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纠错日常

　　第三十二章

　　京都城三大皇商之一的钱家，萧祁珩在梁州时曾查出其钱家与西夷合作，倒卖军马入荆州。

　　“是，就是钱家。钱家是曲家敛财的马前卒。九江郡县令朱辰为其囤积食粮，偷偷运送至临县更加富裕的地方，一斗十金，再由钱家的钱庄换银票回京。”

　　萧祁珩冷笑：“曲家是想做什么？收集军马，敛金，下一步怕是要谋朝篡位了。父皇要是知道自己枕边人的母家是这般嘴脸，不知会不会心寒。”

　　齐骆神色不改，端起案几上的茶杯饮下。出来匆忙倒是没有什么好茶水，齐骆喝惯了好茶，对这涮锅水一般的茶汤深恶痛绝，却能面不改色地放下了。

　　“江南一波一波的银钱送到京都，京都又一波一波地送去梁州，再是荆州。真是要把整个大秦都连起来了。宫中只怕也不会不清楚，只不过到底是曲贵妃的命令还是雍王的命令就不知道了。”

　　萧祁珩想起了上次与林仲至的交谈，对印象里那个二弟有了不一样的心情，也不能轻易动摇，只多留了个心眼，让齐骆多查查曲贵妃这人。

　　外面快步走来一个人，谢鸣跪于堂下，上身笔直如松：“殿下。”

　　“何事？”

　　谢鸣：“张粮官连接了百姓在县中游街，以求朱县令交出粮食。”

　　“哦？有这事？”

　　萧祁珩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孤倒是对这个张之患有些好奇了。去看看。”

　　.

　　朱府门口，围结这一群百姓，各个形容枯槁，面容憔悴。里一圈外一圈地将朱府大门给围住了，最前面一个穿着淡青色官袍的男子，灰头土脸地站在众人面前带头对着朱府叫嚣。

　　朱府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比起同品级的官员，住的地方好上不知多少，这也是九江郡乃扬州重要粮县的缘故。朱府大门紧闭，两头石狮子正龇牙咧嘴地怒视着百姓们，让一些年幼的孩子苦出声来。

　　一时间，叫门声，孩子的哭声，男子的怒喝声混合一堂。萧祁珩就坐在一边一棵不起眼的柳树边的马车，正冷眼看着这一切。按理来说，明日那艘载着“太子”的官船就会抵达九江郡，可是县令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带头站在台阶上的官员正在鼓吹大家，他衣衫有些肮脏，带着灰尘，脸色也不是很好，对着百姓说道：“我虽为九江郡官员，却德不配位，本应该就此引咎辞职。可天遭大涝，九江郡无米可食，是我身为粮官的失职。等此关过去，我再离去。我所收食粮都在朱县令的府中，大家与我一同叫门，让大家有东西吃！”

　　而后还没等大家一起喊起来，朱府的门便开了，出来一群拿着长枪的捕快模样的男子，排成一排对着百姓竖起了长枪。

　　萧祁珩眉头一皱，又见朱府大门里走出来一个男子，同样是青色的官服，却比张之患的整齐干净。他身材膘肥体壮，一张大饼脸，甩着两坨肥肉，蹬着青色牛皮靴正站在捕快之后。一双眯眯眼，显得神情猥琐，看着底下闹哄哄的人群，不屑一顾。

　　他指着面前的张之患，呵斥道：“张粮官，你我都是九江县的官员，却鼓吹百姓造反，是不是活腻了！”

　　张之患想要走上前，却被捕快的长枪抵住了脖子：“你！我何曾造反！朱县令，你我共事，我尊你是七品官，以礼代你，你却以枪回应！九江郡的百姓都无米可食，你却稳坐府中，不将粮食拿出来，还污蔑于我！”

　　朱辰看了一眼张之患，嗤笑一声：“本官乃九江郡县令，行事自然都是为了百姓着想。更何况，你身为粮官，却跟本官要粮食，是什么道理？”

　　张之患没想到朱辰这人竟然面皮这么厚，想要上前将捕快推开与朱辰对打，却被一个捕快一脚踢到了台阶之下。

　　朱辰口中似乎在咀嚼什么，看着下面一张张愚昧茫然的脸，怎么看都不舒服。
　　“本官无粮，你们也不要在此闹事了，还是都回去吧。”

　　说着转身便要走，结果一块石头飞来，打在了朱辰的后背上，落下了一个黑黑的印记。带头的捕快上前一步，大喝：“是谁！居然敢刺杀朝廷命官！”

　　朱辰怒不可言，连忙让人将带头闹事的那个人从百姓里面抓出来。

　　丢石头的是一个小童，丢完之后也不躲避，站在众人之中，昂首仰视朱辰：“是我丢的！你为官不正，我打你，是天道昭昭，有所报应！”

　　朱辰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让人将小童就地革杀。结果那些百姓却将孩子团团围住，不让捕快上前一步，捕快不能靠近，只能将长枪举起，要刺向最近的百姓。

