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性别］当下潜行

　　“王雨星。”朱妍朝他笑了笑，挥挥手。

　　中规中矩的打招呼方式。

　　王雨星学着她回以同样的招呼。

　　那个先叫出王雨星名字的人站到了朱妍身旁，那人化着淡妆，穿着黑褐的连衣裙。本身并不算出众的容貌在妆容的修饰下也可给人一见惊艳的冲击。

　　但王雨星没什么心情欣赏她的美，一是因朱妍在旁，她衬的朱妍安静又素淡，二是因为——
　　这人是夏玲玲。

　　每次见到夏玲玲，王雨星总能想起她认为自己是同性恋时表现出的躲避态度。王雨星和夏玲玲能相熟，只因为朱妍和林元，两人之间聊天总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从知道王雨星喜欢女生之后，夏玲玲似乎在躲着他。他和夏玲玲原本没有默契，那之后倒是有了珍贵的默契——相互远离的默契。

　　“你同学？”王彻放下了书，问。

　　“嗯。”王雨星懒得解释是初中同学。

　　“叔叔好。”朱妍先打了招呼，礼貌的笑容。
　　夏玲玲也跟着打招呼。

　　王雨星还是有些佩服夏玲玲的，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自己，这人面子功夫做的还成。
　　匆匆过客，彼此演个和睦就成了。

　　“你爸爸？”夏玲玲倒主动问起来了。

　　“嗯。”王雨星点点头。
　　王彻还在不远处看书，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王雨星多看了朱妍几眼，几周之前，问起夏玲玲的事，朱妍说“和她没什么联系”了。现在，朱妍和夏玲玲一起出现在了书店。
　　王雨星总不好当着夏玲玲的面问，就算不当着面问也不合适。自己对对方的在意不该成为越界的理由。
　　朱妍自然不可能主动解释，也许她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夏玲玲笑着走到王雨星身边，从他身后的书架中抽出了一本书。
　　似乎是本言情小说。也不知道这图书馆的书籍是按什么顺序排的，历史类书籍旁居然能找到畅销言情小说。

　　朱妍似乎在找什么书，王雨星想过去和她说点什么。顺便离夏玲玲远点。

　　“这本男主超帅的，有部网剧。你们觉不觉得男主很有型，封面上这个。”这么久不见，夏玲玲聒噪的本领丝毫不退。话题也还是那么白烂无营养，好在顾忌场所，声音不算太大。

　　王雨星把目光移回夏玲玲身上。

　　“算了，和你说这个也没用。反正你对男生不感兴趣。”，夏玲玲看了看王雨星，又看向朱妍，“妍妍，我和你说，这个网剧超好看，够狗血……”

　　在听到“反正你对男生不感兴趣”时，王雨星感到了慌张，所有的生理指标都在朝着不安靠近，王雨星不敢想怎么对父亲说自己的事，连性向的事都不敢想。
　　在坐上那辆车时，他曾短暂的觉得，性向和性别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他只是个活着的人，不需要任何标签，那些总是困扰自己的问题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王雨星。

　　但那种感觉如过眼云烟，夏玲玲让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他依然像过去的大部分时间一样被性别和性向所困扰。他蒙上自己的双眼，也不会改变问题的存在。

　　远虑是看不到方向的未来，近忧是王彻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紧张状态下思维急速奔驰，身体不疾不徐的做出抬头的动作，王彻还在看书，他似乎对这几个孩子说了什么并不感兴趣。他放下了书，王雨星盯着王彻。
　　王彻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走到没有人读书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王彻没注意到夏玲玲说了什么。

　　是自己草木皆兵了，王雨星松了口气。他发现对自己来说，和王彻出柜就像让灭霸和潘金莲同框一样扯。他们该属于两个永无交集的世界。

　　“我找到你说的书了，在c区。你看是不是这本，黑白封面的……”朱妍举起了手机屏幕，对夏玲玲说。
　　“我看看……对，就是它，《水妖》。这里网我真是无语了，开流量都救不了。想搜书半天都没搜到。我都懒得等了。辣鸡网络。”她翻了个白眼“还是妍妍你有耐心。”夏玲玲跑过去看了眼屏幕，很高兴的抱了一下朱妍。

　　同性之间打破社交距离总是那么轻松，或者说，人们给同性预设的社交距离更近。
　　“咱们走吧。”夏玲玲自然的挽住了朱妍。

　　“你先去吧，我一会儿过去。不是找《欧洲中世纪简史》吗？我找到拿给你。你上次不是说想借阅吗？”朱妍说。

　　“我不着急，下次也成。《水妖》那么厚呢，说不定月假结束我都看不完。”夏玲玲双手比了个间距，王雨星怀疑水妖是什么英汉大词典的别名。按她的比划，书厚成那样，遇个紧急情况，可以抄起来做砖头用。

　　“借阅期最长三个月，来了就顺便找找吧。我也挺感兴趣，咱们可以换看。”朱妍依然决定留下。
　　王雨星以为夏玲玲会跟朱妍一起找书，但是夏玲玲走了。
　　“c区等你。”夏玲玲挥挥手，黑褐色的裙摆转身时扬起一角，那想飘扬的黑纱又被书架碰了回去，蔫蔫落下，跟着主人绕过了书架。视野里只剩了一排排书架。

　　王彻依然在讲电话，似乎走的更远了。

　　安静的图书馆，窗外还有未尽的蝉在鸣叫着求偶。似乎现在不是高一的九月底，而是初中的某个盛夏。
　　熟悉的人，低头自己甚至还穿着初中时常穿的衣服，只不过记忆里朱妍总是随意散着的头发被束成了马尾，王雨星忽然看到了袖子上的一个白点，应该是寒假时白颜料溅上了。他侧了侧身子，不想让朱妍看到。

