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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引狐之暗井局(1)
周末当天，维州的房地产行业爆出了不大不小的新闻。
自从政府出台打击囤地政策后，因故推迟到十一月中的房地产秋交会虽然终于开幕，有超过五十个楼盘和一百宗土地项目参展，但是与会人群却发现，作为房市风向标龙头的维州市本地参展商却不到十五家，包括汪秀年、顾天成旗下公司在内的房地产大鳄及邻市景州的几家主要房企，几乎全部缺席。
在机场底下停好车，关了电台新闻，下来后她拨通汪锦媚的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
“这还用问？咱俩的亲爹明摆着不下场玩呗，还拉了一帮人都不玩，谁爱玩谁玩去。”
“新闻说往年的交易会，不少开发商都使尽法宝促销。”用种种附加实物或较低折扣吸引购房者，“这次却很多楼盘都没什么实质性优惠？”售价与政策出台前相比不但没有明显下降，反而原本抱有购房意向的很多市民都觉得，总体房价水平好像还略为偏高了。
“有优惠就见鬼了，成交量和往年根本没得比，你没去现场看，过了中午那叫一个冷清，三大展馆的显要位置没一家有份量的，都是象唐奂威他们家那样二三线的，资金少得可怜，连块像样的地皮都没法独个儿啃下，还得联合几家人一起拿地的那种小开发商，所以这次各地市政的土地项目能成交的寥寥可数，几乎全线铩羽而归。”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一次有预谋的造市？”她虽然没什么社会历练，但身为顾天成的女儿多少也有些眼界，不难看出这回的事隐隐就象是几家大地产商联合起来与政府抗衡。
“应该是这样，看样子我哥前段时间没白忙活。”
双晴扯扯嘴角，轻轻摇了摇首，世上生活最艰辛的，从来是升斗小民。
因为不管战争疾病、政治斗争还是经济博弈，他们永远都是牺牲或被牺牲在最前沿。
她内心约略觉得不安，可是父亲他们那个圈子里以及生意场上的事，哪有她们这些小孩置喙的余地。
看看电子告示牌，自己要接的人还得过半小时才抵埠，就想找个地方坐坐，可所经之处各种食坊无一不是客多嘈杂，最后她折往机场贵宾室，从钱包里抽出PP卡向接待员出示后被迎了进去，里间和高雅清静的昂贵咖啡馆无异，都是人客稀少，惟一的不同是不仅报章杂志可以随意取阅，就连咖啡奶茶、精致点心也是全天候免费供应。
进门时顺手就从报架上取了本杂志，边翻看边往里走。
由此她没怎么留意到靠墙而坐充满离情别意的一男一女，以及不起眼的角落里几乎斜躺在整张沙发上的一名男子，他穿着纯黑的T恤和膝盖处磨得泛白的牛仔裤，戴着一顶窄窄的太阳帽，压得极低的帽沿遮去了半张脸。
给杨竞彤送行的寇中绎从双晴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她，视线悄然无声地落在她一迳前行的身影上，眼内墨波流转，深如夜幕苍穹吞噬万物，让人看不出来他有否觉得讶异。
那个斜躺在沙发里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他拉拉帽檐，把它压得更低，隐藏在暗影下的双眼盯着双晴拿起咖啡壶的背影，眼内露出一抹奇光，他朝她大步走去。
细微的裤管移动的划空之声让寇中绎敏警侧眸。
那男子对他与杨竞彤完全无视，只紧紧盯着那道纤秀身影，步履越来越快。
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太过明显的捕猎之势带出危险气息，让寇中绎心口一凛，他想干什么？意识方动，人已无声起立，瞳孔中警觉凝缩的刀削般薄光锁定那男子全身上下每一处，在千分之一秒的微渺瞬间作出判断，他不是要喝茶或咖啡！
“中绎，你怎么了？”杨竞彤疑惑不解的话声未落，只觉眼前一晃，对面已没了人影。
寇中绎在一步外直接跃上挡路的桌面，足底在椅子扶手上闪电一点，人已飞前三米远，衬衣盈风紧绷贲起的胸肌，去势之快，身形之矫捷，仿如特技表演，下一瞬那男人抬手摘下帽子时腕间闪滑过的金属冷光让他惊声暴喝：“双晴，小心！”
刚放下咖啡壶，还没来得及端起杯子的双晴被叫声吓了一跳，瞬即她整个被人从身后箍住，一只大手勒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身体一轻眼前一阵昏眩，已被人拦腰箍着三百六十度转身，迎面对上振衣而至的寇中绎，他全身紧绷，右臂搭在近身的椅背上，似为了止住来势，又仿佛蓄势待发。
