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入梦来

　　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是个虚假暑假。
　　打着暑假的名号，却只有短短20天。
　　过了这20天，就是正儿八经的准高考生了。所有的心思都将集中在最后冲刺上，然后拼尽全力耗尽心力，为了心中的理想学校赌上一切地刻苦学习。
　　很多人都心里盘算着怎么利用这20天补课，或者在宅在家里自学，早点进入高考状态，就能赢在起跑线。
　　奚九歌却不以为然。她觉得，高三有一整年的时间备考训练，实在不差这20天。还不如趁这20天让自己从刚刚结束的高二生涯放松一下，休息够了，养好精神气，才能更好的应对马拉松赛跑式的地狱高三。
　　路舸也差不多。他向来认为，该玩儿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玩儿，该学习的时候就一门心思的学习，合适的时间就应该做合适的事情。
　　两人相互击掌，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从放假的第一天起，这俩就同儿时无一二般，晨光熹微时溜出门去耍，暮色降临时才回家。
　　人民广场的鸽子喂了，游乐园的过山车坐了，公园里的摩天轮坐了，电影院新上映的影片看了，烘培坊的小饼干做了，陶艺馆的瓷瓶也做了…
　　各式各样的，有趣的，好玩儿的，都尝试了。
　　一直以来都在与紧张沉重的学业作斗争，很久都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放松玩耍了呢！
　　暑假的最后一天，几个同学约着，一起相聚KTV去唱一曲，算是一种告别过去的仪式了，从明天起就是一名真真正正的高三学生了。
　　众人在包厢里大展歌喉，放肆的尽情狂欢，连原本内向胆怯的同学，也唱了几首。
　　这边唱着，那边有同学去叫了酒助兴，不过是低度数的果酒，顺便还要了扑克牌。
　　奚九歌眼巴巴地盯着服务员呈上来晶莹剔透色泽亮丽的果酒，来了兴趣，她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
　　诗句文章里，总是用华丽的辞藻形容一醉方休醉生梦死的逍遥自在，似有种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洒脱。
　　陶渊明在小酌一杯后享受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诗仙李白在酣畅痛饮后留下千古巨作。
　　其实说了这么多，也就两个字：想喝。
　　爪子毫不犹豫地伸了过去…
　　然后握住了一杯果汁。
　　“…”
　　“不许喝酒。”路舸神色淡淡地说，往她手里塞了一杯不知什么时候变出来的果汁。
　　呃，尝试喝酒失败。
　　奚九歌偷偷抬头瞟向路舸，发现他正冷冷地瞪视自己。
　　奚九歌连忙低下头，乖乖喝果汁。
　　嗯？是她喜欢的芒果汁！奚九歌猛的吸了好几口。
　　唱累了，大家便坐成一圈，把扑克牌拿来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玩儿到后来，眼看着包厢预订的时间快要到了，众人打算收拾收拾，提前结束离开。
　　可又有人喊着：“再来最后一局！最后一局就散伙回家！”，于是原本站起来的同学又坐了回去。
　　正巧，最后一局抽到了路舸。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路舸回想起刚才他们大冒险出的损招，嘴角微微抽了抽：“真心话吧。”
　　“我来我来！”一个男生举起手抢着说，眼神在奚九歌和路舸两人之间来回扫动，暧昧地笑道，“路舸，你是不是喜欢奚九歌啊？我是指，那种喜欢～”
　　“噢～”大家伙的兴致都来了，开始乱叫着起哄，促狭地盯着他们俩。
　　“懂懂懂！我们都懂！”
　　“害，你这问题问的，除了那种喜欢还能有什么喜欢啊？”
　　“哈哈哈哈哈！”
　　…
　　奚九歌和路舸都愣住了。
　　奚九歌原本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片刻后逐渐敛去。满是的笑意眼神变得幽暗冷淡，直直盯着不知所然还沉浸在八卦欢愉起哄的那个提问男生。
　　路舸一向淡然的面庞，此时流露出难得一见的局促不安，他的神色有些尴尬，讷然开口道：“我…”
　　‘哗啦！’一声巨响。
　　奚九歌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快，掀倒了面前刚喝完的果汁杯子，大家静默了一瞬。
　　将手中的牌往中间随意一扔，奚九歌漠然地甩了一句：“到此为止吧。”
　　转身拿起自己的东西，径直离开包厢。
　　路舸见状，二话不说连忙跑去追奚九歌。
　　留下沉默的众人。
　　“呃，玩儿大了…把小奚惹毛了。”
　　“这…怎么整？谁让你刚刚问那个问题的？”
　　提问的男生有些委屈，真心话不都是问八卦的吗？而且你们刚才起哄那么来劲，怎么现在全怪我啊？
　　“今天先散了吧，散了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嗯…也只能这样了…”
　　“明天学校见！”
　　…
　　路舸小跑着追上奚九歌的背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回家的路途上，他们二人都沉默不语。
