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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书
“且说咸康三年春,黎塘率领一干云门人在江湖为非作歹,插手他帮私事,打着维护公道的幌子,欺压弱小帮派。云昼大侠游历经过,便找上黎塘,说教了一番:“人命之事,你不可由性子胡来。””
云门这些年,愈来愈跋扈专横。明着暗着给小帮派们各种使绊子。下面听书的江湖子弟颇多,大多都受过气,一听此段话感同身受。捏的指骨嘎嘣作响。
“黎塘明着应允了,却阳奉阴违,暗地里把那金林帮的好汉吴三月杀了。云昼大侠得知后,就割袍断义,从此再不相见。黎塘觉得受辱,就此记恨上了云大侠。”
“吴三月是谁……”黎塘茫然。
“不是你做的吗?”叶问天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每一次杀人,记得清清楚楚。”黎塘低眉道:“中无此人。”
“那便更好猜了。”叶问天懒洋洋道。
黎塘默然。
百度继续讲:“黎塘有日,便设计在利平岗抛出断尸。那些尸体死状惨烈。有的没眼,有的没头。吓的居民不敢外出。黎塘便暗示了可以前去求助云昼。待村民们求得云昼援手,便设置下陷阱计谋,待云昼一过来。就囚住了云昼。”
有人不解:“这黎塘没有傀儡前也就是三脚猫功夫呀,武林大会连初赛都没胜。云大侠好歹也是数一数二人物,游历江湖这么久,心细如发。他怎么能阴杀得了云大侠。”
“众人皆知,五年前,那场武林大会,这黎塘协同贼子,陷害比赛者,作乱武林,被诸位豪客轰走。就在那之后,黎塘便像是获得了奇遇,后来行走江湖,犯下无数滔天罪行,一件比一件让人心惊。”
“是那时候获得了妖法?”有人恍然大悟。
“对。”百度阖首:“按照记录来说,的确是这样。”
“接下来说法便大有不同了。有人说云昼大侠被黎塘用妖法炼成了傀儡,和他一起腥风血雨走江湖。也有人说,云昼品性高洁,被他羞辱,自己咬舌自尽。还有人道,黎塘当场杀了云昼,扬了火舌子上去。尸体就在那利平岗,化为满天灰烬,扑在云大侠心心念的土地上,守护着他挚爱的苍生……”
“最后个,听起来的确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黎塘挨个拨扇子骨,双眼不抬道:“要是真这样去的,云昼在黄泉池里,想必也能瞑目了。”
“……这些人。”叶问天面色沉郁,一拳抵在桌上:“尽胡说八道。”
黎塘面色阴晦,
“你说的是好,但这有证据吗?是有人看见过?这黎塘杀人,总不至于蠢到让武林人来围观吧。”有人不禁疑问。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人了。为这全部事情作证的,乃是云门门主黎怀山。黎怀山亲口向江湖道,上头的事,都是他亲眼所见。他的义子,修炼妖术。杀亲杀友,走火入魔。两人就此恩断义绝,不共戴天。”
黎塘倏忽站起来,撩了袍子便走,他冷惨一笑。
呵,果真还是高估了自己。再听下去,他怕得当场在这店里,把刚喝的茶全数给吐出来。到时候,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叶问天随后追了出来。黎塘心情糟糕,瞥见了他的身影,毫不想见。便往角落巷道一退。
只见得叶问天四处张望了下,过了一会,又返回酒店里。
黎塘这才决定出来,只是,这脚步才迈出一步,又给缩了回来。
视野里,一辆马车车轮卷起尘埃,行了过来。
这马车,熟悉的紧。可不就是给云门新任少门主,量身打造的。
但黎塘现今没心情去折腾,更懒得好奇这马车要去向何方,正准备缩角落等这马车离去,再回家补觉。
只见得,这马车后面,竟跟了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而这身影,黎塘看去,又多了几分熟悉。
“……”
本想继续置之不理,只是黎塘忽而想起了些什么。一时间心生无数思量,便也跟在这鬼祟人影后,想看看这一车一人,到底要去哪里。
跟踪毕竟乏味无聊。看着前头二人,曾经那些好坏记忆也都涌了出来。
前头马车上坐的是千百面。不得不说,若让前些年的黎塘挑个朋友出来,这千百面必得榜上有名。
黎塘刚被捡回云门时,穿着仅能蔽体的陋衣,紧紧握着黎怀山的手,大宅院里,人人都停了手下工作,好奇的打量着这位新捡来的少年。
黎塘从小孤苦贫困,又刚遭大变,他可怜兮兮的低着头,挪动脚步,试图不走的太慢,拖黎怀山后腿。
黎怀山有要事处理,将黎塘抱起,捏了捏他的脸颊,便把黎塘放入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嬉闹着五六个幼童,黎怀山唤来他们,嘱咐了几句要好好相处,便转身离去。
小孩子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正当中的孩子捏了树枝,指过来,道:“你叫什么?”
