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纠错日常

　　第十四章
　　过了春节后第二天，殿阁大学士林知轩之妻陈氏还有一双儿女上门了。叶蔷与陈氏是闺中密友，最后陈氏还嫁给了自己的嫡亲哥哥，亲上加亲。两人正热热乎乎地拉着手在屋内聊天。

　　楚梨与其女林嬅是书信好友，虽然幼年曾见过面，但是记忆中的模样已经有些认不得了。林知轩早年在徐州任职，带着妻子儿女都在外面，知道林嬅九岁才回来，那时候楚叶枫即将出京。楚梨去叶府找外祖的时候见过，后来去了洇城就用书信往来。

　　许久没见，但是两人书信传递，几乎是无话不谈，一见面就很亲切。

　　林嬅，已经年过十六，性格格外爽朗直接，嫉恶如仇，对楚梨在洇城羡慕不已。她最爱的就是能够肆意地跑马畅快。

　　去年及笄宴上，会稽郡公主询问未来要嫁怎么的男子。林嬅大言不惭：“这世间的男儿我都不屑一顾，若是以后能落得干净，将大秦各处都走一遭也便好了。”

　　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被父亲责罚了。

　　她虽为公主之后，身处京都，一举一动都在世家的眼皮子底下。母亲陈氏，是延安侯嫡此女，性情温婉，经常拿这个女儿无可奈何，而父亲林知轩却格外严肃，压的林嬅人前温和，人后跳脱。

　　楚梨将她带到廊下，廊下用毡帷围起来，放着两个大火盆，在冬日也不会冷，还远离长辈。

　　林嬅长叹一口气：“还好梨妹妹把我拉出来了，你可不知道，府内突然多了好些访客，都是给祖父见礼的。母亲天天拉着我去偷看那些访客，说是要给我在这群人中间找个人嫁了。你说我才十六，咱们世家女留到双十还不出嫁的大有人在，母亲急什么。我哥哥更是着急，他要参加今年的春闱，正急着在家里掉头发呢还被母亲拖出来。哥哥恨不得吃饭睡觉出恭都在读书，要不是母亲说来楚府可以见到你大哥，他才不会来呢，现在估计去你大哥书房缠着他去了。”

　　楚梨看着林嬅大喇喇地坐在廊下的毛毡上，皱着眉头数落，心叹果然是表姐，说什么也不避讳，只好坐在她边上：“表姐可小声点吧，就在屋外头，免得姨母听见了，回了府又要说你了。”

　　林嬅心虚地把两腿缩回到裙摆之下，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还好你回来，母亲能让我出府溜达溜达。”

　　突然她兴奋地支起身子，“京都城内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过了年节我带你出去好好玩玩如何！还有那花满楼的舞姬。。。。。。”

　　还没说完就被楚梨捂住了嘴：“表姐你别说了！”

　　林嬅从楚梨手下逃脱，丝毫不在意：“你怕什么，我才不去那等地方呢。只不过中秋的时候，花满楼都在街上搭台子跳舞，我看过觉得不错。你要是不喜欢就罢了，下会儿咱们出去玩。”

　　“梨妹妹，我听祖父说你从前胆子大的很，看来这洇城的山水也把你困的畏畏缩缩了。”

　　林嬅看楚梨神色一淡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转口道：“好了好了，下回我带你出去玩。”

　　楚梨当然乐意，母亲不是很喜欢她出门，但是要是林嬅带着她应该会同意。可是转念一想又颓唐下来：“好是好，不过我最近可愁呢。”

　　林嬅拉着楚梨，关心地问：“是怎么了？”

　　楚梨叹了口气：“过几日母亲要带我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娘亲说入宫要守规矩，叫了两个嬷嬷教我宫礼，可累的很。我有些怕，不知道太后娘娘好不好说话。”

　　林嬅一听，放心下来：“没事的。祖母与太后娘娘是手帕交，郡主幼年时常入宫陪伴太后，慈德皇后生前跟郡主关系也很好的。你大概是不记得了，我听母亲说，你小时候经常入宫，慈德皇后怀二公主的时候经常见你。而且，就算你出了什么错，郡主也会帮你的。”

　　楚梨点点头。她对小时候的记得不清楚了。但母亲是从宫里出来的，她不应该怕。

　　。

　　转眼间，一过九日，年初十这日，楚梨起了大早。被两个嬷嬷拉到梳妆台前打扮起来，就连若渺和若岚也不能上前一步。

　　等梳妆好了，楚梨透过镜子一看。

　　嬷嬷给楚梨梳了个半月垂髻，用簪花将碎发固定起来，没有一丝杂乱的。顶端簪着一只掐金丝鸾鸟华盛，一条粉色杏花状宝石额链小小地点缀在楚梨的额前。穿的是宫里送来的绣芍药粉蓝色曲裾对襟宽袖裙，垂一条梨花佩宫绦。

