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若晨星

　　总长两公里的安阳路，近两年来成为热门的网红打卡地。民国年间，这里曾属于法租界，至今留存着二十几栋各式大小的洋楼。现在这条路上汇集了超人气的咖啡店，高档餐厅和知名书店，在年轻人中颇有人气。
　　并非所有位于安阳路的老宅都做了商业改造，其中仍保留了一些私家住宅。高高的围墙将内宅和外面的喧闹隔开，各家门口都贴着SECOM监控的标牌，显示着主人们对隐私安全的高度重视。
　　陆元晏的家在安阳路8号，司机将他送达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这栋祖宅是由他的太爷爷在1929年建成，他十岁跟随父母移居美国前，一家人一直和爷爷奶奶共同生活在此。五年前他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这栋老宅便一直空着。直到他前段时间回国住进来，这座民国年间的老房子才重新有了生气。
　　陆元晏回家洗漱完，换上一套天青色的睡衣，在一楼主卧内的躺椅上躺下，椅子下铺着灰色的毛毯，赤足踩在上面柔软又舒适。躺椅旁边摆了一张三脚的木质小圆桌，桌上放了一本新发行的柳叶刀杂志，桌子旁立着一盏灯，套着白色的莲花形灯罩。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他习惯睡前阅读一会。他将手机放在圆桌上，拿起桌子上的医学杂志专心看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见了前女友孙绮霏发来了的消息。两人分手后的这半年里，孙绮霏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晏，我父亲这个月底在托斯卡纳的酒庄开品酒会，他想邀请你来参加。”
　　陆家与孙家在美国交往密切，他和孙绮霏曾是被双方父母认可的一对金童玉女。虽然他与孙绮霏已分手半年，但这期间，孙家长辈一直试图挽回他和孙绮霏破裂的感情，时常通过各种方式制造他俩见面的机会。这次孙绮霏亲自联系他，也不过是孙家长辈的又一次刻意安排。
　　陆元晏的回复又快又干脆：“绮霏，请代我谢谢孙伯父的邀请。只是月底我已有安排，实在抱歉，无法前往。”
　　孙绮霏收到陆元晏的回复时，是纽约时间早上十一点半。她躺在位于曼哈顿的一间高级公寓的床上，左手边睡着一个高大英俊裸着上身的白人男性。男人侧头吻了她一下，亲昵地说：“早，我亲爱的Freya。”
　　孙绮霏看到陆元晏发来的拒绝消息，心里不高兴，她伸手挡住男人不停抚摸她身体的左手，不耐烦地吩咐道：“我饿了，去帮我拿些吃的。”
　　男人光着身子走去了厨房。他打开厨房的冰箱，里面只放了几瓶果汁。他不会做饭，于是他拿起电话，叫了个披萨外卖。
　　这个男人叫Frank，是一个在华尔街工作的股票交易员。孙绮霏两个月前在一次商务活动中认识了他，几天后，两人又在华尔街附近的某间酒吧“偶遇”。自此，两人便开始保持着一周见一次的频率。
　　在孙绮霏看来，她和Frank相处的这两个月并不是一场恋爱，而只是她的一种生活调剂。当她时隔半年再次看到陆元晏的消息后，她突然开始对Frank感到厌倦，转而又强烈地思念起前男友。她立刻拨通了自己助理的电话：“Lisa, 给我订一张这周四纽约飞上海的头等舱机票。”
　　早上五点半，陆元晏如往常一样准时起床，穿上运动服，跑步一公里去附近的健身中心，然后在健身中心的游泳池内游上一个小时。锻炼完回到家，他吃了两块烤土司，一个水煮蛋，一份时令水果，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开车去上班。
　　八点半，南锦背着帆布包走进了公司。临床开发部的办公区内，只有寥寥数人，大多数的同事都还没有来上班。她觉得自己来得还算早，正有些小得意地往办公位走去，却在路过陆元晏的办公室时，发现自己的上司比她来得更早，人已经在里面办公了。
　　社交无能的她看到陆元晏正在专注工作，便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位，没有和上司打招呼。
　　她的收件箱里有一封陆元晏发来的邮件，时间是昨晚六点半。南锦心里一哆嗦：老板比自己下班晚，上班比自己早，自己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工作。