　　奚九歌出神地盯着公交车窗外，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路舸倒是想说些什么的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嘴巴几度微微张了张，又闭口不谈。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是亲近。
　　究竟会亲近到什么地步？今天那个当着两人面玩笑般的提问，捅破了最后一层窗纸。
　　路舸回想起很早以前。儿时搬家过来，奚九歌就是他相识的第一个朋友，他们串门他们玩耍，他们爬树他们翻墙，他们上同一所学校他们一起上下学，他们在卷子上画过鸭子他们交换过彼此的试卷改过名字…
　　他习惯了自己的生活里有她。
　　淘气的她，哭泣的她，撒娇的她，甜笑的她，马虎的她，执着的她，各式各样的她。
　　他也习惯了去给她收拾淘气闯祸后的烂摊子，习惯了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安慰她，习惯了陪着她在这个城市遍地玩耍。
　　如果问他喜不喜欢她。
　　问他喜不喜欢他…
　　…不是没人问过这个问题啊。
　　初二那年，两个班的班主任把他叫到办公室质问他是不是喜欢奚九歌。
　　表白遭拒的女孩子当着他的面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奚九歌。
　　这些事情，他没有告诉过她。
　　他自己也问过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想，他当然是喜欢她的。
　　因为他沉溺于习惯，并不想打破它。
　　…
　　进了小区，奚九歌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院子里随意地绕着，路舸不吭声，继续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阵，奚九歌停下了脚步，路舸也跟着站定。
　　奚九歌背对着他，突然轻声笑了出来：“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有，我当然有！路舸在心底呐喊。
　　如果要他承认，他当然会告诉她，他喜欢她。
　　只是，在他们这个年纪的青春年华，仅仅是喜欢，还远远不够。
　　在诗和远方还没有到来之际，说爱太过于沉重随意，说喜欢太过于飘渺虚幻。
　　他该怎么说出口？
　　“可是我有。”奚九歌转过身来，前一秒的笑意转瞬即逝，一本正经的抬眼紧盯他的双眼。
　　“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因为我不想给自己心里添堵找不痛快。”
　　“所以我问你，路舸。你喜欢我吗？我指的，也是那种喜欢。如果答案是不，你就摇摇头，如果答案是另一个…你就继续保持你的沉默。”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花花草草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了静默不语的二人相互对视，从对方清亮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路舸的注视下，奚九歌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上扬露出了整齐的贝齿，让路舸想起她小时候偷吃到糖时的模样。
　　不吭声，这就是默认喜欢了。
　　“喂，路舸！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不要跟我表白。”
　　“你等着我…”
　　“等着我，在Q大校门口，跟你表白。”
　　奚九歌的俏颜浅笑淡淡，眼神却格外认真，毫不畏缩逃避地迎上他的目光。Q大是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也是他的理想大学，她知道。
　　她也知道他有多优秀，还知道他有多耀眼，更知道他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关心爱护，照顾体贴。
　　她喜欢这样的他，从来都很喜欢。
　　可她要的爱情，从来不是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爱恨纠缠，她要的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这不也是她这些年一直以来的追寻执着吗？
　　还没有长成最后一步的果实是青涩的，她不会去轻易采摘。
　　所以，再等等。
　　等她拥有同他一样耀眼的光芒，她自然会有更多的勇气，站在他身旁。
　　路舸怔愣在原地。她看着他的双眼里，仿佛有星星，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脉搏跳的很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间融化，化作一汪春水缓缓流淌，直至汹涌澎湃奔流到海，掀起万丈狂澜。
　　嘴角微微上扬，路舸笑吟吟地望着奚九歌，眉宇间满是温柔，眼中流动着信任的光芒。
　　忍不住抬手去揉她的头，他轻声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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