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挽思

　　正午的阳光，仿佛是块噀人，清味纤雅的太妃糖，又恍若黏稠多汁的酸梅汤，其色味繄人餍享，堪使人飨舌湎溺其中而不能拔也。
　　大二开学的第一天，范偌芸早早来到教室，这是她大二的第一节选修课——心理学。她选了靠近窗边又不会被阳光照射到的位置，将窗外那自甘如蜜、丰沛鲜盈的正午阳光想象成诸种令人可喜的美味肴馔，这是绚美如诗、清鲜如画的遐思。
　　在范偌芸遐思的过程中，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坐下、拿出教材《普通心理学》。范偌芸有些疑惑，怎么大家都已经有了教材，自己却完全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带着金框眼镜的男生站到了她的身边，欲言又止。
　　范偌芸恰巧坐了白绎扬一直固定坐着的位置，白绎扬看了她一眼，好像不是自己专业的同学，又不好开口让她坐进去一个位置，只好向她示意自己要坐进去。
　　范偌芸有些尴尬，起身让他坐了进去，随即看到他打开了教材，密密麻麻全是批注。不是第一节选修课吗，怎么预习工作做这么到位，而自己连书都没有……
　　大概过了五分钟，教授进来了。老教授高高瘦瘦，身躯挺拔，虽然两鬓斑白，但看似只有50岁。她面色红润，用那潭水般宁静的眼神望着讲台下的学生。老教授穿着一件长裙，生褐色却不显土气，反而透露着高贵。简单的白色上衣，显得她更加淡薄。
　　教授没有先点名，而是介绍了一下这学期要学的专业课程，范偌芸更加纳闷了，她悄悄地给隔了一个位置坐着的白绎扬递了一张纸条：“同学，这是心理学选修课吧？”
　　白绎扬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秀丽颀长的字迹，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快速在纸条上写下：“这是专业课。”
　　范偌芸如遭雷击，老教授开始点名了，点了一圈后问道：“还有没有被点到名的同学吗？”范偌芸全程低着头，还好自己没有坐在很前面的位置，否则教授一眼就能看到她，说不定还会认出来她不是自己专业的学生。
　　由于怕尴尬，范偌芸没有举手说自己上错了课，即使没有被点到名，她也准备将错就错，上一节专业课。
　　只是没想到，更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这个教授讲课喜欢在底下来回穿梭，还喜欢突然间和学生互动。范偌芸可是没有教材的人，她的桌上只摊了一本空白的笔记本，也不知道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她开始在心里祈祷：“别抽我别抽我。”可总是怕什么来什么，那教授眼看着就要走到她那里了，这时一本打开的教材从左手边推了过来，上面附带着一张纸条：“先用我的，我有两本。”
　　范偌芸感激地看了白绎扬一样，白绎扬的字迹潇洒清秀，有着女生字迹的柔和，却也不失男生字迹的刚劲，字如其人。
　　白绎扬递过来的教材是崭新的，像是没有翻阅过，自然也没有批注，幸好老教授只是走过了范偌芸的身旁，没有问她问题，不然不知道要多尴尬。
　　让范偌芸全程都感觉很尴尬的一节课终于结束了，她将书还给了白绎扬并道了谢。
　　见范偌芸正要离开，白绎扬提醒她道：“下节就是选修课，地点还是这，教授也是刚才那个。”
　　范偌芸服了，她转头看到白绎扬还坐在位置上，嘴角带着笑意，她尴尬得把包放下坐了回去，问道：“你也上选修课？”
　　白绎扬点头，对上范偌芸充满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温故而知新。”
　　两人都沉默之后，气氛更加尴尬了，范偌芸只能玩手机来缓解，她先去查了选修课的时间，果然是自己看错了，可距离选修课还有二十几分钟，范偌芸又去和林挽秋讲述了刚才的尴尬时刻，换来了林挽秋的一阵爆笑。
　　范偌芸瞄了旁边的白绎扬一眼，她有点想换个座位，但又怕白绎扬多想，虽然他多想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可想到以后的选修课都会看到白绎扬，范偌芸就觉得尴尬。
　　老教授进来点名的时候，范偌芸留意了一下旁边坐的男生的名字，刚才专业课点名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所以没听到他叫什么，这回她知道了，他叫白绎扬。
　　说来也巧，白绎扬也留意着旁边坐了自己专座的女生叫什么名字，“范偌芸”，白绎扬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重复着。