　　在陆元晏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南锦就因为他受到了不小的激励，她埋头开始专心工作。
　　“南锦，早上好。”陆元晏端着一个紫砂茶壶去茶水间泡茶，看见了在座位上的南锦。
　　一听是老板的声音，南锦像只欢快的小雀，从座位上一下飞了起来。
　　“老板，早上好。” 南锦站着，看着陆元晏的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今天的陆元晏在她眼中依旧闪闪发光，美貌无双。
　　“昨晚我给你发了封邮件，有关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你看了吗？”陆元晏问。
　　“我正在看，正在看。”南锦着急地指了指自己的电脑屏幕。
　　“好的。“陆元晏抬起左手腕，看了一下表，对南锦说：“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来，关于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需要详细跟你介绍一下。”
　　南锦点了点头，看着陆元晏往茶水间走去。
　　林静怡一进公司，就看见陆元晏和南锦在不远处站着说话。当她看见陆元晏一个人往茶水间走去时，赶紧将手里的GUCCI包甩在桌子上，小跑着跟去了茶水间。
　　“陆总监，早。” 林静怡笑容满面地跟陆元晏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储物柜内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
　　“静怡，早。”
　　“陆总监，你这泡的是什么茶呀？” 林静怡靠近陆元晏，看着他手里的茶壶问。
　　“大红袍。” 陆元晏泡完茶，见林静怡撒娇似地伸出手里的一次性杯子，对他说：“老板，我也很喜欢大红袍，可以分我一杯吗？”
　　林静怡从见到陆元晏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这两周来，她多次刻意接近陆元晏，毫不遮掩对他的爱恋。这些陆元晏都看在眼里，对小姑娘的心思也心知肚明，但他对林静怡没有任何绮念，对她的态度也十分界限清晰。
　　“这茶是沈总监给的，李总监那也有。你若喜欢，可以去她那拿一些来泡茶喝。”陆元晏知道林静怡和李悦汝私交不错，说完，他大步离开了茶水间。
　　林静怡冷脸看着陆元晏的离去的背影，很快她看见李悦汝走进了茶水间。
　　“悦汝姐，早呀。”见到熟人，林静怡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意。
　　“早，静怡。”李悦汝刚刚远远看见林静怡和陆元晏在茶水间说了两句话，她临时起意，问林静怡：“我记得你现在是单身，对吧？”
　　“是的。” 林静怡两个月前刚跟男友分手了。
　　李悦汝见四周无人，笑着对林静怡说：“你觉得元晏怎么样？你这么漂亮，家庭条件又好，我觉得他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孩。要不姐给你俩撮合撮合，改天约他和你一起吃个饭？”
　　林静怡心中大喜，面上却故意叹了口气，表情十分难过地说：“姐，我喜欢陆总监。你愿意帮这个忙我心里特别感激。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弄清楚一件事，陆总监他是不是单身呀？部门里的其他同事都说，陆总监条件这么好，一定有女朋友了。”
　　对林静怡而言，她并不太在意陆元晏单身与否，因为这跟她追求他并无关系。她之所以问这件事，只是想预知今后她追求陆元晏的难度。比起单身，陆元晏若是有女友，她追求的难度自然要高上许多。
　　即使周围无人，李悦汝还是凑到林静怡耳边小声地说：“元晏他，现在是单身哦。我也是昨天才从沈总监那知道的。这是元晏的隐私，你也不要在办公室里传播，自己知道就好。”
　　“姐，有你真好，谢谢你。”林静怡激动地抱了一下李悦汝，“姐，你哪天晚上有空，东湖路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粤菜馆，我请你吃个饭。”
