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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锁
整个寒假游鸣跟迟野都留在了外婆家,照顾外婆的衣食起居,并且带她做了一次全方位的体检。
体检结果并不好,外婆不光患有高血压高血糖和轻度帕金森,原本前年还不到5厘米的肝囊肿也长大到了将近7厘米,属于合并肿瘤增大,医生说已经达到了需要手术的指标。
但外婆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素质不好,手术风险很大,综合考量下来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药物保守治疗,定期复查。
开学前临走前,迟野虽百般劝阻,但外婆坚持把迟野送到了高铁站。
不放心外婆一个人回去,迟野打电话叫来了护工,让他送外婆回敬老院。
“外婆,您快回去吧,路上一定要当心。”
“没事。”车站前人流如织,外婆用那双关节肿大、布满老茧的手再次握了握迟野的手,明明临走前已经往他的行李箱里塞了太多的土特产,但她用颤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几颗黄色的老式高粱饴,“让外婆再好好看看我们家小野,下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时候到了就该走……”
“外婆您别瞎说。”
外婆话音未落,迟野便开口打断,指节施力,手背青筋暴起。
“我去寺里求了只香灰琉璃串给您,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好好好……”
见迟野呼吸紊乱,眼神执拗,外婆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外婆就在江城等小野回来。”
“你好好学习的同时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知道你这孩子要强,跟你娘一样凡事都追求完美,但也不要让自己太累了,身体最重要。”
“好。”迟野点头。
“我答应你外婆,您也要保重身体。”
看了眼手机见时候不早,游鸣道:
“还有十五分钟高铁就要发车了。”
迟野:“外婆再见。”
游鸣跟着挥手:“外婆再见。”
“好。”外婆笑,眼角挤出几条皱纹。
“下次过年也再带你同学一块回来吧。”
“外婆再给你们做年夜饭。”
*
大一下学期,游鸣依旧过着上课听讲学习顺道摸鱼给迟野发消息(虽然大部分都没回音)、写日记、看报表、定计划书,下课写作业、肝论文、健身锻炼、打游戏、走访考察市场调研,炒炒股票玩玩基金看看新闻,以及开会讨论工作室下一步业务拓展地点和方向。
迟野则除去每周末固定的约会时间,以及定时的工作室开会,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泡在了实验室跟图书馆,刷题、论文、实验……还担任了班级的学习委员,并参加了生命科学竞赛,带着组员拿了创新类一等奖。
【社会主义接班人:你还没从实验室出来?】
【三分星野:快了,快期末了事情多】
【社会主义接班人:哥,今天周末就别这么努力好不好?拼命三郎也请分你男朋友一点时间成么?[奥特曼柔弱.jpg]】
【三分星野:在原地等我】
【三分星野:马上】
握着手机在原地踱了千百步,从路这头走到那头,数到第一百三十七个来回,游鸣抬头,便见穿着竹纹白衬衫的少年逆光站在他面前。
游鸣假装没看见他,转身就要走,迟野上前,一束厄瓜多尔黑玫瑰便被径直捧到他面前。
“二十岁生日快乐。”
“……你再不出来我还以为你跟别人跑路了。”
游鸣撇头,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眼前这束独特的黑玫瑰吸引。
“这应该不便宜吧?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你买花这种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礼物。”
“我有奖学金。”迟野道,“每年的生日只有一次。”
“再贵不如你珍贵。”
不顾路人探寻的目光,游鸣接过这束花头大而饱满的黑玫瑰问:
“好特别的颜色……它叫什么?”
“厄瓜多尔玫瑰,也叫黑骑士玫瑰。”迟野说。
“你是飓风里的黑骑士,且为我所有,花语是温柔真心,独一无二。”
游鸣眼睛一亮。
“这个花语我喜欢。”
“不过我是黑骑士的话……”游鸣抬手摸了下下巴,若有所思,“那你岂不是公主?”
迟野:“……”
见迟野翻了个白眼,游鸣也不恼,方才还在怄气的他像得了一点好处就摇尾巴的小狗,眉目倜傥含笑,一手抱花,另一只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公主殿下’。”
游鸣今天定的餐厅是一家高空餐厅,坐在宽阔的落地窗边朝下俯瞰,能轻松把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游鸣在App上提前预定了双人套餐,结果菜一端上来,一共就两份凯撒沙拉、一小份菲力牛排、一碗黑松露野菌鹅肝烩饭、一份提拉米苏以及两杯青柠气泡水——
又贵又难吃。
因为没抢窗边的位置,俩人坐在靠门的地方,见他们好像快要吃完,隔着玻璃门,两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轻轻叩了叩玻璃门。
见游鸣迟野看向她们,短发小姑娘举起编辑好的手机,上头写着三个大字【好吃吗?】
游鸣看了一眼周围,确认附近没餐厅的服务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重新编辑了备忘录,尔后手挽着手离开。
【谢谢啦!】
从高空餐厅出来,游鸣忍不住吐槽:
“呼……这家店怎么这么做到这么贵还难吃啊,光食材本身就不应该了吧?”
“也正常。”迟野说。
“来这吃饭的基本都不是为了吃饭,不是为了打卡拍照,就是像我们一样的情侣约会或过纪念日。”
游鸣咂舌:
“啧……我还是觉得不划算。”
“想吃好吃的别挑这种地,从美食街的路边小摊里选干净实惠的店。”迟野说,“下周末我带你去。”
游鸣挑眉:“你不会请我吃你们学校的食堂吧?”