黎塘拘谨的在门口站好,想回答,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黎师傅接他回来时就给他叮嘱过,来了这里,以前名字不能要了,他以后只能用一个新名字。
那个名字叫…黎,,米,
黎塘被关了多时,饿得晕眩。虽然拼命想记住,路上默了好些遍,但到了该用的时候,又给忘了。
黎塘脸蛋涨红,摇了摇头。
那孩子皱了眉,又问了他其余问题。无论问到默书,武功功法,还是弹弓,斗蛐蛐之类。
黎塘一概不知,只会茫然摇头。
孩子们便背身自己玩了,中有人念叨道:“他好没意思,都不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我觉得像是个人妖。连话都不敢说,比小妞还胆小。”
“呵,应该是个傻子,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黎塘咬了下唇。
他忽而想蹲下来哭。
可不能哭。若要是哭的话,他们觉得我烦,会更讨厌我的吧。
就和娘亲一样。
黎塘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走了两步,便被一根树枝拦下来。
拿着树枝的少年道:“傻子,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虽然这个称呼让黎塘愤怒,但提出的建议却让他心动了。
“我不是傻子。”黎塘道。
“会说话啊。”后头几个人交头接耳。
“好。”少年道:“没名字的,要和我们一起玩吗?”
“……”黎塘微微点了点头,很快,几刻后,他就后悔了。
“我们玩的游戏叫打仗。”那个少年,挨个把树枝分给孩子们:“拿好,这个是你们的武器。”
却在黎塘伸出手的时候掠了过去。
“我是将军。你是左将,你是右将,你是……参军。”这少年人走过,挨个点了名字。
到了黎塘面前。他顿了顿,不怀好意道:“你是……”
“马。”
————
“啊啊!”凄厉惨绝的哭声传来。
黎塘额头流了血,身上全是灰土,他强撑着那个少年毫无章法的树枝乱戳,死死咬紧了这少年的胳膊。
血块从胳膊下渗出来,那少年必定痛不欲生,脸上的表情扭曲到狰狞。
“不就让大家骑一下。”有人喊道,语调委屈:“又不是没人当过马。凭什么你不行。”
哭的,嚷的,打的,骂的,混作一团。
黎塘毕竟还是双手难敌-
众拳,他被揍的焉巴,瘫在院落里角落,嘴里的血沫苦涩咸腥,他耳朵里嗡鸣一团,只能听到零星的几只麻雀鸣声。
掌心覆在眼皮上,由干燥慢慢变得湿润。
他像虾米一样,慢慢蜷缩起来身子,蹭紧地面,假装下面的土壤是他的怀抱,一点点的呜咽。
千百面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穿的粉色的裙子,站在院落的围栏外,有一双黑亮黑亮的瞳子。
她隔着围栏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掌,道:“谢谢你。”
黎塘没作声,继续躺在地上,研究着那张明显没经过苦的白皙手掌,想从里面读出来它主人的目的。
小姑娘继续道:“我也早想咬他一口。”
黎塘不禁唇角扬了下。
说完,小姑娘便绕过围栏走了过来,提着裙摆,落落大方的朝黎塘行了个礼。
二人就此结为好友。
黎塘初见也好奇过,长相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受人欺凌,后来厕所偶遇才知道,这小姑娘裙子里,掏出来也就仅次于他。
不男不女的家伙,被欺侮,就比较能理解了。
愁思总是很容易被打断的。前头黑衣人忽而停下,转到了个角落,而那个马车也徐徐停在了一个当铺门口。
黎塘这个黄雀琢磨了下局势,隐觉不妙,便从怀里摸了张黄符纸,又从扇子骨上挨个敲过去,在第四个停下来,扒出来个细细的特质碳条,几下划拉。
不多时,一个身裹黑衣,头戴斗笠的傀儡人便沉默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上桑,前头是你师兄。”他唇轻轻上扬:“你不是最想见他了吗?我带你去打个招呼。”