瞳子中掠入她受惊吓过度的仓惶恐惧，一抹关怀和震怒毫无掩饰地从他的眼底流泻出来。
“晴宝。”她身后那人吃吃笑唤，放松了从前曾千百次这样和她玩闹的手劲，“就知道你会早来。”
“湛开……”她呆呆地回应，灵魂却似被摄，迷离眼波落入寇中绎不闪不避的黑瞳内，两人就那样对视着，仿佛时光静止。
颈间忽然再度受压，大掌下的细嫩肌肤微微下陷，指印周围泛红，不是痛，而是被迫承受呼吸不畅的痛苦，湛开亲昵而暧昧地俯首在她耳边，“他是谁？”流露出极度不悦的双眼直勾勾瞪着寇中绎，“晴宝，别告诉我你爬墙了，我会活活拧断你的小脖子。”
“你瞎说什么啊！”她大急，挣扎着去掰湛开的手指，然而用尽了全力也还是挣不出他的怀抱，连面颊带耳根全都涨成了粉色，心里忐忑混乱，这样当面的纠缠不清让她极其难堪，根本不敢再对上寇中绎的眼睛。
从意识到两人非比寻常的关系，寇中绎的神色就已迅速恢复，沉静冷然，“抱歉，是我唐突了。”
湛开冷哼不理，强搂着双晴往外走。
她想回过头来再看他一眼，或是解释点什么，可下巴却被湛开的大手扣住动弹不得，就这样被掳出了贵宾室。
寇中绎回首，那边杨竞彤不知何时已经直直站了起来，一脸苍白，手中紧紧捏着护照和登机牌。
看着他走过来，她终于爆发，手里的东西猛地往他身上一摔，“寇中绎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难怪你没有留我！难怪！亏你还好意思说我脚踏两只船！你还要不要脸？她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荧屏里已在播报登机通告，他一声不发，任她边哭边骂，当众发泄。
“你说啊！她到底是谁？！你们开始多久了？！寇中绎你想和我分手是不是？！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我不去了！我不出国了！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胸腔内翻腾着一种他无法解释的烦闷，也不知道是突然萌生的，还是刚才就已积压在怀，他倏地抄起杨竞彤的行李袋，另一手攥着她的手腕，沉声道，“你说的，那行，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跌跌撞撞地被他扯着走了几步之后，杨竞彤的哭声渐弱，脚下渐有主张，不肯再移动，既割舍不了眼前这个男人和这段感情，也无法放弃一觉醒来之后就会到手的似锦前程，那一声声的登机播报意味着分离在即，她悲从中来，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怀内失声痛哭。
“中绎……中绎……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中绎……”
他嗓音沙哑，“我知道。”
“中绎，你发誓……你发誓一定要等我……你答应过我的，求求你……”
抿薄的唇沿动了动，无声，过了半响，才艰难道：“好，我——等你。”飘落在门外的眸光有些空洞，他合上眼，仿佛把自己与什么隔绝，抬手抚着杨竞彤脑后的发丝，低声哄道，“你放心，那是我欠你的，我一定等你……好了，别哭了，你得进安检了。”
杨竞彤竭力止住抽噎，双目红肿，“我去洗把脸。”
“去吧。”他松开她。
不一会，她收拾好出来，他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她，往安检口沉默行去。
天下终无不散之筵席。
不，他不相信，两年之后她会回来。
独自一人往回走，将车子风驰电掣地驶上机场高速，很快他就在狂吹的风中全然冷静下来，不管明天地球转不转，太阳升不升起，他都有他必须得在期限内完成的事，拿出手机，“大仙，你帮我查一查，顾天成最近有什么应酬？”
×××× ×××× ×××× ××××
自从湛开回来，双晴的时间就全被他霸占了。
他喜欢玩，还是热衷于不疯魔不成活的那种玩法。
平时乖巧异常对种种行为规范遵循得堪称楷模的她，象在一夜之间摇身变成了Bad Girl，陪着他日日酒筵，夜夜笙歌，呼朋唤友出入声色犬马场所，为了衬托他和自己勾肩搭背时的意气风发，她还非常配合地把自己打扮得十分俗艳宝气。
出入这样频繁，难免某夜就在ForClub里遇见了汪锦媚和寇中绎。
该刹那几人面色各异，汪锦媚的表现最为明显，意外中带着开心，走过来指着身穿抹胸黑缎连身超短裙的她不耐笑骂，“才几天没见，你被这烂人带得堕落成什么样子了，小姐，你去阻街吧，我们今晚的酒钱就靠你了啊！”眼角鄙视地斜斜挑向湛开。