　　比起楚梨平时穿的略显华贵，用的都是扬州出产的吴绫，整身找不到一个线头，足以见得绣工。

　　出门时，还披上了一件蓝色鹤裘。大概是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更加出挑了。

　　恰好楚柏铭要入宫点卯，便送叶蔷和楚梨去。

　　叶蔷和楚梨坐在宫里送来的六檐宫车，身边不带一个侍女。

　　楚梨看着母亲今日的样子，还是那么有礼有节，却多了一丝肃穆，比平时更加一丝不苟。神情还有些兴奋。

　　“你进了内宫，可不能随处乱看，太后娘娘不叫你，也不能直视凤容。你是县主。从前在洇城没有这样的规矩，到了京都就不能了，与旁人只能自称我。面对母亲也不能撒娇了，要自称女儿。进了宫规矩更多，你也不能叫自己楚梨，宫里没有自己的名字，你封号叫映阳，你就是映阳。”

　　高贵如太后，也只能叫一声太后娘娘，旁人提到太后只能叫她王太后，也是没有名字的。

　　楚梨皱着眉，觉得那宸宫深不可测：“母亲也是这般过来的吗？可是听表姐说，太后和皇后娘娘以前挺喜欢我的。”

　　叶蔷怒斥：“不能乱说话。”

　　楚梨颔首抿嘴不语。

　　叶蔷见她有些畏惧的样子，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太后娘娘也是很好说话的，只是你不能有这个想法，恃宠而骄，不能长久。”

　　上者的喜怒总是瞬息即变，今日喜欢你，明日就会背弃你。她曾在内宫住过一段时间，越是地位高崇的人，越是难懂喜好，更不能去窥视。这就是天家，这就是皇室，是不能触碰的，只能仰望，高高的仰望，崇拜，更加不能与之比肩。

　　叶蔷明白这次回京都，就是将一家都卷入旋涡之中，对宸宫更加敬畏。毕竟他们的一句话比求神拜佛管用，喜时能让你上天，怒时便会把你打落到尘埃里面。神佛会消磨人的心智，但天家却会将人的性命夺取把玩。他们除了身份一无所有。

　　宸宫是会吃人的，把她的好友吃了进去，连骨头都没吐出来。

　　“不过，”叶蔷低头看了一眼乖巧的女儿，“你不用太害怕，只要守好自己就行了。”

　　洇城一去七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她不能出错，楚梨也不能，宁可狠心一些，也要一家子都平安。

　　午门守卫拦下车驾，前面的楚柏铭掀开车门与守卫说了几句话，就有内侍宫人进后面的车子检查有无携带什么危险的东西。

　　来的宫人是两个年纪大的，对郡主先是一拜，郡主叫起。

　　宫人才上前检查。

　　叶蔷平展手臂：“许久不见，孙嬷嬷可还好吗？”

　　那人笑道：“太后娘娘厚爱，奴婢得太后赏识，为太后娘娘管理服饰，做了个五品女官。”

　　孙女官动作一看就是十分熟练的，太后身边的女官不多，能近身服侍的都是有能耐的。

　　“太后着急见郡主，生怕别人手脚不利索，耽误了郡主进宫，便派奴婢前来。”

　　明白了，孙女官是太后派来接引的，等二人都检查完了，她从边上掏出一个荷包，看起来沉甸甸的，送到了孙女官手里：“二位辛苦，这就当是本郡主请你们喝茶的茶水钱。”

　　二位再拜。

　　等两个人下了车，郡主对着楚梨轻声说话：“是不是觉得很严格？”

　　楚梨点点头。

　　郡主坐直了身子：“宸宫之内，只有三个主人，一个是圣上，一个是太后。皇后早逝，太后管束后宫，平衡内宅，圣上掌管天下，制衡四海。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还有一位就是太子，太子是国之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他们得常人不能得的荣耀富贵，也要忍常人不能忍的寂寞，更要受常人不能受的危险，他们的生死关乎天下人的生计。所以，无论是谁，什么身份，进了宫，都要检查仔细，免得伤了人，更是在出事之后能安身立命，将自己区别开来。”

　　所以，只能敬畏他们，讨好，不能想着伤害他们代替他们左右他们，更不能剥夺他们的权威。

　　进了雉门，就要下车架了。孙女官在车边将郡主扶了下来，正要去扶楚梨，就见楚梨扶着车柱子自己就下来了，还对孙女官笑。孙女官看了，记在心里，这个楚家四姑娘长得不错，就是有些天真。

　　楚柏铭从前面走到郡主身侧，带着她们过金水桥，在太和门前站定。

　　郡主与楚梨对着太和门后的泰安宫，三跪三叩首，念祝词才起来。

　　楚柏铭是要去东宫，东宫就在宁寿门前面，只不过东宫属于外廷，并不顺路，楚柏铭在长街与二人分开进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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