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正经的日常

　　刚到流星街的时候，侠客是整个流星街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白嫩的小脸，翠绿得像绿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虽然有点脏但依然看得出作工精巧的衣服，完全是个状况外的天真无邪的小少爷。

　　他不像是刚被和垃圾一起扔到垃圾堆里，倒像是郊游和父母走丢了，老老实实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坐在垃圾堆旁边，等着父母来接。

　　他刚坐了没有多久，就有人走了过来。

　　侠客转着大眼睛，仰头看向走过来的男人。

　　穿得破破烂烂，但比从进来开始见到的很多人穿得都好一点——侠客对此感到很是好奇，为什么一个垃圾场里还有这么多人游荡？

　　他们也是垃圾么？住在垃圾场里？

　　大多数人的眼神都是麻木，冰冷，看见他的时候带着不怀好意，但没人真的走上来对他做什么，也没人和他说话。

　　这个人是第一个，显然不是看到他一个小孩坐在这担心他安全的好人。

　　侠客一瞬间脑子里转过很多想法，然后他看着那个走过来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小鬼，知道这是哪么？”男人的声音有点哑，像是长久喝不到水的那种沙哑，听得人很难受。

　　侠客老老实实摇头。

　　“这里是流星街。”男人扯着嘴角，不伦不类地咧开一个笑，“你这样的小少爷来到这，活不过几天就要被饿死的。”

　　“流星街？”侠客问，“不是垃圾场么？我是坐着一辆垃圾车，坐了很久又被扔到了一架全是垃圾的飞艇上，最后被扔到了这里的。”

　　“哈哈哈，”像听见了什么笑话，男人哈哈大笑了几声，“是，你说是垃圾场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垃圾......”

　　侠客安静地仰着头看着男人发神经。

　　“这里是流星街外围，”男人发了会儿神经，又继续说道，“虽然流星街不杀孩子，可是也不会给你多少优待，外围都是些活下去都费劲的垃圾......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你运气不错，小鬼，跟我走吧。”

　　侠客问，“去哪？”

　　“别问，”男人道，“你没资格问问题。”

　　“好吧。”

　　侠客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目前的现状，至于面前的男人到底要带他去哪，侠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实际上已经脏到拍不干净了，去哪有什么所谓，都一样。

　　侠客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很远的路，走到一半的时候男人就嘀咕着“娇气的少爷，走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废，真麻烦”之类的话把他扛了起来，之后就行进得飞快了起来，不到半日，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个其实不怎么豪华，但在这么一片垃圾场上已经显得足够突兀的房子。

　　周围还有些人在游荡......或者说是守卫？

　　侠客一声不吭地观察着情况，那个男人一路带着他进了那个房子，然后把他带到了地下室。

　　侠客听到守门的人阴阳怪气地和男人说，“这么快又有新货了，你还真是勤劳啊”，男人露出谄媚的笑。

　　然后他转脸就满脸阴郁地啐了一口。

　　从楼梯往下走，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侠客愣了愣，这地下室比房子占地面积大了一倍有余，阴森森的，像牢房一样被铁栏杆分出很多的小隔间。

　　侠客被男人一把推进其中一个空着的小隔间，然后男人深吸了口气，走了。

　　侠客猜他是去找那个这里的主人邀功了。

　　显而易见，侠客在被扔进“垃圾场”的当天，就被卖给了一个大概是变态的家伙。

　　侠客在那个牢房一样的地下室呆了没多久，就被带了出去。

　　大概是要验货了，侠客想。

　　他的表情很平静，依然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都到了这副田地还一脸天真，哪怕他是个小孩，这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了，把他带出“牢房”的男人那诡异的眼神，大概就是质疑侠客是不是其实是个傻子，感觉不到害怕的那种。

　　然而事不关己，也不想找麻烦，男人什么也没管，只管把他带到了楼上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把他塞进去。

