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腊月了，窗外总是灌进来呼呼的冷风，阳光虽然灿烂，但是这样的冬天依旧不是温暖的。
　　我走去关紧窗，却看见了院里的一树白梅。
　　我笑了：“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我的话音刚落，容若就走进了我的屋子。他拿来了厚厚的斗篷给我披上，将我裹紧拥入怀中。
　　“一夜不见，就想我了？”
　　“一刻不见，都会想你。”
　　我望着容若微笑，他低头下来轻轻地吻我的唇。空气中有他身上的兰香，有我的茉莉香，还有淡淡的梅花香。
　　这一次，容若吻了很久很久，我也笑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想起了一件事，所以睁开了眼睛问道：“容若，你之前说腊月了陪我去看梅花，不会就是带我来花间阁吧？”
　　“不是。”
　　“那里的梅花还没有开吗？”
　　“开了。”
　　“你多久带我去？”
　　“再等等。”容若松开了我，“我要去当值了，你多加衣，别凉着。”
　　“嗯，我送你。”
　　我紧了紧斗篷，跟着容若下楼出了花间阁，然后目送他消失在风中。
　　风吹乱了我的发，我倍感寒凉匆匆回身进了里院。院里的白梅开得很静，我走近她拿出手机照了一张照片。看着梅花，我感觉到了时光的流逝，因为冬去会有春来，这一年就会走到尽头。我怕时光走到康熙二十四年，怕容若会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散。
　　后来，大聪明和小聪明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
　　大聪明说：“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
　　小聪明说：“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我看着梅花笑了笑，这两只聪明鸟真是聪明。于是，我上了三楼去了朗画师的房间。小聪明嘴里还唠叨着：“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我打趣说：“小聪明，大聪明就在你身边你还心心念念想着别人，大聪明可是会吃醋的哦。”
　　而大聪明蹦蹦跳跳地欢快道：“美人来咯，美人来咯。”
　　朗画师在一旁干笑：“大聪明，不得无礼！”
　　我也笑说：“大聪明如今都会开玩笑了呢，我才起床不久，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哪里是什么美人？是一只恶鬼还差不多！”
　　朗画师把热茶倒去了水盆里，然后将茶杯递给了我。我有些好奇，他却解释道：“天冷，你捂着茶杯吧。我不习惯用手炉，所以你来这里没有东西可以暖手。”
　　“哦，谢谢。”
　　“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我们俩相视一笑。
　　“朗画师，两只聪明会背诗词，应该都是你教它们的。我猜，你来这里许久，应该很想回家去看看自己相念的人吧？”
　　“现在花间阁就是我的家。”朗画师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说，“我跟着师父漂洋过海来了这里，后来结识了纳兰公子便住在了花间阁。所以，我一直把花间阁当作家。”
　　“你的师父是南大人吗？”
　　“嗯，你怎么知道？”
　　“猜的。那么南大人不会也住在花间阁吧？我都没有见过他。”
　　朗画师把刚刚桌上茶杯里的水又倒掉了，将茶杯给了我，而后拿走了我手里原本捏着的这只已经快冰凉的茶杯。
　　“师父有府邸。”
　　“哦，也是，南大人应该有他自己的府邸。不过，你既然是南大人的弟子，照理说住在他府上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更向往自由。”
　　我的微笑还没有消散的时候，敲门声响起。我走去开门，萍儿小声的对我说：“小贵说茶铺有人闹事了。”
　　我回头笑着对朗画师说：“早饭好了，我下楼去吃。朗画师，再见。”
　　说完，我就关上房门匆匆去了楼下房间，随手拿过曾经容若送给我的那支玉钗将头发挽起了。
　　路过院里的白梅，我只瞥了一眼，加快步伐到了街上。
　　杜元嵩的茶铺外面很乱，看客纷纷嚷嚷着，还有几个老板似的人物大声说着什么。我挤进人群进了茶铺，看见一个妇女跟杜元嵩理论。
