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纠错日常

　　第二十章
　　楚梨明白了。

　　她享受的一切，侍女的侍奉，多人的讨好，都是因为自己是楚国公府的女眷。这都是祖父父亲乃至兄长一点点为自己撑起的天空，容纳她一个小女子能够自由自在的。平常人家的女子，从十二岁开始就要学各种管家之道以及为人处世，自己能够如此松快，也是因为家人的宠爱。

　　楚梨自小便聪慧，很多事情，没有等人点明她就懂了。

　　她对母亲郑重的点点头：“母亲安心，女儿会的。”

　　叶蔷才放下心来。

　　车架行至林府正门口，便有小厮端下矮凳，在车边等候。侍女拉开了车帘，叶蔷扶着霍嬷嬷的手走下来，回身等楚梨。

　　还没等进门便有一旁的夫人迎上来，与叶蔷搭话。叶蔷游刃有余地回应，相互称赞对方的儿女。

　　楚梨跟在叶蔷一起踏入了林府的大门。

　　回京之后她这是第二次来，外祖母和外祖拉着她都不松手。其实关于他们的记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听着他们提起来，楚梨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得出来，外祖母和外祖都是很想念她的，只是叶蔷已经是外嫁女，不能经常回来，楚梨已经过了十四岁，总不能天天往外祖家跑，两人也不能让她常来。

　　倒是表姐林嬅经常邀她出门，结果被外祖训斥了，说这段时间外来的学子众多，出门怕有危险，等春闱结束之后才出去。没想到一拖拖到了现在。

　　楚梨还分外想林嬅呢，她知道今天要来林府，特地给她带了一块自己绣的帕子。手帕交，便是这样的吧。

　　叶蔷和楚梨先去正院见了外祖和外祖母，给外祖母送上一块从洇城带来的琉璃石。洇城盛产琉璃石，比头还大的琉璃石甚是少见，又说了几句吉利话，把外祖母哄的一直笑。

　　舅舅林知轩一向对自家女儿头疼不已，看到侄女儿如此可心，也跟着笑出来：“梨儿真是乖巧，比起你表姐，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真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了。”

　　楚梨很认真地帮林嬅说话：“舅舅，表姐很好的。梨儿很喜欢表姐的。”

　　外祖母拍了拍楚梨的手：“喜欢表姐就去跟表姐玩吧。她们都在后院花园里呢。”

　　楚梨点点头，带着若渺若岚跟着林府的侍女去了后院，一路上都种满了竹，倒是十分幽静。

　　还未曾走近，便远远看见一个亭子，四面都是花草，众星捧月一般将亭子围着，只留有一条小径经过小池塘到拱门。

　　楚梨顺着小径一直走，渐渐看清楚亭子里面的人。

　　表姐林嬅正坐在中间，表情含笑，端坐着，听着边上的人说话还会点点头。今日她穿着一身绢丝绣花长裙，倒是一改往日的乖张，还真像是个正经小姐了。

　　楚梨知道，看着她现在正正经经地坐着，还在听人说话，她的心思早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这还是林嬅自己写信告诉她的。

　　林嬅身边正坐着一个女子，背对着楚梨坐着，可以看出身影曼妙，一身流金百花裙，坐容端正，应该是个大家女子。

　　还有的姑娘或站或坐，大多都在林嬅身边的，好像在玩双陆。还有人在花间嬉戏，只一人，离了亭子，站在湖边，拿着帕子看着湖里流动的鱼儿。那女子也很美，眉目如画，又沉鱼落雁之容，只是表情冷淡，一股子不愿意与人亲近的样子。

　　楚梨走那条小径必定是要先遇上那个女子。

　　楚梨不想与那人有过多的交集，但遇上了又不能当做没看见。她刚回来谁都不认识，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是上前问个好。

　　不过没等到楚梨走近，那女子转过身来，看着她，对她颔首，便又转回去，继续看鱼儿去了。

　　楚梨些好奇那女子在看什么，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的确是一汪池水，水中几尾金鳞红鳞在水草间嬉戏。埋在水底有很多盆栽，等到入夏便会长出荷叶，到时候便是一副“鱼戏莲叶间”。

　　“姑娘若是喜欢，便让人将捞上两只来，放在宽口的瓷瓶里养着，放在房中也是一处景致。”

　　那女子似乎有些惊讶，才正视看向楚梨，楚梨恰巧回眸与之对上了，似乎没想到楚梨会跟她说话。

　　林府寿宴，得到邀请的除了林太师的学生中有些寒门子弟之外，大多都是京都内有头有脸的人物，看那女子穿着清雅，佩戴首饰不俗，应该是官家小姐。

　　不过她的惊讶只有一瞬间，转瞬即逝，又苦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无奈：“不必了，我能拿走又有什么用呢。鱼儿被困，却不知自己困于此间，大概也是很蠢的吧。想来它们虽然品种高贵，但是也不过是供人观赏的玩意罢了。”

　　楚梨一愣。没想到这女子还是个因景伤神的，便起了开解之心：“姐姐说差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更何况，比起那些乡野之鱼，最后变成餐桌上的食物来说，它们倒是好多了。而且，做鱼又不像是做人，有吃有喝的待在池塘中不就好了，虽安于享乐，可它们一出水便是死，若入乡野也是死。反而做人要如做鱼，既然挨不着自己什么事情，何必想那么多呢。”

