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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惊变
屋内，顾舒言又听了半天，直到再没听见两妇人的哭闹，方抬起头，不敢置信道：“她们这就放弃了？”
“不然呢？”叶常宁走回桌边，先将茶杯都用开水烫了，才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顾舒言一杯，“曹公公算的精明，用死囚来开矿，活着的时候为他卖命，即便现在炸死了，也算不得数，不仅省了一笔安葬费，还可以在数据上做手脚，免一顿责罚。”
顾舒言撇嘴：“撇开这个不说，我刚才看那两妇人哭得情真意切，还真以为她们是来讨说法的，谁知道为了钱，什么话都敢昧着良心说。”
叶常宁道：“他们这种死囚，鲜少有妇人愿意守着，本就是一拍两散的情义，活着的时候没讨到好处，死后用他们赚上一笔，已是常事。如今这世道，可不就是活人有活人的价值，死人有死人的用处么。”
顾舒言毛骨悚然：“死后还要被人反复压榨利用，想想都可怜。”
叶常宁心道：还有更让人恶心的东西，你是没看过。
顾舒言想了想，突然惊道：“那咱们知道了这事儿，会不会被……”
叶常宁没说话，他看看外面的天色算着时间，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也不知叶家究竟收到信没有，即便曹公公的信慢，叶怀闽也该到家了吧？
叶怀闽的确到家了，且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整个叶家当晚没人敢睡，全部出去挖石头找人。其他几家也听说了此事，连夜派人帮忙，唯独顾又钦急红了眼，自己扛了铁锹就要去山里找人，顾宵自然跟他一起去。
这头顾舒言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也没了底，叶常宁见她害怕，温声道：“也不用太担心，他既已派人去叶家传信，叶家定已知道我在此处，若我在他这里出了事，他也说不清楚。”
顾舒言点点头，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
两个人在屋子里一直坐到天黑，直到小太监将晚饭端了进来。
顾舒言之前一觉睡到下午，本就耽误了午饭没吃，现下晚饭也没吃，肚子空空，饿的咕咕乱叫，一闻到饭菜香味哪里还忍得住？提起筷子就打算大吃一顿。
叶常宁却一摔筷子，冷冷哼道：“还不赶紧布菜？真是又蠢又馋，当初无论哪个小厮跟上来，都比你中用的多。”
顾舒言被他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得一愣，忽见那小太监借口整理盘子磨磨蹭蹭半天不走，脑中快速转了一个弯，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的菜落在了叶常宁面前的小碟子里。
叶常宁重新捡起筷子挑挑拣拣吃了几口，那小太监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门一关上，叶常宁就把口中正在嚼的菜吐了出来。
顾舒言赶紧帮他倒水：“这菜有问题？”
“不确定。”叶常宁刚想接过茶水漱漱口，又想起茶水也是刚被换成新的，只得作罢，“只是就快天黑了，人一到晚上，警觉性就会降低，牛鬼蛇神最爱挑这个时间出动。”
他又叮嘱顾舒言道：“今晚还是机灵点好。”
顾舒言闻言立马坐得离桌子远了些，可饭菜的香味一阵阵弥漫在屋子里，屋子里又不透风，便通通往她的鼻腔里钻，勾引得她十分痛苦。
她只好转移注意力，和叶常宁聊起了天：“你不是说他们不敢动我们吗？”
“那是白天。”叶常宁道，“知道我们心生警惕，哪里会这么蠢的第一顿第二顿饭就下药？定是等我们一天下来，安了心，才会活络心思。”
顾舒言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竟是遇到了工于心计的恶徒。
“不过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他一个小小的太监也敢动？”
叶常宁冷笑一声：“能公然把死囚拉过来用，必定背后有靠山，你想想，他一个宫中的太监，谁能给他这么大权力？谁又能许得了他心动的好处，让他甘愿在此卖命？”
顾舒言惊了惊，瞬间想到他背后的人定是连叶家都要有所忌惮的，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坐着，既不觉得渴了，也不觉得累了。
她将屋子里的盆拿来，偷偷倒了大半饭菜在其中，塞进床下，又坐回到桌边，装作两个人刚刚用完的样子。没过一会儿，那小太监便亲自来收碗碟。
“叶公子，曹公公派我来问问您，不知饭菜准备得如何，是否符合您的口味啊？”
叶常宁客气道：“在这里叨扰许久，只求填饱肚子就行，无需在意我的口味。”
小公公听着竟一时掂量不出叶常宁究竟吃没吃，吃了多少。但看他脸色隐隐有些发白，神色也有些困倦，知趣地告了声：“那您早点休息。”出门前又特地瞧了瞧顾舒言的脸色，拎着饭盒颠颠地去找老大汇报了。
一室寂静，顾舒言看向叶常宁，也发觉他的精神有些不对，想到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刚刚又在小公公的眼皮子底下被迫咽了两三口菜，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药，不由担心道：“要不你先歇会儿，有事我叫你。”