　　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妇女厉声道：“你们不是说茶叶老少皆宜吗？怎么我儿子喝了茶叶后说肚子疼？”她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这孩子捂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
　　“杜兄，大夫请了吗？”
　　“请了，在路上。”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大夫进了门。大夫放下药箱给男孩诊脉，又摸了摸他的肚子说：“小孩儿患了胃热，老夫开一帖药吧。”
　　男孩的母亲怒气冲冲地质问：“肯定是你们茶叶的问题，杜老板，这事你怎么说？”
　　我说道：“大姐莫急，若真的我们的茶出了问题，我们一定会负责。这样吧，我问个问题，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因为喝了茶才肚子疼的。”
　　“什么问题？”
　　“早饭你们吃的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做饭，我儿子当然也没吃早饭。后来，他喝了一杯茶，就嚷着肚子疼。”
　　我又问这小孩子：“弟弟，告诉姐姐，早上除开喝茶，你还吃了什么东西吗？”我看见了他衣服上的几点黄色污渍，“要说实话哦，不然小孩子撒谎会被大灰狼抓走的。”
　　小孩子吞吞吐吐地说：“我……”他看了看他的母亲，有些胆怯。
　　而小孩子的母亲吼道：“你看我干什么？说话！”
　　“我……还吃了柿子。”
　　“柿子？”小孩子的母亲怒道，“你哪儿来的柿子？快说！”
　　“偷的。”
　　这时候，这位大姐彻底怒了，伸手就打孩子的头。“让你偷东西！让你偷！我跟你受过多少回了，人穷志不穷，不准偷东西！”
　　“那些柿子长在树上都没人去摘，我偷几个怎么了？”
　　“嘿，你还有理了！看我不打死你！”
　　“娘，别打了，别打了，我不偷了……”小孩子跪到了地上哭泣，依然捂着肚子。“我不敢了……”
　　我拦住了大姐，劝解说道：“孩子还小不懂事，大姐好好说话，别打伤了他。而且，他肚子还疼，你恐怕也不忍心看着他难受吧？”
　　我拉起了孩子，拔下了头上的玉钗说：“空腹别吃柿子了，吃了柿子也不要喝茶。大姐，这玉钗你收着，就当是我们茶铺给的赔偿。”
　　“这……一场误会，实在不好意思。”
　　“别客气，我们之前卖茶也没有向大家说明喝茶的禁忌，这也算是我们的失误。玉钗收着，快去抓药吧，不然孩子会胃疼得厉害。”我笑着，坚持把玉钗递给了大姐。她也客气地笑着，终于还是把玉钗收下了。
　　大姐把男孩带走后，我拢了拢散乱的长发，对杜元嵩说：“杜兄，下次卖茶记得告知客人喝茶的禁忌，不然咱们总会处理这些琐事。”
　　“你的心思很细，这次要不是你，恐怕我还不好对付那个大姐了。”
　　“过奖了。”我注意到了那几个老板似的人物问道，“这几位大哥看起来应该是生意人吧？”
　　杜元嵩客气说道：“几位兄弟，大家都坐。实在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一人说：“哪里哪里。杜老板生意红火，这一大早上的门前就人进人出了。”
　　杜元嵩道：“几位兄弟请随我来，咱们到里间坐坐。”
　　我们去了里院雅间，杜元嵩给我们每人斟了茶。我没喝茶，只是捂着茶杯。
　　我问道：“几位兄台，都是茶商？”
　　另一人说：“嗯。这次杜兄请我们过来，准备商谈一下花茶的事。”
　　杜元嵩说：“林姑娘，你出的法子很好，这才一天不到，我后院剩下的花茶已经卖出去了很多。所以，我打算召集京城的这几位兄弟一起把茶叶生意做大。”
　　“很好啊，我支持你。生意人嘛，肯定是要胸怀广阔的，必须得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没想到林姑娘还是个风趣之人，那就借你吉言。”
　　杜元嵩说完，另一人笑道：“这做买卖……做大做强是可以，但是辉煌还得有招数才行。”
　　我笑着回答道：“招数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招数。”
　　大家都笑了，一个小厮进来禀报说：“东家，这是二东家来的信。”
　　杜公子拆了信看，可是越到后来，脸色有些不太好。我有些好奇信上的内容，正准备问道，却有人抢先说：“杜兄，何事不妙？”
