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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这是一间很大，很暗，很凉的屋子。黑暗一词往往与爱欲和罪恶相纠缠。
单钧走进屋子，点燃蜡烛，屋子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雕花木床，床上是一张微微隆起的被褥，淡淡的檀木香从床头的香炉中袅袅升起。
眼睛落在那微微隆起的被褥上，单钧长叹了一口气，下一刻，他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匕首。
如果看不清单钧的神色，傅清止一定以为他是想要玩什么重口味的游戏。
但是，傅清止躲在木床背后，清晰地看见了烛光下单钧的神色。
这是一张疲惫不堪的脸，眼神中没有一丝光亮和生机，面对床上的猎物，他没有欣愉，没有喜悦，连噬血的杀机也没有。
他很累，但是他又在完成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在伪装，他寻找妖兽绝不仅是中年人所说的难以忍受的生理需求。
单钧走到床前，掀开被子。被子里竟然是一个枕头，没有人。他疲惫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在房间中巡视。
一道身影从床后射出，还未跑到门口，就被单钧拦了下来。
单钧揪住了傅清止的头发。
傅清止极没有形象和尊严地高喊道：“疼，疼！”
单钧的动作明显一愣，揪着傅清止的脑袋后仰，倒过来盯着她的脸。这个女人左脸上有一道被下品神器刮过的剑痕，比他见过的所有妖兽还要丑，不过化形化得倒是极好，一点野兽的影子都看不出来。想必修为不差。
傅清止配合地脑袋后仰，讨好而可怜地看着单钧，以避免头发与头皮分离的结局。
单钧单手将傅清止甩到地上，另一只手仍紧握着匕首，散发着银色的冷光。
单钧靠近，傅清止往后缩，直到她的后背触到坚硬的床板。
单钧的眼神中出现一丝玩味，他俯下身，将傅清止圈在自己的怀里。
傅清止试探着将手搭在单钧的胸前，往外推了推，胸动了，却是离傅清止的距离更近了，仿佛一座山压在她的上头，呼吸都有些困难。
“咱们到床上去吧？”傅清止友好提出建议，偏过头，那把匕首仍然待在单钧的手里。
匕首？单钧真正在意的是他手里这把一直握着的匕首。匕首，妖兽，妖血。难道单钧和她的目标一致，都是妖血吗？
难道禾风宗的宗主也通过妖血来提高修为，他其实也是个妖人？
但是……
单钧毫无前戏，直截了当地单手褪下裤衫，撩起傅清止的裙子，捂住她的眼睛，在他压低身子的同时，果然，一抹冰凉触到了傅清止的手臂。
在火热交加之间，妖兽未必会注意到划破手臂的匕首，即便意识到了也只会当是个助兴的玩意儿。
但傅清止一开始就留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高喊道：“我不是妖兽！”
虽然世人将妖人和妖兽都归为妖的一类，但妖人的血和妖兽的血相差甚远，量少，其中蕴含的日月精华更少。
身上人的动作骤然停止，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瞬间，一丝杀意在空气中流动。
“我是个妖人，我不是妖兽，是他们弄错了。”傅清止低低地呜咽起来，“本来成了一个妖人就够可怜的了，还莫名其妙被人掳到这里，受这样的羞辱。”
暖洋洋的泪水从单钧的指缝间溢出，他突然觉得有些烫手。他从傅清止的身上下来，穿好衣服，背对着她。
空气中的杀意消失了，傅清止抽泣着穿好衣服，非常符合可怜虫的模样，双手抱膝，蜷成一团。
“成为一个妖人真的很可怜吗？”单钧突然问道。
傅清止抽泣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是她和单钧交心的第一个话题，必须要慎之又慎。
单钧突然的变化显然是受妖人二字的触动，如果他实际上是一个妖人，又问出这样的问题，那极有可能是被迫成为妖人，并且极度缺乏安全感和温暖。
傅清止仅露出一双眼睛，带着哭腔回道：“我不知道，他们让我喝下妖血，然后，我就好像拥有了仙人一样的本事，我以为我成了仙人，但是他们说，我不是仙人，我是妖人。”
“其实我也是刚刚成为妖人，我也不知道妖人到底可不可怜。”
一个孤单已久的妖人遇到一个无助的妖人崽子，就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想要将对方留在身边照顾，互相取暖。
“你一定很恨那个让你变成妖人的人吧？”单钧说着突然回头，他的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眼眸中充斥着悲痛。
这个让单钧变成妖人的人一定与他纠葛颇深，不对。
“我把我最在意的人变成了妖人。”单钧的脸上写满了缱绻的爱意和悲痛。
傅清止心里咯噔一下，她应该与单钧站在同一战线，但如果现在就转变话锋的话，未免太刻意了。
瞪大眼睛，水珠子不断地往外冒，她看着单钧，难以置信，声音颤抖地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你们？
单钧一愣，疑惑地看着傅清止，问：“是谁让你喝下妖血的？”
傅清止咬住下嘴唇，沉默了半晌，才回道：“是我的爹娘。我从小体弱多病，他们被人给骗了，以为喝了妖血，我的身体就会变好。后来，我的身体的确变好了，他们却不敢承认有一个妖人的女儿，将我赶出了家门。”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他们，如果没有喝妖血的话，我恐怕早就死了，但现在，我虽然活着，却见不得光了。”
单钧安静地听着傅清止说，整个房间里除了傅清止的声音，只有蜡烛啪啦啪啦燃烧的声音。
“你不会永远见不得光的。”单钧骤然抓住傅清止的手，牵着她站起来，“我这就带你出去寻光。”
傅清止愣住，随着单钧站起来。单钧的手温度很高，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当她的手试探着反握住那双手的时候，那双手明显地僵住了一瞬，下一刻才复又握住了她的手。
单钧牵着她出了屋子，月光洒在了他们俩的身上，抬头便能看见一轮弯月。这就是单钧所说的光吗？
他牵着她继续往前走，相继地遇到几个巡夜的仆役，诧异地看着单钧和傅清止，恭敬喊道：“宗主安好。”
在众人的眼前活着，这是傅清止话语里的光。
单钧命人喊来宗主府里的管家：“把落梅苑尽快打扫出来，这位姑娘要住。”
先前还表现稳重的管家脸上立时写满了惊诧二字，疑惑道：“宗主，落梅苑可是历任宗主夫人的住处。”
单钧轻轻地笑了，笑容如同情窦初开的稚嫩少年，他说：“这就是你们的宗主夫人。”
傅清止表面天真而困惑地看着单钧，但其实她心里清楚着，单钧这是把她当作他心爱姑娘的替身呢。
他既还在为这位姑娘暗中亲自搜寻妖血，就说明这位姑娘一定还活着。单钧想让他心里的姑娘见光，却又不忍她受苦，便拿她当探路石。
“你这是要干什么？”傅清止问。
单钧宠溺地将傅清止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这是他心里想做了无数遍的事情，他问：“做我的宗主夫人不好吗？”
傅清止迟疑地看着他。
单钧朗然大笑，将傅清止打横抱起，抱到了他休息的主屋里。
在傅清止的额头上轻柔地印下一个吻，温柔地说了晚安，掖好被角，单钧出了屋子。
屋门关上，傅清止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稚嫩的迷茫也消失殆尽。
这个单钧还真是个疯子。
疯子好啊，与心机深沉的正常人相比，疯子最容易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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