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明

　　沈柏舟的望着堂内的人，丝毫不舍得错开目光，他轻飘飘的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

　　江沅从来没见过他师兄这种表情，看似波澜不惊，眼睛却瘆的人心慌。他摸到地上的刀柄，紧紧握在汗湿的手心里。

　　巫鹤白一直阴沉的双眼见到沈柏舟之后，却面露诧异，他苍老嘶哑的声音在喉间滚了滚：“这是谁？”

　　妙音舔了舔唇，像是在斟酌怎么答话。

　　沈柏舟心里浮现一丝怪异，他和妙音几次交锋，这人口舌了得，深谙操控人心，总是一副捏住你软肋，有恃无恐的嚣张样子，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

　　戴着皮革手套的阴鹫男子低声开口道：“他是阿珏的儿子。”

　　巫鹤白“唔”了一声点点头道：“难怪这么像。”

　　沈柏舟内心不安，这种不安不是来自于妙音的琵琶，也不是那六柄飞刀，而是有种他不知道的隐秘即将呼之欲出。他不愿再细想，找了这么多年，如今仇人全在眼前，倘若今日还不得报仇，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家人。

　　他冷声道：“今日我便要为我沈家讨一个公道。”

　　沈柏舟身形一晃，边上的人只觉脸上拂过一缕凉意，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刀便被卸去，雪亮的刀锋一闪，一道血色细线喷涌而出，那个黑衣人难以置信捂住脖颈，倒在地上。

　　徐惟清脖子上的刀一离开，他立即出手封住旁边两个黑衣人穴位。他虽然内力不在，封穴的手法依旧出手如电，转瞬便救下定闲师太和任长风。

　　场内形势立刻转圜，天莲教虽然给众人都下了化功散，但他们因为顾忌江陵一带的堂口部署，并没有带多少手下前来。诸位掌门虽然无法施展内力，但外家功夫也是不容小觑，倘若真殊死搏斗，胜败也未尝可知。

　　两边的气氛立刻焦灼起来。

　　巫鹤白嘶哑道：“今天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反正如今天莲教也不剩几个人，死之前拉上整个中原武林的掌门一起陪葬，我也算对得起老教主。”

　　定闲师太气喘吁吁道：“你们魔教行事真是卑鄙，一边暗地下毒，嘴上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怕了我们，不敢真功夫比试一场罢了。”

　　巫鹤白桀桀冷笑：“卑鄙？今天不过是还你们的。这才是第一桩而已。”

　　“呸，这等无|耻行径，哪个正道人士屑于做？”

　　巫鹤白浑浊双眼被恨意覆盖，他沙哑道：“三十年前，燕从云代表中原武林，给天莲教下战帖，约下天河一战。我苦劝教主可能有诈，教主却说燕从云是当今世上他最佩服的三个人之一，他信燕从云的为人。

　　到了天河，教主和燕从云打了一天一夜，败在了燕从云手上，让教主立下永不入侵中原的誓言。真是可笑至极。”

　　定闲师太怒道：“刀圣心怀大义，光明磊落，你魔教处处与我们为敌，毫无怜悯之心，有什么可笑。”

　　巫鹤白冷笑道：“因为我们从来没想过什么狗屁入侵中原。”

　　梁琨突然出声打断道：“够了，难不成巫长老今天是来叙旧的，这些陈年旧账翻来覆去的讲也没意思，直接真刀实枪的比试几场，分个胜负罢。”

　　“梁琨，你怕我说出来，因为你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这里有不少人都知道，你们当年做下龌龊事，没想到三十年后还能被翻出来罢。”

　　梁琨收紧捏在周闵喉咙的手指，不动声色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胡说八道，当中原武林没有脑子不曾，谁会信你。”

　　巫鹤白点头道：“不错，你们这些人，不是坏就是蠢，的确没必要多费唇舌。”

　　梁琨扫视一周：“既然我们焦灼不下，也没必要鱼死网破，徒增人命，我们就比三场，你们赢了，武林盟主就是你们的，你们输了，就留下解药，马上离开。”

　　定闲师太双眼冒火：“梁琨，中原武林盟主怎么能让魔教人来做，魔教包藏祸心，今日纵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放虎归山。”

　　巫鹤白露出怪异的微笑：“这里不少人想早早息事宁人，怕我把当年的事说的太多。你们中了化功散，还怎么比试，不如直接向我们行个礼，叫盟主吧。”

　　梁琨心中自有计较，他功力虽然只有四层，但除了巫鹤白，也没人是他对手，沈柏舟出身神兵谷，年纪轻轻但颇有名气。巫鹤白自诩身份，不会同一个小辈动手，他也能赢一局，至于最后一局，无关输赢，随便找个人顶上去便是。

　　他甫一思定，立马说道：“六刃飞镖，快如流星。这位想必就是天莲教流星宫的弟子，我先来会会这位。”