“不用。”叶常宁拒绝道。他本就认床，在这间屋子根本睡不着，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如坐着守夜来得安全。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有些撑不住了，坐在桌边明明上一秒还看着灯火，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神游了起来，叶常宁一惊，觉得这样的精神状态可不行。
顾舒言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睡觉，忙搬了凳子坐到窗户底下，脸往外对他道：“你如果觉得不自在，将帘子放下就好了，我保证不偷看。”
叶常宁抿抿唇，在又一次差点坐着睡着时，放弃了抵抗，和衣躺上了床。他悄悄看了一眼顾舒言的背影，发现她的确没朝这边看来，放下床帘，又轻又快地爬上了床。
顾舒言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讲究？也不知道以后谁受得了他。
又过了片刻，帐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始终未灭，顾舒言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叶常宁大概没在这么简陋的环境里住过，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顾舒言虽嫌他矫情，也有些同情他，于是小声问道：“睡不着？”
刚刚还在的动静立马停了，久久没有下文。
正当顾舒言以为叶常宁已经睡着了时，床内又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就好像有人在偷偷拽拉什么东西，一觉察自己动静大了些便立马停下，生怕顾舒言听见似的。
顾舒言憋着笑没出声，那声音又偷偷摸摸响了起来。
顾舒言简直憋得肚子疼，已经能想象得到叶常宁又在生闷气的样子了，这人不仅小心眼，还好面子，也是有趣。
又过了好一会儿，床帘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顾舒言看见床帘末端支棱出一角，知道叶常宁个子高，大概躺在这张小床上太过勉强，睡着了不知不觉就把脚伸出来了。
她托腮看了那个鼓包一会儿，觉得脚一直这样悬着，应该挺难受的，轻轻走过去，搬起一张凳子，比划了一下，觉得高度差不多，就悄悄移了过去，又把他的脚抱了上去。
她的动作很轻，没有惊扰到叶常宁，只是移动过程中，不小心挑起了一点床帘，叶常宁的睡姿顿时暴露在眼前。
顾舒言原本以为叶常宁日常是个板正的人，睡姿也定会板正，至少仰面朝上，双手放在腹上是基本规范，谁知他完全不是。
大概是嫌枕头脏，他将外衣脱下来裹在上面，然后把枕头紧紧抱在怀里，侧着身，背微微弓起，有点像只虾米，连头都快埋了进去。
所以他刚刚那么费力纠结想拖出来的，就是这只枕头？他那么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就是怕自己看到他像小孩子一样的睡觉姿势？
顾舒言哭笑不得。
顺着被挑开的床帘，烛火的光透了进来，叶常宁不安地动了动，把脸露了出来。
白日里叶常宁对人虽算不上冷漠，但也总是淡淡的，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既矜贵又清高。如今睡梦中的人五官柔和了许多，平添了几份亲近感。
顾舒言虽不喜欢他，却也不得不心生感慨道：那些爱慕他的女子们眼光是极好的。
欣赏了一会儿美色，顾舒言又将帘子拉好，守回桌边，一边竖起耳朵不放过门外的任何一点动静，一边盯着床帘发呆。可坐着坐着，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实在是令人痛苦。
她叹了一口气，试图靠回忆之前吃过的东西假装填饱肚子，不料越想越饿，恨不能有杨夫子在她耳边念念经，超脱一下也好。
正捶胸顿足中，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顾舒言猛地站起，蹑手蹑脚靠近门后侧耳倾听，只觉得夜色之中有许多脚步声，正在向着自己的方向快速向这里移来。
不止一人？
最奇怪的是这些人仿佛不怕他们知晓，并没有刻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顾舒言心中暗道一声糟糕，立马回身叫道：“叶常宁！叶常宁！”
她忽见屋内亮光一闪，仓惶顺着窗户缝往外张望，只见一个带着火星的东西被直接抛进了前院里，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发出“嗤嗤”的燃烧声。
是火药！
顾舒言心一紧，来不及再喊，整个人已经本能地远离窗户和门，往最里头的床边奔去。
只听“嘣”“嘣”两声，火药炸开，整个屋子在火光猛烈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桌子椅子碎了满地，油灯破裂，屋子一黑，顾舒言只觉得一阵气流从背后窜过，直接推着她扑到了叶常宁的身上。
叶常宁被她压住，瞬间惊醒，抱紧身上的人想快速起身，然而为时已晚，一根椅子的腿冲他飞来，重重地撞击在顾舒言的身上。
顾舒言闷哼一声，瞬间软在他的身上，叶常宁彻底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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