳街遇见于大人的时候，子清也是这一身衣裳。
　　子清啊子清，我的心里全是容若，我们只能是朋友。
　　我撇开兜帽回头一望，子清走了一段距离正好也回头看我。后来，我又迅速戴上了兜帽，朝桃源寺匆匆走去了。
　　我淋着雪，心里错综复杂，萍儿跟在我身边也一路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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