　　梁琨一记游龙掌打过去，没挨到那阴鹫男子的衣角，就被巫鹤白拂袖挥开：“梁琨你好歹是一派掌门，怎么有脸同小辈动手”

　　“笑话，你们下了化功散的反而有脸，我如何没脸。”

　　巫鹤白抬起皱巴巴的眼皮：“若我同你们比试，接得住我十招的，便算你们赢。”

　　梁琨心下惊疑，巫鹤白绝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最糟的的局面便是和巫鹤白对上，这老头功力深不可测，自己绝不能在他手底下冒险。

　　巫鹤白对梁琨想什么了如指掌，他面露嘲笑：“中原武林原来个个都是梁掌门这样的孬种。”

　　一道平静声音打断他的话头：“若是巫长老想比试，天一门徐惟清愿领教一二。”

　　巫鹤白桀桀一笑：“好，截阳的后人，果然不错。”他侧头示意：“阎铁，你先去挑个人比试。”

　　“不必挑了，今日这几人的命，还是我亲自来取更合适。”沈柏舟负手背着一柄刀，面色清冷，双眸里却像藏着一池熔岩。

　　巫鹤白不悦道：“你怎能动手，你父亲......”

　　沈柏舟打断他的话冷声道：“今日不是动手，是取你们性命。”

　　阎铁手臂负着那柄快刃飞镖，不发一言，目光阴鹫，横劈旋向沈柏舟。

　　六柄飞刃均是深海精铁所制，寒光闪烁，阴测凶煞如同地狱修罗鬼刀。沈柏舟反手抽出从别人手里顺来的窄背刀，身子腾空而起，不躲不避直接斩向那六柄飞刃，“铿”一声刺耳声响，沈柏舟手中窄背刀边缘卷起，那飞刃中间亦破开一线。

　　巫鹤白目露精光，哑声道：“斩浪刀，燕从云。”

　　江沅撑在地上，兴高采烈的呐喊助威：“师兄打的好！”

　　沈柏舟凌空起势，手上那把一两银可以买好几把的破刀一瞬间刀意纵横，如同万顷波涛平地而起。阎铁目露惊骇，六刃飞刀回身相护。

　　妙音手指扣住琵琶，正欲拨弦，一道劲力突然袭来，只听一声裂帛声响起，他定睛一看，一根竹筷从中间刺断琵琶弦，插入琵琶面。他再抬头之时，这次比武胜负已分，快刃飞镖在地上争鸣作响，沈柏舟那把破刀的刀尖落在阎铁眉心。

　　定闲不顾一口气没喘匀，开口夸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愧斩浪刀的威名。”

　　巫鹤白怒道：“你怎么能和燕从云学刀，你怎么能用斩浪刀对付天莲教，你父亲......”

　　沈柏舟冷声打断：“说对付未免太肤浅，我说了是取命。”他刀尖一旋：“这是第一条。”

　　巫鹤白右手吐出一道真力，那刀尖落偏，只在阎铁眉间错开一条血色细线。

　　沈柏舟冷冷道：“比武夺魁，死生不论，魔教连这也不知道。”

　　巫鹤白哑声道：“这里谁都可以张嘴闭嘴魔教妖人，谁都可以学斩浪刀，谁都可以杀我教中人，唯独你不可以。”

　　沈柏舟心下不安愈盛：“够了，纵使你们耍赖，这局是我们赢了，下局你们打算换谁。”

　　阎铁拾起地上飞刃，突然向巫鹤白单膝跪下，右手贴于左肩：“大长老，阿珏已经死了。”

　　巫鹤白吃惊望着他，阎铁面沉如水，满眼阴霾：“是我做的，十年前我带人杀了与他有关系的所有人。”

　　妙音和风三娘也跟着跪下，巫鹤白震惊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阎铁没有任何后悔的神色，他仰头恨声道：“复兴我教是何等大事，绝不容有丝毫闪失。可他叛离我教，还娶了中原武林世家的小姐。他知晓了这么多教中之事，只要泄露一件两件，我们必然腹背受敌，大长老明鉴，为了天莲教，我必须斩草除根。”

　　巫鹤白叹了一口气，目光所及沈柏舟，神色中浮现出几丝愧疚：“我已经废去他的武脉，那孩子从小就是心志坚定的人，他既然在神王相面前立下心血誓，就绝不会泄露，你们何必背着我对他赶尽杀绝。难怪，难怪阿珏的孩子如此恨我们。”

　　他每说一句，沈柏舟心里就冰凉一分，他心中隐隐不安终于被拿到光天化日之下，在整个中原武林面前被证实，他最不愿意猜测的那个可能，是真的。

　　他的父亲真的是人人忌惮的魔教余孽，沈家覆灭，也是由父亲而起。当年，沈珏到死也没说吐露在场任何人的身份，也许是为了他的心血誓，也许是为了袒护天莲教的人。不管如何，沈珏到死，也是护着天莲教，而他，是沈珏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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