　　另一人说：“关于茶叶的？”
　　“不是，是另一桩生意。今年买卖确实不好做，诸事不顺，幸好快新年了，开春也许就好多了。”
　　另有一人说：“什么事说来听听，也许咱们几个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杜元嵩缓缓说道：“我那边的果品生意。刚刚那小孩子说柿子长在树上没人去摘，确有此事。现在我手头上还有一批山楂、苹果、冬枣和柚子也是如此，要么没摘，要么就摘了卖不出去。”
　　我说道：“这好办，柿子就做成果脯或者蜜饯，山楂就做成山楂丸山楂片或者山楂茶。杜兄你正好是茶商，山楂茶和蜂蜜柚子茶是个好选择，红枣也可以切片做成茶。苹果嘛……就做果酱、罐头或者果酒。如果做果酒的话，我认识京城的酒商，让他帮你一把倒也不成问题。”
　　几人看着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们的眼神中全是惊讶。
　　我又说：“杜兄自己做决定吧，我只是出个主意罢了。”
　　杜元嵩笑道：“林姑娘真是满腹生意经。”
　　“没有没有，随意说的……”我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喝茶。
　　杜元嵩又道：“那就这样吧。谭兄，你负责柿子；彭兄，你负责山楂；姚兄，你负责红枣；我负责柚子；林姑娘负责苹果。我们各自管一样，如何？”
　　我立即答道：“好，我们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姚兄夸赞道：“林姑娘不仅头脑聪明，还一副好口才。姚某实在是佩服，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那咱们这就开始吧？至于这些果品，我可以给出详细的配方，或许可以用到。”
　　杜元嵩说：“一定用得到！因为《本草纲目》有记载用柚子制茶，但这蜂蜜柚子茶，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笑道：“柚子皮是苦的，加上蜂蜜所以去苦，柚子茶就更香甜了。蜂蜜柚子茶健胃消食、止咳化痰，冬季喝来正是时候。”我松开茶杯，站了起来，“那就先这样，我住在花间阁，过两天把配方送过来。之后，我再去联系酒商制作苹果酒。”
　　杜元嵩站起来，礼貌地将我送出了茶铺。
　　我告辞后，匆匆走在街上。没走多久，迎面走来了曹兄，容若和他一起当值，为何出门时间相差这么久？
　　我看着曹兄，他也就那么看着我。我跟他，算起来应该快有两月未见了。终于，我还是迈步向他走去，笑着说：“曹兄，好久不见。”
　　他也笑了，说道：“以后，叫我子清吧。”
　　“好，子清。”我紧了紧斗篷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当值吧。”
　　“今日我不当值。”
　　“哦，这样啊……如果你要找容若的话，去别院吧，我暂时住在花间阁的。”
　　“方才我去后山找过他了。”
　　我刚刚那句话是故意那样说的。容若骗我说去当值，自己却去了后山，虽然我不知道后山是干什么的，但是他对我撒了谎。所以，我又不得不怀疑他和静儿。
　　子清走近了一步问道：“林夕？你怎么了？”
　　我回神过来笑道：“没什么。天冷了，保重。”
　　我说完后，伤心离开了，与子清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却抓住了我的手臂。“等等。”
　　“子清还有事吗？”
　　子清露出浅笑说：“你是女子，以后出门在外不要散发。”
　　我也回应了一笑，说道：“散发弄扁舟。”却见他奇怪的眼神，自己也不再笑了，又见他用短剑割破了衣摆，扯了布条。“子清你……你干什么？”
　　子清不说话，绕到我身后用那布条替我绑好了我的一头乱发。然后，他又替我戴上了斗篷的帽子。最终，我的耳边只有轻轻的风声。
　　我回头去看，子清的背影已离去了老远。
　　水落亭边，马车驶过，我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她说：“姐姐，这马车慢，等我们去了后山，梅花恐怕都要谢了。”
　　这一刻，我的眼泪喷涌而出，定定地站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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