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泪

　　之后的三个月里，慕舒涵在她的西厢自娱自乐，表面上对东宫的事不闻不问，但她心里是清楚得很。封贺虽然没有去找过慕舒涵，但她每天在西厢做了什么，封贺都是清楚的。
　　期间有几次封贺被冰姑娘拉到花园赏花，刚好碰上慕舒涵在作画。慕舒涵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一般无动于衷，倒是冰姑娘恃宠生娇地挽着封贺上去对慕舒涵冷嘲热讽，封贺却如看客般默许着冰姑娘的行为。
　　慕舒涵忍不下自己作画时有人像蜜蜂般在耳边嗡嗡地扰人心，最后瞥了一眼封贺，丢下一句：“封贺，管好你的女人别让外人看见了，我都觉得丢脸。”
　　冰姑娘留意到封贺听见这句话后的表情不对，才识趣地退下去。
　　几次下来反倒让封贺注意上了慕舒涵作的画。一日封贺从宫中回来，经过花园时看到慕舒涵在亭子那边，坐在桌前像是很投入地在思考什么。刚才在御书房封凯岚问到他们两人成婚后感情怎样了，封贺没表现出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侧妃而已。
　　封贺看着那个身影在想，他的这个侧妃好像在东宫无忧无虑地过得不错啊，所以心血来潮想看看她正在做什么。封贺走近亭子，阻止了在一边伺候的宫女们行礼，轻轻地压低脚步声走到慕舒涵身后。先是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画，差不多完成的样子，整幅画感觉不错，只是细节上还有些不足。然后封贺的目光落在了慕舒涵身上，这个女人，双手撑着额头，一动不动，是睡着了吗？
　　突然，慕舒涵直起腰来，拿起画笔在画上添了几笔，然后仔细地打量着整个画面，满意地笑了：“终于想出来了，本小姐真是聪明啊，艾绿，你看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封贺听到慕舒涵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让本殿也看看是不是真的好多了？”
　　慕舒涵听到封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看见封贺就在身后，说话也不会了：“殿，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东宫，本殿不在这，那应该在哪里？”封贺顿时觉得心情都好了。
　　慕舒涵敛下心神，规矩地向封贺欠了欠身：“臣妾向殿下请安。”
　　“起来吧。”说着，封贺上前一步拿起画笔就画了起来。
　　慕舒涵见封贺靠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看着封贺在画上又添了几笔后收回手。慕舒涵忍不住上前几步，把小脑袋凑过去，呆呆地看着那几笔。半响，她敲敲脑袋，说了一句：“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然后回头看着封贺，眼里的敬佩之情毫不掩饰：“殿下不愧是五绝公子。”说完又回头重新盯着那幅画。
　　慕舒涵的目光太过于坦荡，毫无杂念，让封贺觉得这样的眼神很干净舒服。平日里，那些奉承、爱慕的目光太多了，封贺只觉得恶心。突然想起了大婚之夜她那透着稚气的双眸，经过这些日子，封贺不禁在想这些都是她的真性情吧，若她真是这样的女子，那么跟她相处也不是不可。
　　慕舒涵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晃了晃封贺的衣袖：“我之前还画了几幅画，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你能帮我看看……吗？”说到最后，慕舒涵基本没有了声音，松开封贺的衣袖，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因为话说了大半，她才意识到，好像她和封贺还没熟悉到这个程度。结果她把平时向哥哥撒娇的方法用到了封贺身上。唉，对画画太沉迷，什么都忘了。
　　“去看看吧。”封贺将她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
　　慕舒涵听到了马上抬头直直地看着封贺，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
　　书房里，慕舒涵展开了几幅画，平铺在书桌上，封贺看过一遍之后开始评价她的画。从构图到画功，封贺说得很仔细，慕舒涵也听得很认真。才说到第二幅的时候，讷言进来说章大人来拜访。
　　“带他去我书房，我随后就到。”说完，封贺回头看慕舒涵，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封贺见慕舒涵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对她说：“剩下的先收起来，下次有空我再继续跟你讲。”
　　慕舒涵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句：“嗯。”
　　封贺走出几步之后回头：“你的基本画功不错，只是还要有些作画技巧。等有空了来我书房，我教你，可愿意？”
　　端国的人都知道太子封贺的琴棋书画诗造诣高深，号称“五绝”。要他指点一二已经很难了，更别说教导。所以，慕舒涵听到封贺说要教她作画，反应不过来：“啊？”
　　封贺看着慕舒涵这个迷糊样，笑了笑，没再说便离开了。
