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纠错日常

　　第二十五章

　　柳氏原为京都大姓，授封武安侯，后来嫡系凋零，武安侯没落成了个虚名。如今在京中的是柳氏旁支，算不上是正统的柳氏，相比之下，梁州柳氏反而更加正统。只不过京都柳氏盘踞京都多年，梁州柳氏也不能登堂入室，只能在京都柳氏现任家主的指挥下在新安大街找了个院子住下。

　　第二天，柳二老夫人便带着儿媳孙氏，孙子柳江尧，孙女柳似语上楚国公府来拜见，恰巧跟楚二伯夫人王氏也在。

　　叶蔷坐在上首，见柳二老夫人一副颇为熟识的模样拉起叶蔷的手：“这便是那侄女婿吧，许久不见，倒是容华不减，老身看着特别高兴。”

　　叶蔷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柳二老夫人手中抽出，放在膝上，一脸端庄：“这便是婆母庶弟夫人，柳二老夫人吧，快些坐下，不用如此多礼。”

　　柳二老夫人手一顿，像是听岔了一般，便是的儿媳孙氏连忙拢起她的手，将她拉到侍女端来的椅子上：“母亲，郡主让您坐呢。”

　　孙氏压低声音，凑在柳二老夫人耳边，加重了“郡主”二字。

　　柳二虽是官身，但是功绩不突出，并未给柳二老夫人争得诰命，如今座上的是大秦郡主，一品诰命的国夫人。

　　叶蔷抬手饮了一盏茶，看着柳二老夫人似有怒气，心中冷哼。婆母离去之间，再三叮嘱不需要对她们太好，再加上她们眼盯着自己尚在闺中还未及笄的闺女，前些日子又被人污蔑有了婚约。

　　叶蔷身为女子，自然知道名节对于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怎么可能还对柳二老夫人好脸色，却又不能叫人赶他们出去，只能面上过得去就好。

　　柳二老夫人心中却极其愤怒，自己算是叶蔷的舅婆母，虽然叶蔷身份高贵，总越不过一个辈分过去。自己孙儿可是中榜二甲，未来出息大的很，她怎么能一点脸面也不给。

　　边上的楚二伯夫人王氏连忙从中周旋：“都是一家人，都坐都坐。”还问起了府邸之事。

　　柳二老夫人的脸色才好了些：“府邸就设在新安大街，原来柳府边上的巷子里面，离这里也不过两条街。”

　　王氏毫不见外：“那巧了，我们也在新安大街上，都是一条街上的。新安大街上住的都是京官人家，还是柳公子出息，第一次就中了个二甲，还得了个国子监监丞来。”

　　提起自己的那个孙子，柳二老夫人是说不出的骄傲。自己就那么一个儿子，自己的儿子也就那么一个孙子，孙儿从小就勤学好读，在河东郡的学子里是一等一的。

　　王氏见过柳江尧的，看起来相貌堂堂，只是柳家没落多年，这个出身在世家纵横的京都还是有些不够看的，要不然就想给自家女儿说门亲事。

　　而她身边的楚霁心里却不这么认为。

　　那天远远一见，便觉得他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楚霁养在深闺里，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父亲虽出身楚氏，但是只是庶子，位至六品，人又不怎么老实，爱逛花柳巷，自己以后万万不能找父亲这样的。

　　还有便是堂哥楚柏铭，彬彬有礼，惊才风逸，文武双全，曾一连中文武状元。能够与之匹敌的人很少，而自己，自认身份是配不上那样才华的男子。后来娶了蒋氏，楚霁还觉得蒋氏配不上堂哥。

　　那日见到柳江尧与堂哥走在一起，有不输于堂哥的相貌，便心觉喜悦，移不开眼睛。
　　可那人，却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林府春寿宴上，镇北候嫡女口无遮拦说出那样的话，要不是她强忍着就要冲上去为柳江尧辩解。后来楚梨走出来质疑她才稍有安慰，却转身看见了柳江尧看着楚梨受伤的眼神。
　　她又是嫉妒又是怨恨，更多的是难过。

　　嫡庶就像是一座大山，她能看见，却越不过去。

　　楚霁想得脸上又红又烫，一面想着柳公子的丰神俊逸，一面与他并非遐思互寄，心中难过。

　　楚雪看着长姐，有些压抑地惊呼：“长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王氏连忙回头去看，只见女儿双眸含羞，两颊微红，娇声喘喘，真像是生了病一眼。叶蔷看楚霁那样子，又知道她体弱，也觉得是病了，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

　　楚霁对着叶蔷王氏和柳二老夫人各行了一礼，含胸低头，满脸歉意：“昨夜贪凉，将窗子半开着睡了，所以早起时便有些不适。不过没关系，只是有些胸闷罢了，霁儿去院中走一走就好了。”

　　柳二老夫人早前就看见了楚霁楚雪两人，一个纤纤弱质，一个又有些傲慢不逊，都不如上一次见到楚梨，曲眉丰颊，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仙姿玉色。身材婀娜又不过分瘦弱，一肌一骨，恰到好处。现在细看楚霁，素面细腰，不像是个能长寿的模样，也不好生养。心中更加坚定了要为孙子将与楚梨的亲事说成的想法。

