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纠错日常

　　第五十八章

　　楚梨是与萧朝媛一块儿回到的席上，对着堂上恭恭敬敬的行礼，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沉如渊的眼眸，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在与楚梨相视的那一刻化成了无数细碎的碎冰，以极快的速度融化了。

　　她坐在林蔷身边，对着他打量起来。

　　不过才数日不见，萧祁珩好似瘦了不少。

　　他好似从来都没有胖起来过，比不得楚杉诚虎背熊腰那般，豺狼般的汹涌高大，前前后后的肉硬的跟石头一样，都是军营里头出来的莽汉。

　　而是略显孱弱的，瘦削，穿上好几层的太子常服也没见的多么臃肿，反而板正略带单薄，尤其是那玉带，掐着腰，勾画出一断细腰，男子里少见的阴柔。

　　再加上他略显女气的容貌，长得分外妖治，眼角微微上扬，星星点点的带着疲惫的微红，就像是在他眼上描绘了一朵带刺的蔷薇。薄唇微抿，不知喜怒，鼻梁挺拔，呈现一个极好的弧度。

　　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都是一种享受，是个男美人。

　　身边坐着一个跟他长得有三分像的男子，尤其是那鼻子，几乎一模一样，挺拔又不宽大，男子里头都很好看。那眼睛却不是狭长的，而是桃花眼，看着你就觉得水汪汪的有些无辜，还有些暧昧。能坐在太子身边的，又与他长相相似，年龄相近的也就只有雍王一个人了。

　　楚梨下意识地看了眼曲思柔，她记得曲思柔也是长着这么一双桃花眼的，不过曲思柔的桃花眼是含情的，里头好似真的藏了一朵桃花，桃花灿灿，层层绽开。而曲思柔也正看着那个方向，眼睛里似乎有光，在试图饮酒遮挡的衣袖之下还能看见她嘴角的笑意。

　　为何如此高兴？

　　楚梨突然想起，林嬅说过，曲思柔喜欢太子。

　　看着曲思柔时不时地瞥向那个方向，而被窥伺的人却浑然不觉，正与下首一个笑容郎阔的男子饮酒，平日里总是面冷心冷的太子，也带上了假面，似乎与之对饮之人真的有春风化雨的奇效，能让他面露笑意，举杯畅饮，实属少见。

　　正这么看着，对饮那人突然锐利地感受到了看他的目光，很敏锐的往楚梨那边一看，原本干净隽永的面庞，澄澈如秋水，却在那一瞬间没有收住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阴翳的眼中化成了寒冰。

　　楚梨被那目光吓了一条，干净举起前面的酒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那人的眼睛居然是琥珀色的。

　　酒杯里是果子酒，甜甜的带着天然的酒香和被发酵过之后带来的清醇微涩，中和之后，简直就是佳酿，虽适宜女子饮用。有用冰镇之后，带着寒气，楚梨贪凉，多喝了两口。

　　等她再抬起头时，那人已经不在看她了，反而盯着面前的一道菜肴看，眼睫毛低垂，安安静静的，在这喧闹歌舞升平的宴席之上，有些在其内却又隔绝之外的静谧。

　　“轩儿？”

　　那人猛地抬头，眼角染上笑意，站起来拱手对着太后一拜。

　　“太后娘娘，顾轩在此。”

　　哦，顾轩啊，就是那肃毅伯和沭阳长公主的独子。

　　据说沭阳长公主嫁去顾家十年才得一子，此后再无所处。现在顾家独子顾轩，也就是未来的肃毅伯，跟随沭阳长公主上京，醉翁之意就是为了想要重振顾家，将他名正言顺地推上肃毅伯之位。

　　太后坐看右看，觉得顾轩长得不错，点点头询问：“几岁了？”

　　顾轩大方道：“臣二十六了。”

　　丝毫不见局促，腰间的玉佩还发出清脆的脆响。

　　“哦呦，都二十六了。”太后吃惊，“可有家室了？”