　　之后的一个月里，封贺便得了空就会把慕舒涵叫去书房教她一些作画的细节技巧，有时还给她看一些自己以前的作品。能赏析到封贺的画作，慕舒涵就特别高兴，甚至在感叹封贺的画功时会忍不住打趣他能不能收自己为徒。封贺听了只是笑笑没拒绝也没承认，所以在封贺的指导下，慕舒涵的画功得到了大大的提高。对于慕舒涵是认真在学画而没有心思不正，封贺开始时倒是十分满意，到了后来却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待封贺察觉到这点后，再叫人去请慕舒涵的时候，慕舒涵婉拒了他的邀请。对于慕舒涵的回复，封贺反而松了一口气，两人作画的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其实慕舒涵不是不想去，只是她发现在和封贺相处过程中，自己已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她不想先对封贺上了心，所以，只能不见了。
　　一天晚上，封贺回到府中，经过走廊时发现书房的灯亮着。封贺回头问冯科：“谁在书房？”
　　冯科小心翼翼地说：“回殿下，是涵妃在书房。”
　　“哦？”书房重地，没有允许是不能私自随意进出的，封贺知道慕舒涵这是明知故犯，“过去看看。”
　　封贺一行人走近书房，见到慕舒涵的婢女艾绿守在门口。艾绿看见封贺，紧张地行了礼。
　　封贺看着她问：“涵妃在里面做什么？”
　　“回殿下，绾绪皇后的忌辰快到了，慧贵妃希望宫中女眷为皇后娘娘抄写经文。涵妃说经文要在太子书房抄才好。”
　　“你们都在这里候着。”说完，封贺有点生气，开门走进书房。过去书桌那边却看到慕舒涵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封贺觉得自己一肚子气无处发。
　　他苦笑了一下，过去看看被慕舒涵压在手下的经文，才抄了一点点，按这个速度，母亲忌辰之前肯定抄不完，她还好意思睡觉？字写得还是挺好的，再看看她睡觉的样子，也还不错。
　　“慕舒涵！”封贺狠狠地叫了一声，慕舒涵被惊醒吓得马上坐起来，整个人还没懵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口水都滴到经文上了。”看她还睡得这么安心，封贺心里就来气。
　　“啊？”慕舒涵伸手摸摸嘴角，没有湿啊，再拿起经文仔细看看，没有水渍。还好，不然一个晚上抄的都白费了，慕舒涵拍拍胸口以示安慰。
　　“为母后抄经文都能睡着了，这是对母后的不敬，还有擅闯书房，你想怎么领罪？”封贺觉得好像从刚才到现在慕舒涵都忽略了究竟是谁在跟她说着话。
　　“我冤枉啊。”慕舒涵回过神来，对封贺眨眨眼：“我在你书房用你的笔墨，是在替你抄经书给母后啊，这不是该表扬吗？”
　　“你以为用母后名义说这样的借口，我就能饶过你吗？”
　　“要不你帮我抄一点？这就是真的有你的心意在了。”说着慕舒涵就过去想拉封贺到书桌前坐下。
　　“慕舒涵，你真的很有趣。”
　　慕舒涵点点头：“嗯，是挺有趣的。”
　　“让我真想招惹你了。我不是怕毁了你，而是怕对你失去兴趣。”
　　“这么说，我只能让你爱上我了。”是的，慕舒涵这段时间想清楚了，既然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他，那就只能让他也喜欢上自己，这才公平。
　　“那爱上之后呢？你还能这样子吗？我只相信妒忌是女人的天性。”封贺直说。
　　慕舒涵不以为然：“我也相信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不过我不是你的那些笨女人，不会让你对我逢场作戏。”
　　封贺点点头：“是啊，你聪明到会看穿人心。”
　　慕舒涵笑了，拉封贺到座位上坐下，弯腰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敢试吗？将来要做皇帝的人又怎样，后宫三千又如何，我也会要他只爱我一个。”
　　封贺嘴角上扬，一手把慕舒涵抱进怀里：“慕舒涵，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慕舒涵直视着他：“封贺，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把所有手段光明正大地用在你身上，绝对不会勾心斗角，这样你接受吗？”
　　“记住这是你答应我的。”封贺的语气变得温柔。
　　慕舒涵甜甜地笑了：“封贺，你还记得新婚那晚，你我都问过对方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吗？”
　　那时慕舒涵的问题是：我愿意为那个值得的男人付出。殿下，你会是那个值得我付出的男人吗？”
　　封贺问的是：那你呢？会是那个让我倾尽所有也要誓死保护的女人吗？
　　封贺回想起来了：“嗯。”
　　“要知道答案吗？”
　　“好。”
　　“若我能成为你的选择，定不会让你后悔。”慕舒涵认真地看着封贺的眼睛，回答的语气中带着坚定。
　　对于这个答案，封贺有点意外。慕舒涵依然看着封贺不眨眼，等他的反应，突然就被亲了一下。封贺笑了笑：“慕舒涵，要听我回答吗？”
　　“嗯。”慕舒涵这时却不敢看封贺了。
　　“那你听好了。我不喜欢勉强，但愿你会选择我成为那个男人。若你愿意，那在他们看来，你是慕柏斛最疼爱的女儿，太子的侧妃。而对我来说，你将是封贺的妻子，我最宠爱的女人。这样明白吗？”
　　慕舒涵听到这样的话，感动地点点头：“谢谢你，封贺。”
　　“今晚就不要抄经文了。”封贺突然说。
　　“为什么？”慕舒涵问。
　　“因为母亲会更想见到她的孙儿。”话落，封贺就抱起慕舒涵走向西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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