　　之后的每一节选修课，白绎扬总能看到范偌芸坐在那个老位置，他笑了笑，心想：莫非也是个“专一”的人，转而坐到了她里面一个位置。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范偌芸很安静，在白绎扬看来是这样的，而白绎扬也很安静，所以两个人即使隔得很近也不会讲话，由于开学第一天经历了一节尴尬的专业课，范偌芸恨不得再也不要见到白绎扬，只叹造化弄人。
　　白绎扬毕竟是心理学专业的，上选修课也不过是在那里自己自习，对于教授偶尔抛给个他的问题，总能当场思考当场回答。
　　这天，教授鬼使神差地抽了范偌芸好几个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实在答不上来，可教授也没放过她，努力地循循善诱，可这让范偌芸更不知道答案了。
　　忽而，一张纸条传了过来，是白绎扬提醒她的几个关键字，教授自是没注意到白绎扬的小动作，听到范偌芸说出了答案，满意地让她坐下了。
　　范偌芸呼了一口气，在纸条上回了一个“谢谢”。
　　等上完课，外面已经下起了雨，雨丝细且凉，绵绵不断。
　　范偌芸走出教学楼后，才想起自己今天换了一个帆布包，而伞在双肩包里。她叹了口气，语气幽然像这场悄无声息的雨一样：“完了，没带伞。”
　　说着便准备淋雨跑回寝室，刚往前走就被白绎扬叫住了。
　　他扫了眼范偌芸单薄的外套，很干脆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一起走吗？”
　　范偌芸下意识地拒绝：“不太好吧？”
　　下一秒，范偌芸就看到了白绎扬撑在两个人上面的衣服，“雨太大了，我们正好顺路。”白绎扬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
　　等到了女生寝室楼下，白绎扬一边的身子已经失了一半。范偌芸也好不到哪去，鞋子已经全部湿了，连裤子都沾满了脏脏的水渍，这让处女座的她瞬间烦躁了起来。
　　“最好喝杯姜茶，小心感冒。”白绎扬关心的话在范偌芸耳边响起。
　　白绎扬本来想说：“回去洗个热水澡，最近天凉了，穿得稍微厚些。”可想想太不妥当，毕竟两个人关系也不熟，便换了个说辞。
　　范偌芸听后有些尴尬地回：“今天谢谢你了。”说完就匆匆跑上了楼。
　　白绎扬转头往自己的宿舍楼跑，想着范偌芸每次对自己说的话总是“谢谢”，微微有点心猿意马。

　　圣诞节前夕，范偌芸得了重感冒，这是她第一次比白绎扬来得晚。
　　白绎扬周围围了一群问问题的女生，他依旧坐在里面的那个位置，白绎扬看到范偌芸进教室后，和她打着招呼：“范偌芸，我帮你站了位置。”他边说边指了指他旁边的那个范偌芸一直坐的位置。
　　范偌芸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坐了下来，看向那群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很多女生靠近白绎扬，巧克力都送了不少。
　　其中一个女生看着范偌芸，问她：“你是范偌芸？”
　　范偌芸抬头和那个女生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白绎扬刚说他喜欢你……”那女生凑近范偌芸，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白绎扬和身边的那帮女生也听到。
　　白绎扬立即打断她：“我可没说。”
　　那女生笑着问白绎扬：“那你把你刚才说的择偶标准再说一遍呗？”
　　范偌芸也不搭理他们，想着白绎扬肯定不会再重复，没想到白绎扬真的说了：“我喜欢安静的，像范偌芸那样。”
　　说完后，那个女生懵了，她自然也没料到白绎扬真说了，周围的其他女生直夸白绎扬帅气。只有范偌芸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反应，好像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
　　直到上课前五分钟，那群女生才回了座位，白绎扬看了看范偌芸，她依旧安静地在看着书。
　　“我喜欢你。”白绎扬突然凑近对范偌芸说。
　　范偌芸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的一眼，白绎扬就以为她生气了，忙说：“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下课后，白绎扬纠结地叫住了范偌芸，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另外一句：“你刚刚没生气吧，我就是……”
　　范偌芸已经忘了刚才白绎扬的玩笑话了，不解地看他，“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白绎扬这才问她：“那个……你圣诞节那天有空吗？”
　　今天周二，圣诞节周六，范偌芸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有吧，怎么了？”
　　“我有两张去水族馆的票，但是我朋友们都有约了，你想去吗？”白绎扬有些忐忑，这两张票是他特意买的，只想给范偌芸。
　　水族馆是范偌芸自小就喜欢去的地方，即使去了很多次，每每想起，总还是想要去。范偌芸有些犹豫，和白绎扬一起去似乎有些尴尬，但看着白绎扬真诚的眼神，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好的，那到时候见。”
　　回寝之后的范偌芸马上问了室友们圣诞节去不去水族馆，不曾想都是否定答案，林挽秋和顾可清这两个都有男朋友陪，何筱酥要去看偶像演唱会。范偌芸无奈极了，真的要和白绎扬一起去了……