　　一颗石子不知道从何处飞来，打到了捕快的长枪上，捕快手中一痛，后退数步，却不见是谁丢的石子。他恢复神色，正要继续，就被张之患拦住。

　　张之患抱着长枪对着朱辰声泪提下：“朱大人！为何至此啊！”

　　朱辰拍了拍衣袖，有些怒火，又觉得若是要是真的将百姓在这儿杀了，真的会引起民愤，便摆出架子好生劝说了几句，又带着捕快们回到了府内。

　　那扇朱门又关上了。

　　张之患颓废地坐在台阶上，那小童从人群中出来，抱紧了张之患的腿叫了声爹爹。

　　这一切都被萧祁珩看在眼里，就连那块石子也是谢鸣丢的。

　　他放下车帘，对谢鸣说：“那张之患带来。”

　　一日之后，官船靠岸。岸边被府兵和捕快凑起来的人围堵成了人墙。昨日还嚣张的朱辰正跪在众人前面，神情恭敬，还有些许的愧疚之色，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从船上走下来的萧祁珩看着朱辰冷笑一声，将人叫起来。

　　朱辰不起，膝行至萧祁珩脚前，痛心疾首地说：“下官无德，竟然让九江郡百姓陷入饥荒之中，实在是惭愧万分。不敢让殿下原谅，只求能赏下官一个全尸！”

　　然后开始讲述自己为官的辛苦，百姓的愚昧，说的是深情动人，像是让人亲自看到了一般。

　　若不是萧祁珩昨日见过朱辰的这副嘴脸，估计就要被他的表演感动了。怪不得他没有什么动静，只怕是想要通过这番表演，将祸事都推到天灾上去了。

　　萧祁珩面露感动的神色，让朱辰起来。

　　朱辰用官袍袖子擦了擦脸色的腌臜，一脸悲痛，却用小眼睛去偷看萧祁珩神色。却不见萧祁珩多给他一个脸色，便上了车辇进九江郡。

　　萧祁珩一行人在驿站歇息下了，朱辰在一边一直劝说希望萧祁珩能够住进朱府或者是县衙却被拒绝了。

　　萧祁珩收拾下来就将朱辰召到了堂前询问起九江郡的情况，实际上在前一天他都已经看了个遍。他入学时有林太师作为太子太师教导他学习帝王之道，也有三经博士授课，对大秦各都郡都是有狩猎的，尤其是九江郡。

　　九江郡位于扬州之右，一条江中穿而过，土地肥沃，极易种植水稻，一年可收三季，是十足十的粮产大郡。可这一路上，土地刚被淹没，前一批的稻谷都烂了根，沃土流失，后一批的稻谷也种不下去。早就没了从前辉煌的模样。

　　这才堪堪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变成了这样，朝廷一波一波的银两发下来，一批一批的赈灾粮全都折进了这些个贪官污吏的狗肚子里。而他们这些官员却不害怕，这些事情他们怎么敢去做，还不是上面有人罩着。

　　前世萧祁珩就是太过心急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以至于打草惊蛇。

　　前世的朱辰跟现在一样惯会做戏，连同周边的一圈官员欺上瞒下，做土皇帝做久了，连萧祁珩也不怕。一郡的腌臜，混混沌沌，没有一个清明的。还好那个粮官还有些脑子，没跟那些个混账同流合污。

　　一想到那个朱辰将九江郡大半的粮食都藏了起来，卖给别个富贵的地方或是一些地方员外，就觉得愤恨。

　　萧祁珩冷脸看着朱辰在自己面前一阵哭，讲述着九江郡现在的情况，又开始哭诉自己的无能。他抚摸着官帽椅的把手，听朱辰说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脑袋都被他说烦了，让边上的人将他扶起来。

　　谢鸣眼观萧祁珩的神色，便看出其不耐烦，斜睨朱辰其人。膀大腰圆，一身横肉，穿着七品青色官服坐在矮凳上，就像是一座肉山。一想到这人内里是怎样的赃物，谢鸣面上不显，神色更加冷清了。

　　最后朱辰抽抽搭搭地询问：“太子殿下既然来了，那便是九江郡所有百姓的福音。下官无能还要太子殿下来解决，实在惭愧。只是饥患在即，不知太子殿下的赈灾粮财可现在就？”

　　朱辰现在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意图昭然若揭。实在是不要脸皮了，萧祁珩前世都是十年的皇帝下来，朱辰眼咕噜子一转，他就知道那人在想什么。

　　没想到此人如此贪得无厌，还将心思打量到了萧祁珩带来的赈灾银子和粮食上来。

　　朱辰也不是完全想着这些东西，昨夜收到了上头来的消息，要他关注萧祁珩来九江郡的一举一动，他也不敢不听。

　　萧祁珩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意给了朱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说已有成算便让朱辰回去了。朱辰从驿站出来，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想到了萧祁珩最后给他的眼神，脊背一凉。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罢了，皇上都不重视的太子，能有什么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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