　　长辈对于小辈总会说的几句话不过就是，吃了吗？睡的好不好？丫鬟侍从照顾的可好？还有亲近一些的便是成家了吗？孩子几许？在哪儿做官。

　　太后作为沭阳长公主的弟媳妇，顾轩的姨母自然是要问的。

　　林蔷眼观这场宴会，说巧不巧就在沭阳长公主携子而来之后举办了，还宴请了如此之多的未出阁女子，就连一向与沭阳长公主不合的林家也被要求带来林嬅来。醉翁之意就是要让顾轩在其中选出一人，能够安安稳稳的在京都扎根。

　　肃毅伯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封地也丁点大。但架不住是开国的有功世家，立于世上数百年。是三大皇商之一，并且远超其余两家，在徐州是风生水起。上上个肃毅伯，顾家的家主可是高祖皇帝之母，厚德太后的亲兄长。

　　五年前与南夷的大仗耗费了三年的供银，其后五年，多地地动，皇帝南巡，修剪金光行宫，还有今年的涝灾，几乎要把大秦的国库银子给耗空了。

　　肃毅伯虽为皇商，但是有圣祖的祖训，顾家的买卖，全凭顾家掌控。这一祖训，几乎就把徐州扬州两地都垄断了。

　　今日的这场宴会为的就是顾家这块大肥肉必须掌控在皇帝手里。所以林蔷和萧祁珩压根不担心楚梨会被选中。

　　皇帝时不会让楚国公府宁远侯府镇北候府与顾家联姻的。

　　萧祁珩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姑娘，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像是在数酒杯里有几个泡泡，每数一下，还嘴巴蠕动，眼睛直愣愣的，很专心。心头不由一笑，真是个傻姑娘。

　　“未有家室。”

　　顾轩不怎么在乎礼数的样子，有些直爽，朗声道：“太后姨母不知，母亲一向管束我管束的紧，后院也少有女子，我在徐州闷都闷死了，倒不如太后姨母给我指一门，这样母亲就不会怪我了。”

　　说着还对太后眨了眨眼睛。

　　太后那里看过这样活泼大胆的，也觉得好，便顺下来，今日在这宴席之上他看上的，若是对方姑娘乐意，便给他指婚。

　　萧祁珩听着，余光里打量了一番顾轩。

　　今日下午与顾轩交谈一番，发现此人有些扮猫吃虎的本事，眼睛一眨一眨的就能说出好多讨人喜欢的话来，一回连着一回根本不让人喘气，还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跟前世如出一辙。

　　从前他也不把顾家放在眼里，那是也是这个时间入了京，只不过太后没有办宴会而已，所以顾轩也没有说出这番话。在一年后才娶了曲家小姐曲思柔，此后便收了心在家，在朝堂上也只是挂了个虚名而已。

　　这一世，也是他旁敲侧击使计谋让皇帝示意太后办了这宴会，为的就是在数年之后，徐州地界上的那两座矿山。只要顾家定居在京都，那封地就可顺势收回，矿山自然就掌握在了皇室的手里。

　　没想到这顾轩居然也顺水推舟，主动说要太后指婚的。

　　前世的沭阳长公主可是把顾轩当成个宝贝看，觉得全京都除了公主之外，也只有宁远侯嫡女端敏郡主江文茵配得上了。

　　果不其然，就听座上那如佛般的女子悠悠地说道。

　　“轩儿别闹你姨母，婚嫁之事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呢。”

　　“诶！这就不对了，儿女各有各的福气，那是皇姐求不来也躲不掉的。轩儿都这么大了，二十六了，皇帝在这个岁数都有太子了。就是华儿也快出生了，你还阻了孩子娶妻不成。这顾家日后的子孙福都在轩儿一人身上了。”太后劝慰。

