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纠错日常

　　第十八章
　　楚梨被那放大的脸给吓到了，又不敢退后，只能低下头，却不敢看他，也不敢回答。

　　要是答不好看，岂不是质疑太子圣颜，他要是一生气楚家要遭难；要是答好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曲意讨好，连带着大哥在他面前都会扣上奉承的帽子，那不是要断大哥生路吗？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涨红了脸，抿着嘴不说话。

　　在萧祁珩眼里，楚梨双眸含情，两颊微酡，就跟喝醉了酒一般可爱，莫不是害羞了。

　　只听身后有人喊着“梨姐姐”，才救了楚梨一命。

　　她一边回应，一边小声地对萧祁珩说：“殿下，公主叫臣女，臣女先，先走了。”

　　也不等萧祁珩回答，便匆忙的跑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让萧祁珩反复琢磨。

　　她应该是害羞了，不然怎么会落荒而逃呢？

　　前世她十五刚过就嫁给了自己，如今只怕不能如愿了。

　　一想到这几日皇帝对他冷淡的目光，他的眼神也逐渐冷漠了起来。前世种种宛如昨日历历在目，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让自己和她都深陷泥潭。

　　他看着楚梨离开的样子，渐渐被梅花覆盖消失不见。

　　从梅里来，往梅里去，就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他用手感受胸口处的心跳，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弥漫着的幽香，想从里面找出一丝梨香无果，只能背手离去。

　　楚梨顺着声音跑去，就见到萧朝媛站在一群红梅之间，对她招手。

　　“朝媛。”

　　萧朝媛有些担忧地拉着她的袖子：“梨姐姐方才去哪儿了，朝媛看花一时看入迷了，就忘了梨姐姐。”

　　然后用手摸了摸楚梨的脸，“梨姐姐可是病了，为何脸这么红呢？”

　　楚梨拍拍脸：“刚才我在那里赏梅，一晃神没看见你就开始找你，走得急了脸就红了。”

　　萧朝媛不疑有他，点点头：“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应该把梨姐姐拉紧的。我们要回去了，秋菊都开始催我了。”

　　秋菊就是萧朝媛的侍女，被太后叮嘱之后也不敢让自家主子多待，只好出声。

　　萧朝媛向四周看了看：“太子哥哥呢？”

　　楚梨是有些心虚的，要是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萧朝媛岂不是告诉她刚刚说一直在找她的话是谎话了。她用手摸了摸鼻子：“没，没看见啊。”

　　母亲说的对，人的确是不能说谎。说了一个谎话就要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话来掩盖。楚梨正好顺着萧朝媛的意回去，免得她问什么出来。

　　回了太后宫里，成安郡主正好跟太后说完话，起身要与楚梨一同回去。

　　太后和萧朝媛一人拉住楚梨的一手，依依不舍。

　　萧朝媛不舍地看着楚梨：“梨姐姐要经常来宫里陪我啊。”

　　她悄悄凑到她耳边说，“朝媛会好好吃药休息，等身体好一些了就去找梨姐姐，梨姐姐答应了朝媛的，要去放灯的。”

　　然后对着楚梨眨了眨眼睛。

　　太后和郡主看着，觉得两个年岁相近的姑娘家关系真是说好就好，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就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说悄悄话了。太后更是喜闻乐见，顺着朝媛的话只说让楚梨多进宫。

　　回程上，楚梨询问郡主：“母亲，如果，梨，女儿说如果。如果有一日，太后说的话跟母亲说的相悖，女儿应该听谁的呢？”

　　郡主吃惊，连忙问她：“太后未曾为难你，难道是淑慎公主？”

　　楚梨连连摇头：“不是啊。只是女儿听母亲说这天底下只有宸宫里的三个主子说的话重如千钧，如果有一日，两者相悖了到底应该听谁的呢？”