黎塘也没指望傀儡回答,片刻后,忽而发现那个黑衣人影开始动作,似乎要往门里走进。
黎塘眼尖的发现,就在这人的身后,又急行过来一个马车,马车上下来一堆人,这些人面孔有几个似曾相识,黎塘稍加思索,便忆起来,这几个皆是千百面的部下。
刚等那鬼祟之人走进当铺,千百面便从当铺中走出,几下交代,那些壮汉们,便列成队伍,包围住了这个当铺。
螳螂扑蝉,反被蝉返到了身后。黎塘不禁啧啧了几声,这陌离,还是太不慎重了。
作为云门第一追踪大师,性别不详,年龄不详,千百面是普通人能追踪的吗。
黎塘懒懒散散的拨弄扇子尖,叹了口气:“真不想救。”
言下之意便是得救了。
陌离此番跟踪的目的是调查同乐戏院的头牌杨止。玄鹰营搜集来的证据显示,这杨止极有可能是云门安插来的细作。
陌离平日对云门的态度约莫是恨不得把其挼皮撸血生啖吃了,一听是关于云门,便自告奋勇请缨而来。
连着调查了七八日,杨止此人,除了不爱走动,表演结束立刻回房外,其他地方毫无纰漏。
但仅仅这两点就已经够可疑了,陌离毫无所获查了许久,忽而发觉这杨止今日改装,乘了别的马车离去,一时间激动,便跟在了后头。
陌离在外头等了许久,千百面不见得出来,这当铺又是二层楼,也没法上房揭瓦。他吃了豹子胆,决定伪装成客人,进去一探究竟。
刚踏进门便与杨止擦肩而过。
正待他稳住心神,与老板聊天,顺便观察四周情况的时候,便忽而光线一弱,他转身看去。
只见到门外头,身宽腿高站了一排子人。仿佛门神一般,完全挡住了门口。
杨止分开两位大汉,披风裹肩,缓缓走了出来:“你存何目的?又是谁派来的?”
“公道派来的。”陌离知道伪装被破,寒声道。
“最近一直感到有耗子在跟着我,可算逮着了。”杨止脸上常年涂粉,苍白又阴柔,连带着话骨子里都刻着刻薄:“不交代也行,那现在就可以去仔细想想,见了阎王该怎样说话。”
陌离虽然武功高强,但一刀之利,又怎能残林。
但,就算活着出不去,陌离也会让手上这把长刃他们知道,啃自己这块骨头,必定要流血掉牙的。
陌离拔开剑鞘,狐狸面具覆上脸,剑光冰寒。
一场激烈的鏖战即将发作,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外围却传来一阵笑声。
一人道:“老板,我来赎个东西。”
杨止慢悠悠回到:“今天不开张,你日后来。”
那人道:“不行,我着急。”
只听那人话音刚落,便有东西跑了进来,横冲猛撞,瞬时门口站的大汉在地上倒了一排。
这下杨止不得不转身看去。
只见偏门敞开,阳光落处,一黑衣男子手拿折扇,神闲气定的走上前来,微微欠身,道:“在下黎塘,久仰贵人大名,如有冒犯之处,请多多见谅。”
而在这黎塘的前头,正是那个如影随形的傀儡偶,身着黑衣,脸裹黑布,只露出僵硬不动的眼珠子。浑身上下缠满浴血杀伐之气。
黎塘扇子合掌,浅浅禽笑。
这山水泼墨折扇明明应当配白衣,才有谦和儒雅之风,而拿折扇配黑衣之人。
大家心里不由自主的浮上来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字。
好家伙,这不是那个魔头黎塘还有谁???江湖传说到了眼前,这下四周之人眼睛都不由自主的一凉。
要怪也只能怪这黎塘恶评实在太过深入人心。
老天还会不公正,这黎塘可公正的很,无论贫富贵贱,碍他路了就杀。
杀完就掏眼睛珠子。
管你是武林盟主他崽,还是乡村没娘孤儿。
“在下与您没仇没怨吧?”杨止面色不善。
“自然没有。”黎塘笑道。
黎塘在人们的刻画中,大多是个蛮不讲理的魔头,虽然俊美若谪仙。下手可狠辣似无常。
但怎么说,若真的和黎塘打了交道,他不仅不是不讲理,反而讲理的很。
他就算让人死,也得让人服服气气的死。
对,你就是做错了什么,你要是没做错什么,我也不会杀你,我怎么会不讲理呢,大家都是文明人。
你要取我狗命,那我也没办法。
只能反手请您让出您的眼珠子。
这不,他便好整以暇的准备开始讲道理。
他随意从这当铺里摸了个椅子,委身坐上,摸了摸下巴,道:“与贵人自然没仇,但与您抓的那小子,恩恩怨怨太多了。”
一旁的陌离正欲趁乱逃走,方走到了屋子边缘,一听到话题到了自己身上,一时间不欲多想,赶忙飞起。
只见这黎塘带来的傀儡人,火速而至,一把抱住陌离身躯,按到了地上。