　　那人也不够就是长了楚梨没多少岁数，却悲春伤秋，实在不是楚梨喜欢的性格。但是她不能谁也不认识，尽量摆出对他人的亲近，不得罪就好。

　　女子在口中细细琢磨，似乎眸中有了些许光亮，回头对楚梨说：“倒是我相差了，不知妹妹是？”

　　却听亭子里传来一声“梨妹妹”。

　　两人一同看去，林嬅已经发现了楚梨，站起来走到了亭子的台阶上对着她挥挥手。

　　楚梨也扬了扬手，示意林嬅自己马上就来，又对那女子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这世间的烦恼不过是人们想出来的，姐姐心中有惑，倒不如放在一边，也好过独自苦恼。”

　　然后颔首，便往亭子走去。

　　那女子，看着楚梨离去的方向。轻轻低喃：“做人如做鱼。”

　　楚梨快步走向林嬅，林嬅拉起她的手：“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你好半天了呢。”

　　楚梨回应：“林府门口好是热闹，我与母亲都挤不进来呢。”

　　然后让若岚和若渺到一边儿等着。

　　林嬅越过她，看了一眼她的身后：“你什么时候与她认识了？”

　　楚梨转身去看，那女子已经不看鱼了，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吗？我不认识的，只不过遇到了，看到她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就跟她说了两句话罢了。表姐，她是谁呀？”

　　林嬅把她拉到亭子中间的桌边坐下：“那是辅国公的孙女赵徽音，那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就是不爱与人亲近，所以我也不上赶着跟她说话。我见你跟她说话，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辅国公的孙女？

　　楚梨想起来之前，母亲曾跟她说过一些京中世家的状况。辅国公与楚齐两公并为三公，而后两者都是先帝册封的，但辅国公不一样。辅国公跟林太师一样，是文臣，也是悯帝身边的附臣。只因为从未参与到当年先帝的夺位之争，而其才学极高，备受世人追捧，而大多的官员又多为这两人的学生，所以未曾波及到这两家。

　　辅国公长子长媳都已双双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也是可怜。原本长子被授封辅国公世子之位，只可惜天妒英才。辅国公还有一子，也只好将世子之位给了次子。

　　赵徽音的二伯也只是个小官，在成家之时就分家出去了。长兄一死，他便如登天梯一般一跃而上。其人虽无大错，但是有些贪图小利，辅国公极不喜次子。

　　可是这国公之位还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二伯也因此搬回了辅国公府。内宅之事也是二伯母打理的，二伯母是商贾之家出生，“商人重利轻别离”，比之二伯有过之而无不及，扣扣索索的，在乎些蝇头小利。若不是辅国公夫人还健在，为着这个孙女打点，赵徽音要受多少委屈都不知道。故而赵徽音有这样远人的性子，也应该是在家里呆的不开心的缘故吧。

　　楚梨这样想着她倒是有些心疼赵徽音了，但并没有改变对她的不喜欢。大概就是别人说的，大概就是别人说的，你保持你的姿态，我保留我的态度吧。

　　林嬅没能看出楚梨在想什么，就拉着她一一将亭子里的人认了个遍。最后到那个楚梨见到背影曼妙的女子。看到她的正面，楚梨更觉得自己的眼光好了。

　　那人一双柔情目，柳叶眉，樱桃小嘴。皮肤细腻，宛若是刚从牛乳中浸泡过一般。神色温和，看着人的眼睛都是笑着的，比其他人更加真诚。

　　“这是曲府的曲思柔，是曲贵妃的侄女儿。她的祖父是我母亲的二叔，我是要叫表妹的，你也随我叫吧。她比你可大一岁而已。”

　　楚梨对着曲思柔颔首：“曲表姐好。”

　　曲思柔轻笑，便如芙蓉花绽开一般：“梨表妹好。”

　　听说那曲贵妃深受当今宠爱，一连九年不变，后宫粉黛皆无人与之比肩。楚梨虽然没有见过曲贵妃，但今天见了曲思柔，便大概能猜到曲贵妃是何种绝色了，怪不得让当今如此宠爱，连带着整个曲家都身价倍增。

　　可前段时间，正是因为曲贵妃，自己父亲差点受辱，曲家又在京中以国舅自称，丝毫不顾及齐国公府，还以为他们曲家的人都是那般不识好歹的人。如今看曲思柔，为人温和，性情温婉，跟曲家的人是两样的。

　　曲思柔似乎看出楚梨有一瞬的尴尬，便对着楚梨说：“我刚刚还与嬅表姐说起表妹，嬅表姐说楚国公府有个表妹，模样是一等一的好，现在见到了便知道嬅表姐没有夸口了。”

　　楚梨微微点了点头，淡淡的笑了笑，没说话。

　　林嬅让别人替自己继续玩，跟楚梨坐在亭边与人说话。

　　楚梨除了林嬅一人都不熟，便坐在一边听着林嬅跟她们说话。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林嬅，装起闺秀起来，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落在别人眼里，楚梨端着香茗，坐着不出声，笑时以帕掩面，用糕点时小口小口一点碎渣也没有落到衣服上。心里觉得楚梨的礼数好，不动如山。

　　要是楚梨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只怕要笑出声来，自己不过是因为参与不进去，怕说多错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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