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佳人

　　我正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之盈的声音似乎就穿墙而入似的飞进了屋子。“人都齐了吗？寒音怎么还没回来？”
　　念秋这一次似乎吸取了教训，并没有先答话，我自然是懒得管的，依旧躺着安然自若。只不过，对于之盈的问题，我也好奇。
　　那边凤遥答道：“行宫大路小道很多，寒音或许迷路了吧。之盈姐姐你别担心，她找不着路自会问问宫女太监，一个大活人不会消失的。”
　　“今天那些衣裳没洗干净，你们几个明天去重新洗了。”
　　凤遥又答道：“之盈姐姐，咱们几个不是做针线的吗？洗衣这事儿可轮不到我们啊。”
　　“我说是什么便是什么，还轮得到你们在这儿和我讨价还价？皇宫是皇宫，不是菜市！明日要洗的衣裳多，你们早点儿歇着，到时候洗不完都不准吃饭！”
　　当我听到她们的抱怨声后，我就知道之盈离开了。我心里烦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好又穿好衣裳离开了房间。
　　这么好看的天空，却只能我一个人欣赏，远方的星星闪亮亮的，不禁让我想起了萤火虫。
　　这夜，我看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干活儿了，一摞子接着一摞子的衣裳都堆积成了山。虽然洗衣宫女不止我们四个，但是抱怨声不绝如缕。周围的其他宫女时不时朝我们这边望，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麻雀在叫，我也听不清她们到底说的什么。不过，让我好奇的是，昨夜寒音一夜未归，这忽然让我担心起来。
　　都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想到这里竟然感觉汗毛竖起了。寒音会不会得罪了哪个小主，然后被赐死了？或者失足落了水？又或者也跟我一样去和心上人私会了？
　　旁边落雪道：“这要洗到猴年马月啊？累死人了。”
　　念秋道：“落雪，那个字是不能说的。”
　　“呃……”落雪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四周看了看，“应该没人听到，还好，之盈姐姐也不在。”
　　洗了一些衣裳，我蹲在地上已经腰酸背疼。为了偷懒，我端起了一盆洗好的衣裳拿去晾晒，筋疲力尽地拖着身子走去。之盈有令，洗不完就不准吃饭，今天这样子，我们是洗不完这些衣裳的了。
　　走了一会儿后，我来到了晾晒的林子，这时木架上也挂了些许被单衣裳之类的。我听到有人在谈论什么，所以就放缓了脚步去偷听。
　　“静儿？就是谢府的千金小姐？可是她已经过了选秀的年龄了吧？”
　　“嗯，算起来她应该二十有余。我入宫那年，她和我一起的，不知为何却没有被选中。这一次，好像是……”这声音停顿了片刻，我隔着被单缝隙看去，说话的宫女也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后来，她才继续说道，“我听说……欸，我告诉你，你可不能乱说……”
　　“嗯，放心好了。”另一宫女压低了声音，片刻后却又忽然大声惊讶道，“什么？索额图请求太皇太后将静儿赐婚给格尔芬？”
　　“你那么大声干什么！被人听到了还了得？”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这宫女又压低了声音，“但是太皇太后为何不同意？”
　　“谢府不是还有明大人撑腰嘛，太皇太后当然又得给谢夫人几分薄面了。所以说，谢静刚来宫里，萧姑姑给了她们两套宫服，咱们都才一身呢。”
　　“那太皇太后为什么不安排谢静去御前伺候，她那么出众，应该会让皇上喜欢吧。”
　　“这就不得而知了。”
　　通过这两个宫女的对话，我才了解到我为什么入宫的缘由，原来格尔芬才是这件事故的导火索和催化剂。
　　我没再晾衣裳，放下木盆后就绕道离开了。
　　我打算去湖边等常宁，因为他也许知道我心里想的问题。只是后来，我在湖边等了一个多小时，却不见什么人影。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准备拆开，可忽然我却听到了一阵细小的声音。我躲到了旁边的石头后，警惕地伸出脑袋去看。
　　那边走来的是一位宫女，她边走边四处看，然后她放下了篮子，走到了湖边，看样子是要自尽。
　　“等等！”我冲出去阻拦，却把这宫女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是灵秀。
　　不对啊，灵秀是叶公子府里的人，她前来陪同主子，为何还穿的是宫服？
　　灵秀也认出了我，害怕道：“静姐姐，我……”她被吓得跪到了地上，哭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了？快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起来。”我上前拉起了她，在我眼前，她就是一个小妹妹。“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受欺负了？”