　　那房间里有一张大床，一个沙发，和满墙的用来干什么昭然若揭的工具。

　　以及一个怀里搂着一个紫色头发的小孩的老头。

　　侠客歪了歪头，当时想的是，都不让他去洗个澡的吗？

　　不嫌脏吗？

　　好像也是，都住在垃圾堆里了，还嫌什么脏啊。

　　那老头看见他过来，露出一个慈祥又和蔼的笑容——其实还不如不笑，老头脸上有一道从上贯穿到下的刀疤，非常狰狞，一笑起来，脸像是被割成了两半，像恐怖片似的。

　　侠客的目光放在老头怀里的孩子身上。

　　紫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不好看，而且也看不到脸，但总比看老头那张会让人做噩梦的脸强。

　　“我的孩子，你总算来了。”老头向他招招手，“快来，我们的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边说，他的手还不干不净地在那紫发的孩子身上游走。

　　侠客觉得有点恶心，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乖乖地朝老头走过去。

　　在这样一个明显对小孩很不友好的环境里，想什么都不付出就活下去当然是非常难的了，而如果非要付出什么的话，只要不是生命，侠客想他都能接受。

　　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这是安德给他的命。

　　侠客已经做好了觉悟。

　　然而事情的转机发生得猝不及防。

　　老头一手还放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另一只手来扯他，突然，一道银光闪了一下，侠客立即意识到那看不见脸的孩子手里握了一小片刀片。

　　面临着的抉择只给了侠客半秒去做决定，是按原计划为了活命暂时忍耐，还是抓住机会——

　　半秒之后，侠客干脆利落地一把抓住了老头伸过来的胳膊，拼命一口咬在了他发皱的手指关节上，顿时满嘴的血腥味，在老头面部扭曲地想要张大嘴喊出声时，他直接把自己的一只手攥成拳捅进了老头的嘴里，把老头吃痛的惨叫堵回了嗓子眼。

　　下一秒，那一小片刀片整个没入了老头的侧颈。

　　血喷涌而出。

　　紫发的孩子动作利索地落在地上，侠客这才看出来这是个女孩。

　　老头死得无声无息。

　　而外面的人毫不知情。

　　侠客眨了眨眼，看着紫发女孩。

　　“别看我，”紫发女孩小声说，声音冰冷漠然，“我只是恶心他，没有后续计划。”

　　......没有后续计划？！侠客顿时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一时冲动。

　　这屋子可没有窗户，门外就有人把守，怎么想他们都没什么希望能逃出去。

　　完了，这下子要死了。

　　侠客丧气了两秒，伸手拍了拍脸，飞快地重新振作起来，又看向紫发女孩道，“好吧，那要认识一下吗，我叫......侠客，你叫什么？”

　　紫发女孩用非常诡异的眼神盯了他好一会儿。

　　侠客直直地看着她。

　　“......玛奇。”女孩错开了眼睛。

　　侠客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用床单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刚刚塞进过老男人嘴里的手。

　　太恶心了。

　　玛奇过去回收了小刀片，也在床单上蹭了蹭，把血蹭掉之后，像变戏法似的手腕一转，小刀片就消失在她手中。

　　侠客露出一丝好奇。

　　随后两个小孩并排坐在了地上，玛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是新来的？”

　　侠客点点头，“刚来就被带到这来了。”

　　玛奇不知是嘲讽还是当真地说道，“那你还真是幸运。”

　　侠客点点头，笑道，“刚才那个带我来的家伙也这么说呢。”

　　玛奇对着金发小孩有点傻气的漂亮笑容愣了下神，随即飞快转开目光，垂下眼睑。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们能活下去。”

　　侠客看着她，婴儿肥的小脸被胳膊支着，“你怎么知道？”

　　“直觉。”

　　“哦，玛奇的直觉很准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语气听起来很确定的样子啊。”

　　“......”