　　沭阳长公主眼看太后不能推脱，转而求其次，扫视堂下。

　　“我方才见到端敏郡主，倒是气质淑佳，才貌双绝。现下想瞧一瞧。”

　　江文茵应声而起，走出席位，对着堂上端然一拜：“臣女端敏，见过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

　　一边的宁远侯夫人有些紧张的看着女儿，又看了看太后和长公主，有些慌了。

　　不是说好来参加秋和宴的吗？说好的赏秋呢？

　　可别赏着赏着把自己的闺女赏出去了。

　　她不是想说顾轩有多么不好。那沭阳长公主不受待见是肯定的，顾轩是什么样的人，哪怕再好，也是要听母亲的。总不可能为妻子顶撞生母吧。

　　再者，总要看女儿喜不喜欢吧。

　　江文茵也心慌慌的。低着头，闭着眼也能感受众人，尤其是堂上之人的审视的目光，尖锐的就像是两把剑一般。

　　她从小长在皇宫里，听说过这沭阳长公主的丰功伟绩。她从小仗着是高祖嫡长女，便肆意妄为，让所有人都依着她的礼来，而她视宫规若无物，跋扈的很。就是她是仗着身份跋扈还有的说去，毕竟是高贵的嫡公主，可她让别人遵从宫规，自己却不，双标的让人敢怒不敢言。

　　人到了老，要么变佛，要么变坏。

　　从小耳读目染的都是顺从顺服她的人，到了年纪大了，又收了降位的屈辱，沭阳长公主就属于后者，嫁过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她的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庞。不是那么符合丰神俊朗的长相，皮肤略黑，还有些干燥，是受过风沙的磨砺的。

　　他手掌干燥又宽大，可以一把把她从人群中，快要摔倒的刹那将她扶起。眸子就像是星星坠落人间留下的残影，看着人就像是火花里迸射出的最后一点光亮般绚烂。坦然地看着你，却能让你无所遁形，藏不住的想要逃离，却又享受在他目光中沐浴的每一刻。

　　后来，他稍稍收敛，站在她的面前。

　　说起兄长来，眼里带着怒气。可又很有涵养的极力收敛，用一层隔火的油布纸给隔开了，隐隐约约能看见烈火映照在纸上跳跃的倩影。

　　他背着手，穿着青衫缓缓从美人蕉中走来，或是穿着蔚蓝色的锦袍走在人海中，浮动的灯火了。如流星落入她的心里，把她的心烫的砰砰跳。

　　她还没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成了刀俎上的鱼肉。

　　可她江家与楚家是世仇，又，又被皇帝觊觎，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也罢，要是顾轩真的选了自己，那她就把一切的心思都放下，就把藏在心里，被他翠火灼伤的心上的那块肉挖出来，盖上油布纸，装进匣子，埋到土里，沉到江里，免得那块肉又死灰复燃，烧的她死去活来的。

　　楚杉诚。

　　“端敏郡主自然是秀外慧中，端庄典雅的很。”

　　江文茵鬓角带汗，顺着柔和的面庞流下。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衣袖，生怕一激动，随着心意把不字说出口。

　　“可家中已经有最最端庄最最美丽的母亲了，顾轩就不消受了吧。”

　　嗯？江文茵睁开眼，眸中重新点燃了星星之火，看向那人。

　　顾轩扬了扬衣袖，腰上的玉佩叮咚作响，无视了沭阳长公主疯狂示意的眼神，看向了坐在宴席一角的女子。

　　“顾轩倒是觉得，那位姑娘，仙姿玉色，顾轩一见便见之忘怀，宛若月下嫦娥，其惊鸿雁影让人过目不忘。”

　　他手一指，直直地指向了坐在吏部侍郎夫人身边的曲思柔。

　　她如惊弓之鸟的看向顾轩，愣住了，定在那里。

　　从楚梨这个视角看过去，当顾轩指向她的时候，她害怕的退缩了一点，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萧祁珩。

　　那样的下意识，让楚梨的心里隐隐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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