双晴下意识并了并原本就合得毫无缝隙的双腿，游移的眸光避离寇中绎，飘忽不定地滑过他与汪锦媚的身体间隙，停在虚无浮动的空气上，嘴里却吐出熟络招呼，那份不必要的热情难以觉察地虚高，“今天真巧，唐奂威和董纯纯他们怎么没来？”
寇中绎双手习惯性闲散地半插在裤袋里，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的面容沉静如海，视线在她的垂睫上停顿了一会，尔后掠过，不偏不倚对上湛开微带惊讶判研的眯细双眸，他墨漆的深瞳里毫无半分退让意味。
下一瞬，他密睫微敛，莞然含礼回视汪锦媚侧过头来的嫣然一笑。
湛开咧嘴轻笑，弹了弹指间的烟灰，夹烟的手忽地一搂把双晴扯入怀中，众目睽睽之下唇角毫无顾忌地擦在她的耳畔，“晴宝晴宝”地昵唤一通，与此同时，一道有如针细的耳语传入她的耳膜，“晴宝，你长大了啊，连我都懂得利用了？嗯？”
她在他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既不敢反抗他的动作，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以双臂围胸紧紧护住自己，无力地试图隔阻他刻意的大面积隔衣肌肤相贴，嘴角还不得不牵出一抹酬和的僵硬的笑。
“神经病！”汪锦媚骂了一句，“中绎，我们去那边，别搭理这两个疯子。”
寇中绎笑笑，示意她女士先行。
在汪锦媚转身之后，他垂眸把曲线浮凸的她打量了一遍，毫不吝啬赞赏，“美丽动人。”眼波顺带掠过一身黑衣、领下纽扣浪荡不羁地敞开而皮带镶着闪亮金属铆扣的湛开，笑吟吟地道，“其实汪锦媚错了，今晚的酒钱应该指望你这位男伴。”说罢扬长而去。
肆意飞扬惯了的湛开根本预料不到他会反击，自己会被当面折辱，愕定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将怀内埋首闷笑的双晴往榻上一甩，他霍然起立。
双晴连忙抓起手袋，踩着高跟鞋追出去，“湛开！”
湛开阔步下楼，一路不停直至出了ForClub，等着身后虚浮不稳的脚步声走近，他阴郁回首，“这就是你总要来这鬼地方的原因？”
双晴微微咬唇，低着头不作声，模样有些可怜。
湛开吁口气，心软，放柔语调，试图厘清整件事，“锦媚喜欢他？”
她默默点了点头。
“而他喜欢的是你？”
她迟疑了下，最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寇中绎给她的感觉一直就象雾里看花，似有那么点意思，但又隐晦不明，仿佛蒙着层层叠叠的面纱，既让她觉得迷惑，又备受吸引，愈来愈无力抗拒，“你也知道，我长这么大只有锦媚一个好朋友，真的不想和她之间出现什么问题。”尤其还是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狗血悲情三角恋。
“所以你就想把人推到她身边？”湛开皱眉谴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让锦媚知道了你在把‘爱情’让给她，你认为以她那么强的自尊心会怎么想？”
双晴烦躁不已。
“那你说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我跑去和寇中绎说‘喂！我好友喜欢你，所以你不能喜欢我，你可以喜欢全世界的女人，只不能够是我’？还是去和锦媚说‘对不起，其实我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绝不会和你争’？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湛开忽问，“你真的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眯长的目光如刀尖淬了毒。
她刹时哑口，良久不动，如一尊窈窕的石像站在霓虹璀璨的幻彩檐下，面对的马路上车水马龙，夜风吹来，她的鬓丝被轻轻拂起，一袭黑裙裹着的单薄身影遗立在繁华夜世下空旷无人的街道，显得有些瑟缩孤独。
缓慢抬起的双手捂住整张脸孔，她细微颤抖的嗓音从指缝间透出来，带着深深的恐惧。
“湛开，我不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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