　　“哎呀，玛奇生气了吗，对不起啦，”见女孩不搭理他，侠客笑嘻嘻地道，“其实不是啦，是因为我也觉得我们不会死哦。”

　　玛奇道，“为什么道歉。”

　　“因为你觉得我不说实话，我怕你因为这个讨厌我了。”侠客委屈地道。

　　“......”玛奇觉得可笑，面前的小孩眼里没有流星街人特有的那些东西，幼稚得可以，她垂着眼，心想，要是这次真的能活下去，再过几天，他就不会是这幅傻兮兮的样子了。

　　流星街是能彻底把一个人碾碎的地方。

　　“喂......玛奇又不理人了。”

　　金发的小孩挫败地看着她，嘟着嘴，委屈巴巴。

　　“你的理由。”

　　侠客呆了呆，“什么？”

　　“你觉得能活下去的理由。”

　　女孩又重复一遍，语气里没有不耐，只是平静。

　　“哦，”侠客眨了眨眼道，“因为这个老头不是这的最高层吧，那么多孩子被抓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他，说不定他是偷着玩了原本属于老大的玩具......唔，所以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

　　玛奇没说话，突然，她目光一转，警惕地看向门口。

　　“哈哈哈哈哈哈！”

　　门外传来一阵大笑声，那声音太大了，毫无征兆地炸开，侠客第一反应就是捂耳朵。

　　而玛奇的第一反应是做出进攻姿态。

　　门被从外踹开，一个极其高大而且肌肉发达的男人走进来，光线突然被挡住，侠客感觉眼前一黑。

　　肌肉男进来后先看了死去的老头的尸体一眼，然后视线转向两个孩子，“你们两个杀了他？”

　　侠客点了点头。

　　“小子，”肌肉男眯了眯眼，“你杀了我老爹。”

　　“......”侠客心想，完蛋了，猜错了。果然他的运气就没好过。

　　铺天盖地的压力扑面而来，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意，侠客的胳膊在身后支着地面，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豆大的汗珠不要钱似的流。

　　而下一瞬，那可怕的压力就完全消失，刚才那种快要死了的窒息好像是侠客的幻想。

　　“有什么想说的吗？”肌肉男蹲下身，即使正常说话声音依然像惊雷一样大。

　　侠客想了想，问道，“这事是我和她一起干的，你为什么只问我？”

　　“还有，你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侠客仰着头，用一种很天真的语气说，“那就别杀我们了吧？”

　　肌肉男又一次地震一样的笑起来。

　　侠客苦不堪言地捂着耳朵，非常佩服面不改色的玛奇。

　　“小子，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肌肉男笑完，说道，“你来说你刚才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刚才的判断？

　　侠客道，“可是我不是猜错了吗，他不是下属，他是你爸爸。”

　　“没什么两样，”肌肉男道，“给你一分钟，说得让我满意了我给你另一个身份，让我不满意，我一只手能掰断你和你同伴两个的小细脖子。”

　　“好吧，”侠客点了点头，“一，因为这个房间不是主屋，二，刚才带我来那家伙一路不敢声张，如果真的是老大要的，不可能像做贼似的，三——其实最主要的是三，”侠客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那个老头没有老大的样子，虽然他努力想装得像个老大，但装得不像。”

　　肌肉男又笑了一波，这次侠客终于学会了教训，提前捂住了耳朵。

　　“小鬼，你是从外面新来的。”

　　侠客点头。

　　“很好，”肌肉男站起身，“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儿子。”

　　侠客呆了。

　　“？？？？？”

　　这波发展完全出乎侠客预料了。

　　“我能问为什么吗？”

　　“因为我需要一个儿子，而你，够聪明，也够空白。”肌肉男道。

　　“是那种以后要继承你的遗产的孩子吗？”

　　肌肉男道，“不，是到了没有必要的时候就去死的那种。”

　　侠客了然，“原来是这样，那好吧。”

　　“那她怎么办？”侠客指着玛奇。

　　“你想怎么办？”

　　“让她走吧。”侠客歪了歪头，单纯干净的绿色眼睛向上看着肌肉男，“爸爸。”

　　肌肉男扯了扯嘴角，眼睛在阴影之中看不明晰，“......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种过分识时务的人。”

　　他的目光落到玛奇身上，“听到我儿子说的了，滚吧。”

　　玛奇看了侠客一眼，金发的小孩暖洋洋地朝她笑，好像对自己未知的未来丝毫不感到恐慌。

　　奇怪的人，外面的孩子都这么奇怪么？

　　玛奇想着，漠然地转开视线，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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