迟野配合地眨眨眼:“你猜。”
“哈哈哈……”
对视一眼,二人都忍不住相视而笑。
晚风悠悠地吹,拂去盛夏白昼的浮躁。
走在小道仄仄小道,丁香方谢,路旁铃兰开得正盛,花朵晶莹,叶茎扶疏,空中浮着淡淡幽香,游鸣用力擤了下鼻子,华草锦繁,兰麝满怀。
“好香啊。”
游鸣正感慨,瞥见小道尽头有星星点点的光,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双手合拢,像把什么捉在掌心。
游鸣朝身后迟野眨眼:“快来。”
迟野闻声上前,就在他伸手去拽蹲在地上的游鸣时,后者松开手,几只金黄的萤火虫便从他掌心飞出,在迟野身侧打了个转,转而融入丛林深处消弭不见。
游鸣站起身,满意地拍拍手。
“好看吧。”
“嗯。”迟野点头,“好看。”
“唉……”游鸣叹了口气,“可惜现在城市里萤火虫太少,不然捉够一瓶子,能赠你漫天流萤。”
迟野问:“新项目的饭局约的什么时候?”
游鸣回答:“半个月后吧,具体时间还没定,看你、沈乐与还有谭学姐什么时候期末考完,咱们到时候一块去。”
迟野点头:“好。”
“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啊?”游鸣侧头。
“嗯,做实验比较多。”
游鸣用右手撑住下巴。
“……其实我还挺想看看你穿白大褂是什么样子呢。”
“实验服一般不穿出来。”迟野道,“做动物实验上头很多细菌,但如果你想看也不是没机会。”
游鸣疑惑:“什么?”
迟野缓缓:“当我的病人。”
“那你最近学的啥内容啊?内科还是外科?不会是肿瘤或者冠心病之类的吧?”
“泌尿系统肿瘤和尿路结石。”
“……”
游鸣瞪了迟野一眼。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祝你男朋友无病无灾安然无恙么?”
迟野没说话,只是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物什,夜色太深,游鸣一开始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什么?”
“金丝玉铃兰。”迟野道,“在庙里给外婆求的时候,也给你求了一个。”
游鸣正要道谢接过,忽而眼珠一转,他勾起唇角,带着狡黠朝迟野眨了眨眼睛。
“你帮我戴。”
“好。”
迟野伸手,借着月色把那只手串戴在游鸣手腕。
抬起指尖,游鸣轻轻拨动了一下手串,把它摆正。
“……这么巧?刚好是铃兰花。”
“铃兰的花语是什么?”游鸣好奇。
“幸福归来。”迟野道。
游鸣闻言却摇头。
“嗯……我觉得这个寓意不好。”
“花朵朝下,却不向风雨妥协,温顺而坚毅,是伊甸园守卫圣雷欧纳德与的化身。”迟野抬眸,“为什么说不好?”
游鸣握住迟野冰凉的指尖。
“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一直幸福。”
“嗯。”迟野点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迟野笑笑,桃花眸中漾着流玉,他指节微动,与游鸣十指紧扣。
“你也一定会一直幸福。”
*
返程途中,游鸣忽而:
“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事无绝对。”
迟野说,见身侧游鸣眸光蓦地一黯,他又道:“但我愿意陪你面对一切抗力。”
“生气了?”
“没有。”
游鸣摇头,沉默片刻后他才缓缓:
“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这么努力赚钱,也是为了我们毕业以后能有面对世俗目光的底气。”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觉得只要我经济完全独立,我就可以完全抛开我爸,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前几天他破天荒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跟我后妈离婚了,我弟也被送走了,还说他最近公司运转好像出了点问题,被气得昏迷进了医院,检查出来中枢神经有损伤,现在在住院拍核磁共振做详细检查,医生说有中风的可能。”
“他说想让我毕业了就回江城接班。”
游鸣缓缓。
“他甚至还向我道歉,说这些年来的确一直忽视了我跟我母亲,他年轻时犯了很多错误,其中最大的就是伤害了我们。”
“你同意了么?”
“没有。”游鸣摇头。
“我不可能会同意,但我也知道我的拒绝显得有些无力。”
“我上周末回了趟江城。”
游鸣仰头,上弦新月的银白光晖落在他眼底。
“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他虽然可恶可恨,但看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明明有妻子儿女还孤零零一个人靠花钱请人照顾,却也有点可怜。”
勾了勾嘴角,游鸣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年轻的时候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从来没尽过身为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年老身体不好,身边亟需人陪伴照顾,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又想到了我这个儿子,可笑又可悲。”
快要走出公园,路过连环桥时,见有小摊贩正高声吆喝着卖同心锁,游鸣扫二维码,上前买了一只。
见游鸣拿了枚心心相印的铜锁回来,站在原地等的迟野笑:
“唯物主义战士转性了?”
“随便讨个彩头。”
游鸣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在同心锁背面雕刻自己跟迟野的名字时,素来写字龙飞凤舞的他今天却一笔一划,落笔工整有力。
游鸣刻了迟野的名字,迟野则篆地游鸣的名字。
把同心锁反扣在吊环上时,眉睫微颤,游鸣轻轻:
“……我不想只争朝夕,哪怕一万年我也不嫌久。”
“你不是一直不信这些么?”
“我是不信神佛。”
扣好同心锁后,游鸣站起身,月色勾勒出他颀长笔挺的背影,左耳的耳钉跟着熠熠。
游鸣抬眸,他注视着迟野,波光粼粼的眼神比月色生动。
“但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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