　　郡主才放下心思，明白女儿看到了皇城巍峨，皇室威仪，心中有惑罢了。

　　她理了理衣服：“天地君亲师。天地神明虚无缥缈，君主就是天下人的神明，手握生杀大权，人的生死不过是在他们的一念之间罢了。自然是要听太后的了。母亲能教你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而皇室教你的是存活下来的根本，那就是顺从。”

　　楚梨点点头，既然如此，以后太子再有越距之行，只要不过分，她也不用反应太大了。大概太子也是对她跟对萧朝媛是一样的吧。

　　。

　　眼看着就要开春，整个京都都在等候春闱，也不敢再此阶段兴风作浪。没想到就在离春闱不到一个月，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刚从洇城回来的不到二个月的绥远将军楚叶枫在皇帝年后开笔第一日上朝就请旨不再回洇城，永留京都。

　　皇帝先是推脱两次，就在第三次请旨的时候答应了。

　　这本就在皇帝的计划之内，更何况宁远侯离京，京都城外六营的士兵都无人管束，正好年节刚过，楚叶枫就上折子，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

　　当他下旨的时候，却只让楚叶枫领了三个营的将士，而他的楚家军也归入了三营之中。另外三营交给了镇北候宋武道，也将他的长子宋方熠，提做了京都城内守备副将。

　　有人从宫中传出消息，原本那三营也是交给楚叶枫的，但是曲贵妃吹了枕头风，暗讽楚叶枫领京都城外六营，简直就是将京都城团团围住，这才出了第二道旨意。

　　以至于楚国公托着病体上朝，向皇帝请辞去楚国公一衔，交于楚叶枫，另求内阁侍学士郎楚柏铭为楚国公世子。

　　楚国公上朝的时候还是扶着楚叶枫一瘸一拐走上来的，身体瘦弱，颧骨高突，皮肤昏黄一副死态。

　　楚国公为三公之一，年过八十，是三朝元老。曾经是那么意气风发，跟着先帝这个被贬斥的皇子从南蛮一路打回京城，使得原先的悯帝退位让贤于先帝。朝中小半人都是跟过先帝的老臣，还有很多是仰慕楚国公丰功伟绩的武将，看着楚国公提腿都难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帮着为楚国公说话。

　　那可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功臣啊！若是他都不能有个善终，那轮到自己的时候呢？

　　皇帝无奈，只好答应了，并将其封为安国老人。为了弥补楚叶枫在外多年的辛苦和如今的委屈，将次子楚杉诚提为三品前锋营参领，与其兄同级。

　　等退朝之后，皇帝坐在泰辰殿内的软塌上，看着楚国公，哦不，是安国老人的奏折。他一介武夫，写的字倒是不错，洋洋洒洒几十页，措辞悲怆，句句都是掩泣之词。皇帝拿着折子，高高举起想要摔下，又无奈放下，气急反笑。

　　“看不出来，这老家伙还真的是文武双全，不怪父皇为何要立他为国公了。”

　　曲贵妃点来一盘红色樱桃，跪坐在皇帝身边，声音轻柔：“陛下，那楚国公岂不是太过分了些。”

　　皇帝拍了一下桌子，眼看一处：“他已经不是楚国公了，是安国老人。过分？”

　　皇帝冷笑，“怎么会过分呢。没有他为着父皇出生入死，父皇乃庶皇子，怎么会有天下？朕又如何能当这个皇帝？没有他，便没有朕。”

　　曲贵妃一脸惊讶：“那安国老人还真是战功赫赫，如今病了，就这样请辞了，也不算是过分。”

　　皇帝调整气息，搂住身边的曲贵妃，看着殿门口那长长的御道，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一个五皇子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上的：“他年纪大了若是还没灾没病，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低头却看曲贵妃一身纱裙，露出两条长腿和大片雪白的皮肤，哑然失笑：“姝儿莫不是在勾引朕。”