　　灵秀摇了摇头，胆怯道：“皇上的衣裳被我不小心绣坏了。皇上让绣茉莉，我记成了之前的海棠。所以……”
　　我蹲下瞧她那篮子里是皇上的一件上衣，还有一些针线、剪刀之类的。明黄色衣裳的袖口绣了海棠花，到底用什么法子把海棠变成茉莉呢？
　　“灵秀，你会绣茉莉吧？”我见灵秀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就好办了，你过来。”
　　我们一起到了那个隐蔽的地方坐下了，因为周围有几颗大石头，所以外边的人不易看到我们。这时候，也许是湖边的风大，灵秀眼边的泪水也干了。
　　我拿过篮子里的衣裳对半折叠好，拿起剪刀“咔擦”把袖子给剪断了，吓得旁边灵秀如被雷劈般呆住了。“静姐姐，我们坏了皇上的衣裳，这，这是死罪啊……”她说着，又是两行清泪。
　　“放心好了，不会死罪的。”我把断的袖子放回了篮子，把衣裳递了过去，“你绣吧，在袖口刺上茉莉。皇上若问，你就说这种款式新阳街新风月里的珍藏款。皇上要是能穿这种短袖，说不定又惹一阵风潮呢。”我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这回若成功，外头的新风月就可以打捞一笔了，只可惜我却身在皇宫不能掺和。
　　灵秀迟钝地接过我手上的衣裳，坐到石头上迅速在两边袖子上绣了茉莉花。她用线很淡，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茉莉花的，我拿过来瞧了瞧，对她的手艺十分欣赏。
　　“就是这样的。夏天了，短袖凉快。”
　　“静姐姐，如果皇上大怒，我们真的是死罪难逃了。”
　　“康熙皇帝不会这么草菅人命吧？不就是件衣裳嘛，他又不缺一件两件的。”
　　灵秀把衣裳放到了篮子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只呆呆地看着湖面。我盯着她的眸子，看到了一片哀伤。
　　我劝解道：“人生一世，会很长很长的，别轻易死去。你的父母，你的朋友，关心你的人，你关心的人，他们应该都不希望看见你投湖自尽。”
　　“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也没有关心我的人。”
　　我也望向湖面，看见了几只飞翔的野鹤，说道：“我要是不关心你的话，现在你恐怕就是驾鹤西去飞升成仙了。好了，你快回去交差吧，记住，把我的原话说给皇上听，你应该不会有事的。”
　　其实我催促灵秀离开是想在这儿继续等常宁，万一待会儿常宁过来被灵秀看见就不好了。
　　灵秀拿好篮子站起了，说道：“谢谢静姐姐。”
　　“欸等等等等。”我想起了刚刚关于她的疑问，所以站起来拉住了灵秀问道，“灵秀，你不是叶公子府上的吗？怎么这次叶公子跟随皇上到行宫也把你带上了？”
　　“呃……我……”灵秀有点儿紧张，不知道如何作答的模样。
　　我忽然恍然大悟，才想起曾经在桃源寺净空大师说过叶公子身边佳人无数，所以叶公子去哪儿肯定也会把美人带在身边，何况这个灵秀确实是个灵秀的人儿呢。
　　我笑着说：“我知道为什么了，你走吧。”说完之后我又觉得不对，又喊道，“再等等！”我向灵秀跑了过去，“对了灵秀，你是叶公子府上的人，为什么要替皇上绣衣？”
　　“我……”灵秀思索了片刻，“叶公子让绣的。”
　　“哦……是这样啊……”
　　“静姐姐没有什么问的话，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
　　灵秀点点头，快步离开湖边，穿过了林子。
　　我又回身折返到湖边坐到石头上，可还没拿出巧克力，常宁就跑来到了我旁边。
　　“找我有事？”
　　“没事找你做什么？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你才来。”我没什么好脸色，看也没看常宁。
　　“方才有人在，我可不想被别人看见落下话柄。”
　　常宁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来了也很久了，只是在旁边等着，我敛起了愁眉苦脸，笑道：“我给你吃个好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的。难道是大力面？”
　　“我们那边膳房都没什么吃的了。内务府太抠门了，送来的食粮被我们一顿给吃完了，哪儿还有什么大力面？”我笑了笑，拿出了袖子中的巧克力。可这时，常宁的目光投向了别处。我向他靠近了一些，也朝他看的地方望过去，还没有看个明白他就起身跑走了。
　　所以，我只好又把巧克力放回了袖中，跟着常宁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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