　　吃饭是其次，林静怡想跟李悦汝多打听打听陆元晏。
　　“周一到周四不行，我下班要陪孩子去练钢琴，学画画。周五晚上吧，那天晚上孩子会送去奶奶家，我不用陪他。”
　　“那就这周五。姐，到时候下班我开车带你去。”
　　南锦十分钟后准时进入陆元晏的办公室，她刚在陆元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见周丽丽拿着一杯星巴克咖啡走了进来。
　　“老板，这是你要的咖啡。”周丽丽将咖啡放在了陆元晏的桌上。
　　“谢谢丽丽。辛苦你帮我去买。”陆元晏感谢了周丽丽。
　　“老板，应该的。那我先走了。”周丽丽是部门行政助理，帮总监们买咖啡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陆元晏将这杯咖啡放在了南锦面前，微笑着说：“摩卡。”
　　南锦没想到这杯咖啡是买给她的，这也是她第一次收到上司给买的咖啡。别说是她喜欢的摩卡，就算是给她最不喜欢的美式，她也会欣然收下。她开心地双手捧起温热的咖啡杯对陆元晏说：“谢谢老板我很喜欢摩卡。”
　　陆元晏和南锦，一人喝了几口茶，一人喝了几口咖啡后，陆元晏开始说起了工作：“南锦，经过讨论，你将会很快参与到三个临床试验项目中。昨晚我给你发的邮件里，有这三个试验的研究方案。今天找你，是想介绍一下这三个项目的背景以及项目交接。第一个项目是一个临床一期试验，项目名叫POLAR I，研究药物代号为UNF023，是一款治疗非小细胞肺癌的新药。这款药物由瑞士总部研发五年，去年获得了美国FDA和欧洲EMA的新药批准，已上市。根据中国药监局对新药注册上市的要求，公司在中国启动了临床一期和二期两个项目，陈云作为项目经理，同时负责临床一期，二期项目，徐媛是一期项目的助理，林静怡是二期项目的助理。因为徐媛一个月后将会转岗到市场部，所以一期项目的工作她会交接给你。这两个项目的试验部分在去年十月已经完成，上个月研究报告也已经递交到国家药监局，药监局正在快速审阅中。第二个项目，是一个临床三期免疫肿瘤项目，项目名叫Pearl，研究药物代号是UNF118，用于乳腺癌的免疫治疗，目前研究方案正在做最后的修订，之前这个项目由连美凤负责，但她今天开始休产假，由我暂代她的工作，管理这个项目。这个项目之前还没有安排项目助理，所以你完成入职培训后，直接参与项目工作。最后一个项目也是一个临床三期项目，项目名叫Light，研究药物UNF065, 用于糖尿病治疗。Sudipta是项目经理，目前这个项目正在招募受试者，徐媛是这个项目的助理，她会安排跟你交接这个项目。考虑到Pearl和Light项目正处在关键阶段，我打算让徐媛下周开始就跟你进行交接。但前提是，你本周要完成所有的入职培训，我想听听看你的意见。”
　　南锦昨天看过入职培训手册，入职培训总共有62项，根据公司规定，她在一个月内完成即可。现在上司只给她一周不到的时间，对于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她也没什么概念。
　　虽然陆元晏给了她发表意见的机会，可是以她在上家公司的经验，上司交代的工作，她只有服从这一个选择。有些对上司说“不”或是发表不同意见的前同事们，年底业绩考核和年终奖金都因为上司的干扰而受到了影响。那个时候，面对有些安排不合理的工作，她为了不多的工资和奖金，常常只能咬牙加班完成。
　　“我没有意见，请老板放心。”这是在新公司接到的第一个工作任务，为了给上司留下一个好印象，南锦飞快地答应了，她甚至向上司举起了握拳的双手，力证自己的决心。
　　南锦越快完成培训，就能越早进入项目工作，这是陆元晏希望看到的。虽然完成培训的时间从一个月缩短到一周，但他做过评估，这并非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曾经考虑，南锦有可能会跟他讨价还价一番，而他的底线是只能延长两天。不过，南锦答应地干脆，并没有让他多费口舌。
　　但他必须提醒她一点：“南锦，既然答应了，就要尽全力做到。我不希望这周五下班，你给我的回复是没有完成。做培训时，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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