　　曲贵妃将一颗樱桃叼在口中，抬起身子，以口渡果：“陛下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

　　而一辆出宫的马车内，他们口中说的那个老妖精正拿着一把镜子看了半天，一脸怨气地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谁出的混账主意，竟然用脂粉让老夫的脸画成这个样子。”

　　楚叶枫无奈地笑着：“父亲还要坚持一段时间，等着回了府，让百姓看见您的确病入膏肓才行。前面就是闹市了，父亲轻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老楚国公将镜子往案几上一丢发出清脆一声，盘腿坐在榻上，靠着车壁，闭着眼睛，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

　　楚叶枫拿父亲没办法，他也知道父亲是为了楚家争取才出此下策，配合一个前六十年都与人打架的倔老头能安安心心的演戏，自己也是花了很大的精力。

　　楚叶枫打量着在榻上毫无坐姿的父亲。他跟随先帝，从南蛮一路回了京都，为了平西夷之乱，在西夷边境呆了十年，错过了自己的出生，又为了平北戎，在北境呆了数年，错过了三弟的出生。如此能人，还能洞察局势，自己只能望尘莫及。

　　一想到那个在十六岁便丧命的三弟，他心中一痛，而父亲又怎么会不痛呢。只是随着父亲年纪越来越大，提到那个三弟便少了，大家就像是遗忘了楚家还有一个三爷了。

　　而三弟跟自己就是在父亲在京中扶持当今的时候，跟着老宁远侯和老镇北候二人在关外杀敌时身死的。

　　当年三弟意气风发，年仅十五便力能扛鼎，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在很多方面远超自己，自己虽嫉妒，那也是自己的亲弟弟。

　　因为老宁远侯和老镇北候勘察不力，还是因为才华被嫉妒，身死关外，将尸体运到京都时都已经腐烂看不出相貌了。

　　他也一同跪在大门前，请求父母原谅。那时他就见到父亲，身形挺拔，立在三弟棺椁之前，一手拍在棺椁上，连带着运送的马车都震了一下。眼中悲郁之气就像是连绵头顶的阴雨，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父亲进宫向当今请旨，六十岁上马出重门关手刃西夷国之下，净真部落的将军和部落主。

　　回京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长刀，也逐渐嬉笑不再，直到楚梨的出生。

　　他明白，父亲也明白。当年当今刚刚登基，朝堂重组，楚国公一族声势浩大，三弟又格外出色，必定有人嫉妒。其中老宁远侯和老镇北候尤其明显。

　　但老宁远侯娶的是先帝的越国长公主，当今的亲姑姑，已经是公候之顶了，又已属于皇室，不能轻易怀疑。而当时镇北候一族刚从荆州入京，同为武将，野心勃勃，不得不防备，可那也是高祖皇帝册封的侯爵。他们从荆州入京，曾有旨三代不降爵。

　　父亲不能怀疑任何一方，只能远离两者，在当时自以为知道内情的人口中，自然流传着宁远镇北两候容不下楚国公，杀其幼子的事情。甚至到现在，楚杉诚也是这么认为的，父亲也没有回答过。

　　父亲本已经无心朝堂，借此远离两族。

　　为了自己能从洇城回来，免于因为天高地远被皇帝猜忌，还不如自己主动回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让皇帝安心，父亲忍住对宁远侯的仇视，让宁远侯去了梁州。

　　从前楚叶枫愿意前去洇城守重门关，一是为了皇命，二是为了能够恕心中对三弟的愧疚，也是为了能安父亲的心。他有悔，也有怨气。

　　如今，镇北候明着与楚国公府作对，勾结后宫，父亲忍不住也是在所难免。

　　那可是父亲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能任由一个后宫妇人连同朝臣勾结起来呢？
　　正想着，车架突然颠簸停住，楚叶枫心中藏事，一时不查，正要往前跌去，一只手将他往后一掰，按在榻上。

　　回神时老楚国公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那么锐利敏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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