“滚。”陌离牙缝里逼出了这一个词。
“贵人见谅,孩子大了,四处惹是生非,在下赎回去,定将他好好收拾。”黎塘笑道,扇子扬起,只见得两个银两叮当落到杨止剑刃之上,在剑身上顺势一滚。
杨止没待细细思考,便下意识伸手握住。
黎塘忽而道:“走。”
刹那间,傀儡便飞身而起,“哗”一声撞开了合上的门扉,毫无耽搁,这边的黎塘扇子一摇,顷刻立起,只笑道:“来日再会。”
猛风铺面,再字还未说完,人影已经落在了转角处。
“吴晨,挑轻功好的二人,跟紧他们。”杨止道。
“是。”一人立刻从人群中迈出,风火般追去。
“除了蔡极,其余人散了。”杨止揉了揉眉心:“蔡极,你快马加鞭,去上报门主,告诉他。”
“少门主回来了。”
城墙边。
“不去。”陌离道。
“真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你救了我也没用。”陌离欲甩手就走,又被人紧紧拉住,他恼怒的侧过头来。
两个半人到了安全地方,黎塘才把自己来意尽数说明。
黎塘自从路上偶遇黎塘,便心下有了计量,若是由于他的原因招不回来陌上桑的魂魄。那如果让陌上桑的亲人立于一旁,想必他感到熟悉气息,会愿意归来。
虽然这法子听起来极为不可靠,但也是没办法之办法。
但陌上桑也是个被捡到的孤儿,无爹无娘,若说关系好点的,也就只有一个师兄,叫陌离。
“你师弟,你就如此不上心。”黎塘微恙。
“其一,我不信神佛,这些年的失败,你什么都没学到吗?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陌离道:“起死回生?普天世上,你倒看看,谁做出来过?”
“那普天之下,你见哪个人能做出来这么真的木偶?”黎塘把陌上桑的黑衣扯了下来,露出那熟悉至极的样貌身形,他道:“神书是不一样的。你且看看。他能把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陌离看了他半晌,竟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他抹掉笑出来的眼泪:“一个杀人犯,辛辛苦苦杀了人,现在又想把杀的人救回来。你图什么?”
陌离阴沉沉道:“你还图那人不够惨吗?”
黎塘愣了半响,他巧舌善辞,常常礼礼貌貌把人讽的说不出话来。
此一番,他一句话都说不出,这件事,像一把刺一样,已经在他心底剜了许久许久。
鲜血淋漓。
“我错了。”黎塘平静道:“只求补救。”
陌离鼻子一酸,道:“这马后炮放的可真及时。”
黎塘半跪下去,扪心道:“只要能救的回他,我在此发誓。若敢对他稍有一分异心,伤他一分一毫,不以全心生命去对他好。我—黎塘,世世轮回,永为猪狗,不配成人。”
他说的言辞恳重,流畅至极,几乎泪水都快掉了下来。
想必在心里念的久了,此刻脱口而出了。
旁边是毫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傀儡人。一成不变的目光望着他的主人,竟添了几分森森寂寥。
陌离叹了口气,道:“你这誓言发的可真详细。我还想着说,你说什么天打五雷轰,便一脚踹你脸上去。”
黎塘听此一段不善之辞,肩膀微微颤了下,但一言不发,继续半跪在地,似乎像是得不到答案,便不会起来。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陌离眼见这么漂亮的人如此示弱服软,又想到自己来上京,诸多波折,黎塘虽然语词不善,但还是帮了许多忙。
罢了罢了。虽然做来做去都是无用功,那就全当报他恩情,让他以后死心,和自己泾渭分明得了。
陌离别了唇,置气道:“我去行了吧。把你掏人眼睛的气势拿出来。”陌离背身离去,风里隐隐带来几句什么,娘们儿唧唧,丢人的词眼。
黎塘听到愿望成真,也不拦他,目送他离去。此刻黄昏,夕阳沉河,天地一派豁朗。上京睡在如此的光晕里,美不胜收。
他低低一笑,拍了傀儡的肩膀,也背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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