　　圣诞节那天，因为是周六，大家似乎都要出去玩，路况拥堵。
　　范偌芸到水族馆的时候已经迟到十几分钟了，没想到白绎扬也没到，“对不起啊，我这边堵车了。要不你先拿票进去，在外面等着挺冷的。”白绎扬在电话里说着。
　　“那好吧，我去白鲸馆等你。”还记得上次来水族馆的时候，白鲸馆没有开放，范偌芸为此还有些失落，所以这次便很想先去看看白鲸。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白绎扬一刻钟后才到了水族馆，奔跑着去白鲸馆找范偌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玻璃前安静观察的范偌芸。
　　见白绎扬过来，范偌芸对他说：“白绎扬，我发现它和你有点像。”
　　白绎扬不解地看她，“啊？”
　　“就很安静，温温吞吞的，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情，还挺自得其乐的。好像也不太愿意和别人说话的样子。”
　　“其实白鲸很爱社交的，也很爱玩，一群白鲸待在一起，光是吐泡泡就能玩一整天。”白绎扬慢慢地说着，范偌芸边听边点了点头，表示这才知道。
　　“那你知道会有人对白鲸许愿吗？”白绎扬问道。
　　范偌芸摇了摇头。
　　“我听说白鲸能发出上百种声音，比如说猛兽的吼声、鸟儿的吱吱声、婴儿的哭泣声，他们能模仿人类的声音，也能听懂人类的心声，所以很多人都会对着白鲸许愿。然后这些愿望，再由白鲸通过自己的频率，传达给这个世界。”白绎扬解释道，又转过头看向范偌芸，笑着说道，“要不要许个愿？”
　　白绎扬见范偌芸没反应，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这是真的。”
　　范偌芸这才伸手去触碰玻璃壁，闭上眼睛，许了愿。
　　白绎扬看着范偌芸的样子，嘴角不经意地上扬，把自己的愿望说了出来：“我希望，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可以继续真诚坦率地做自己，朝着自己喜欢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下去，然后永远快乐。”说完，白绎扬看向了范偌芸。
　　范偌芸也转了头，“你……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白绎扬点了点头。
　　“那……她知道吗？”范偌芸问。
　　“我说过，但是她没当真。”白绎扬语气有些低沉。
　　范偌芸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嗯”，看着范偌芸转身往外走，白绎扬追上去问她：“你……不想问那个女生是谁吗？”
　　范偌芸转过身，“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喽。”
　　白绎扬看着范偌芸的眼睛，不禁握了握自己的双拳，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对她说：“是你。”
　　“啊……”范偌芸震惊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来话。
　　“你别有心理负担……可以慢点答复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白绎扬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范偌芸说。
　　范偌芸机械地点了点头，径直往外走，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她快速地和白绎扬道了别，开车回家。

　　周一的选修课，白绎扬第二次比范偌芸来得早，范偌芸有些尴尬地和他打了招呼。
　　白绎扬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给了范偌芸两盒感冒药，“感冒还没好？”
　　范偌芸接过药，自己感冒的时候几乎不吃药，虽然会痊愈得慢一些，但这次的感冒过于严重了，都快一周了也不见好转。
　　“重感冒了，那个……谢谢你的药。”
　　白绎扬点点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
　　往后的几天，白绎扬时常邀请范偌芸一起吃饭，连林挽秋都发现了不对劲，逼问着范偌芸要她说实话。
　　等寝室的三个人好不容易问出个所以然来，白绎扬的好友申请跳在了林挽秋和顾可清的手机上。
　　“白绎扬来加我了。”林挽秋有些惊讶地对范偌芸说。
　　“也来加我了。”顾可清附和。
　　“怎么没来加我啊？”何筱酥愤愤不平。
　　“这好像不是重点吧。”范偌芸在一旁说。
　　白绎扬倒是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想追范偌芸，来打听她喜好的。
　　林挽秋也是爽快，也不和范偌芸说他们聊了什么，就把范偌芸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同择偶标准一起告诉了白绎扬，她还和顾可清组成了一个联盟，起名为“泛白助攻联盟”，“泛白”是林挽秋给范偌芸和白绎扬起的CP名。
　　白绎扬成功和寝室的三个人打好关系，范偌芸经不住寝室三人的糖衣炮弹，还都是夸白绎扬怎么怎么好的，范偌芸竟也开始觉得白绎扬真挺不错的。
　　一月七日那天，白绎扬小心翼翼地问范偌芸考虑得怎么样了，范偌芸有些害羞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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