　　真应该洗洗的……王雨星忽然有点后悔。

　　“你看言情剧啊？她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王雨星问。他印象里朱妍不是那种对肥皂剧感兴趣的女生。

　　“看过一个剪辑。还是庆阳拿给我的。”朱妍似乎想起了自家弟弟给她推荐言情剧的样子，嘴角挂了抹不太明显的笑。

　　王雨星捕捉到了那个笑，这种在生活中自然而然流露的笑是最惊艳的无雕饰，王雨星又拿起了手里的书，低头作出看书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看不出来，他还看这种东西。”王雨星对朱庆阳有了新的认识。

　　“和夏玲玲一个品味……”王雨星发现自己忽然看不下去了，笑着把书放回了书架。话题还是绕到了夏玲玲身上。

　　“还好吧，学校艺术节夏玲玲是这届学生会宣传部的。她审美很受同学欣赏——你们学校艺术节也快到了吧？”朱妍并不急着找《中世纪欧洲简史》，站在王雨星身旁和他聊了起来。他们有近一个月没见面了。

　　“嗯……好像是。我们班主任一直强调月考，我不太记得。夏玲玲那张嘴是挺能宣传的。”王雨星想起她刚才在王彻面前提到自己对男生不感兴趣的事。“学生会啊……你初中时还是学生会主席呢。高中也在学生会吗？”

　　“嗯。”朱妍开始找书。

　　“你将来会选历史吗？”王雨星也帮她找。

　　“我选全理。我妈就是学机械的，她会希望我学全理的。”朱妍说。

　　“你妈妈？那你自己呢？”王雨星问。

　　“也是我自己的想法，全理专业选择更广。你呢？”朱妍弯着腰读下面一排书的名录。

　　“我也全理。和你说过的。”王雨星看着朱妍的马尾，有点想伸手摸一下，又觉得唐突。只看着柔顺的头发铺开，与背部的浅色布料缱绻着。
　　王雨星此刻很庆幸图书馆搜索图书的网络卡，他希望它一直卡着。这样有什么书人们就需要自己亲自找了。前台似乎也可以搜索，不过那么远，谁去。
　　还不如留在这一起找呢，反正有的是时间，想要的类型就在这里，总能得到的。

　　“还坚持全理？那也挺好。你不用找了。”朱妍站起来，刚刚弯出一个弧度的辫子又倾泻下来，王雨星想起了她初中时不扎头发的样子。
　　那本《中世纪欧洲简史》已经在朱妍手里了。

　　“找到了啊……”王雨星有些遗憾。

　　“那我先走了。”朱妍朝他挥挥手。

　　朱妍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是王雨星的父亲，他们简单打了招呼。
　　虽然面容不太相肖，但是说话的某些腔调和肢体动作和王雨星很像。或者说王雨星很像他。
　　王雨星似乎朝她这边看了几眼，看到父亲回来，又转头去拿书。

　　朱妍按照示意图走到了c区。

　　夏玲玲身旁放着那本《水妖》，她在看手机。

　　“我找到了。”朱妍走到夏玲玲身边，笑着挥了挥《中世纪欧洲简史》。
　　侧目看到《水妖》的黑白封面上，大写的“NIX”和抗议的人群相互呼应。

　　“你和王雨星还有联系啊……想让你早点过来的，她一直在看你。”夏玲玲一边看手机一边说。

　　“nix？”朱妍读出了那个单词。

　　夏玲玲似乎才想起她心心念念的《水妖》，手机被替换成了书。

　　朱妍在她身旁，靠着架子，和她一起看那本书。

　　“又和历史有关？你是要报全文？”朱妍看到前言中提到历史，问道。

　　“是啊。你真的报全理？听学姐说,物理很难的……将来要算天体，想都不敢想。”夏玲玲回答。

　　“万有引力？我妈说那里比高一的运动学还简单。”朱妍不认同夏玲玲的说法。

　　“杨阿姨肯定觉得简单啊……她可是大学教授。”夏玲玲仍然坚定的认为物理很难。

　　朱妍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结果，于是继续看书。

　　但是水妖显然勾不住夏玲玲，夏玲玲页都没翻，又起了话题。
　　“我好久没看见杨阿姨了。她送我的模型车被我侄子玩坏了……唉，算了。”

　　“我可以试着修修。”朱妍说。

　　“谢谢啦。妍妍最厉害了！”夏玲玲往朱妍身边靠了靠。

　　“对了！庆阳收情书那事他……他母亲是怎么处理的。”夏玲玲靠着朱妍，问了个朱妍意想不到的问题。

　　“就是和他一个班的李路安开玩笑的，那小子爱玩。我妈也不可能对这种玩笑事上心。”朱妍轻描淡写的揭过了话题。

　　“我记得杨阿姨当时很……”夏玲玲还想说什么。

　　“nix（反对）.你的nix在等你。”朱妍晃了晃那本厚厚的《水妖》。

　　“我问过我一个当医生的亲戚，说同性恋是大脑某处缺了什么东西。具体我也没记住。反正就是一种缺陷……”夏玲玲没能说完，彩色印刷的NIX就占了她整个视野，《水妖》被朱妍提到了她脸前。

　　“NIX”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看书了姐姐……图书馆不是聊天的地方。”朱妍的语气几乎带着点轻快。

　　朱妍难得表现的这么亲密，她平时总是有点类似拘束的感觉，夏玲玲不想打破这难得的气氛。于是终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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