　　楚霁正要退下，门口一暗，便有一人走进来，立于门边屏风之后，对着上首作揖。

　　柳江尧正从前厅过来，原本就是跟柳二老夫人一起来的，只是因着是外男要先去见过楚国公和楚家两个兄长。没想到楚国公和楚世子都不在，只有一个急着出门的楚杉诚。

　　原以为楚杉诚跟楚柏铭一样都是个翩翩君子，没想到却是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脚下生风。见到了柳江尧，楚杉诚只是冷冷回应，不像楚柏铭还会与他论道一番。一来一回，柳江尧便觉得有些气恼，楚杉诚看着自己的眼神冷漠，倨傲，就像是不将他放在眼里一般无视了。

　　可没办法，祖母来见郡主，自己也要去拜见，只好不显于色，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不悦了。

　　跟几个月前的素缎衫不同，柳江尧已是七品监丞，穿的也要好一些。用的是豫锦做的淡绿色圆领锦袍，头戴乌帽，整个人也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大概是开了春的缘故，人也没那么瘦削了，使得屏风之后的身影更显挺拔。看的楚霁娇目直盯，不敢出气，出去的步伐也停住了，舍不得走开。

　　柳江尧隐约屏风后面有人，还是个身姿娇柔的女子，眼前便浮现了一个女子身影，不由的走了神。等那女子走到近前，才发觉那人不是楚梨，似乎更高一些，更瘦一些。一晃眼，便看见屏风之后走出一个黄衣女子，长袖掩唇，露出一双娇滴滴的眼睛。

　　柳江尧大失所望，还以为会见到楚梨。哪怕那日她公然否认了与自己有关，他还是着了魔一般的想。那个画面时常在他眼前出现，既在折磨他的心神，又让他心生怨恨，只恨自己的出身不高，不能得贵女垂青。

　　楚霁看见了柳江尧眼中的神色从期待变成了失望，心中一凉，双眸几乎要涌出泪来，快走几步越过柳江尧，朝着外面走。又有些希冀，回眸去看，那人还站在屏风前面，没有给自己一个目光。

　　她小步跑走，直到看不到那人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她身体不怎么好，又处于深闺鲜少出门，小跑之后便觉得疲倦。

　　她扶着一颗树，手指将绢帕搅得皱皱的，只想望天询问。

　　为何总是如此。父母皆为庶子庶女，不得家族重用。自己身为嫡长女，又不得祖父祖母喜爱。京中小姐颇多，自己却总是不能得到宴请，就算是请了，也是自己姓占了个楚字，也只能坐在角落与小户女交友。在家不得父母喜爱，又是这样一幅身子。

　　她怎么能不怨。

　　楚梨回来之后，她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豪门贵女，什么叫掌上明珠，如今就连自己心爱之人眼里也只有她。

　　如果，如果没有楚梨就好了。

　　可是楚霁不敢，她的身后是一个随便可以舍弃她的父亲和更爱小妹的母亲，她不敢。如果能让柳江尧眼里没有楚梨也是可以的，只要。。。。。。

　　楚霁支起身子，眼中似有决断。她朝着柳江尧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见衣角，就像是自己的爱慕一般无疾而终，可她总想为自己求一回。

　　她看见远远走来一个女子，穿着下人的衣服，但是服饰却远高于普通的下人。

　　等那个女子走到面前的时候，楚霁才认出了那是楚梨的近侍。

　　若渺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要不说是个侍女还以为是小门户里出来的温婉小姐。她年过二十还未婚配，更加没有流露出对男子的思慕，就像是个老嬷嬷一般守在楚梨身边。

　　“若渺见过大姑娘。”

　　楚霁挺直脊背，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全然不见方才的狼狈。

　　“原来是四妹妹身边的人，不知道来做什么？”

　　若渺不卑不亢：“若渺来见郡主夫人。”

　　“哦？”楚霁假意关心，“可是四妹妹有什么事吗？”

　　若渺疑惑地抬起头看了楚霁一眼，她眼里有一丝不可捉摸的怨气，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是小事罢了。”若渺警觉地避开了话题。

　　楚霁置若罔闻，像是没听出若渺的意思一般：“若渺？哪个渺？”

　　若渺欠身：“郡主赐名，渺小的渺。”

　　楚霁突地一笑：“你这名字有趣，渺渺尘埃，沧海一粟。”

　　若渺面上一僵，对着楚霁作了一揖：“大姑娘若无事，若渺急着去见郡主夫人。就不陪大姑娘逛园子了，国公府不比六品经历府，小心迷了路。”

　　说着就走了。

　　楚霁沉下脸，听出了若渺言中的意思。暗道：算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还敢跟我这般说话。她也只能在醒来说说了，这里不是自己家，耳目众多，走错一步都不行。

　　若渺压下心里的不悦，想起楚梨给若岚取名字说过的话。

　　“若渺的渺是水，那你就是山吧。你叫若岚。以后我有一水一山护着我，天下的美景都不如你们陪着我了。”

　　她把这段话记在心里，每个字都记得清楚。

　　像是在自我安慰，也是在坚定自己。她是水，她就想站在小姐身边，像她的名字一样，做一条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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