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挽思

　　让季司下定决心去英国读研的不是他的回避型人格，而是母亲的一个电话：
　　“季司，你爸爸受了枪伤，在丰和中心医院抢救……”纵使是杨岑芝这样见过世面处变不惊的人，在面对自己亲人出事的时候语气中也不免紧张和慌乱。
　　“枪伤？伤在哪个部位？怎么伤的？……”季司有好多问题想问，即使小时候缺少父爱，但听到父亲出事本能地急躁，季司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跑向停车场取车。
　　身上的暖气渐渐被寒风吹散，冰冷刺骨的寒风不停地扑在季司的身上，使他的身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即使坐进了车里，开了暖气，季司依旧感觉寒冷。
　　导航的语音助手一直提醒着“当前路段限速60，您已超速”，季司就这么听着也没减速，心里乱糟糟的。杨岑芝刚刚在电话里说中枪的部位离心脏很近，这一句话便让季司的脑袋嗡嗡作响，国内的心外手术还不成熟，丰和县离扬清市又有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季司不知道手术会不会成功，如果没有成功……想着想着，脚在油门上又用了几分力道。
　　季司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在通向手术室的走廊上驻足，他远远地看到母亲坐在椅子上，肩膀微颤，像是在哭泣。
　　季司走向杨岑芝，坐下来抚了抚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他柔声缓缓开口：“爸进去多久了？”
　　“四个多小时了。”杨岑芝泛着泪光看季司。
　　“怎么会受枪伤？”季司来的路上就没想通，季樊是扬清市司法厅厅长，怎么会到丰和县去？即使是工作需要，击杀对象也不应该是季樊。
　　“听他同事说，你爸批了一个缉毒令，毒贩又有很大的背景，现在逃到了丰和县，丰和县司法厅厅长不愿意得罪人，你爸才过来交涉。没想到就……”杨岑芝始终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看着亮起的红灯，她沉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被医生打开，杨岑芝立刻站了起来，或许是坐了太久的缘故，脚都站不稳，还是季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医生，我老公怎么样？”杨岑芝紧紧攥着季司的手，生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医生细密的汗珠还在额头上，“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幸好送来的及时。”医生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告知家属。
　　杨岑芝连连点头，得知季樊已转入重症监护室就赶紧过去了。
　　杨岑芝见季樊还在昏迷，对季司说道：“你爸这回得罪人了，我打算和他去英国待会。正好你也在英国读研。”
　　季司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有些艰难地回了句“好。”
　　“我等九月份再过去，学校还有点事情。你和爸先过去。”去英国的事情季司一直没和林挽秋说，他想把暑假的八次约会都约完，最后再跟她好好道个别。

　　丰和中心医院的院长和季樊是以前的同学，在季樊住院期间来看望过不少次，季司给杨岑芝买饭回来后看见季樊在和院长聊天，他敲了敲门，喊了声“爸、郑叔叔”。
　　季樊笑着应了，郑院长颔首，目光停留在他手上打包的饭菜上：“医院的盒饭吃不习惯？”郑院长语气轻松，只是随便问问。
　　季樊没忍住笑了，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了一阵，他倒是想看看自己儿子怎么回。
　　“我无所谓，我妈挺挑的。”就这样，季司给不在病房的杨岑芝摆了一道。
　　郑院长又随便和季樊聊了几句，顺带问：“你儿子工作了没？在做什么？”
　　“大四刚读完，我们家小伙子不想走我的路，正学医呢。”季樊回。
　　“学医？学医好啊，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医院。”院长笑着说。
　　季司看了一眼季樊没说话，杨岑芝正巧回来了。“手续都办好了。”季樊在丰和县医院已经住了两周，目前只要不扯到伤口，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他和杨岑芝打算今天就飞英国。
　　季樊站起身拍了拍郑院长的肩膀，和他道别。
　　去机场的路上，季樊才问：“怎么了，我家小伙子？”
　　“很害怕”，季司偏头看他，“那个时候，听说你出事了，我……”，季司哽了一下，“很害怕变成烈士家属。”
　　季樊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亏欠了这孩子太多，多到来不及弥补他就长大了。
　　但他只能哈哈一笑，拍了拍季司脑袋：“原来我们家小伙子，也会害怕啊。但是别怕，就算变成烈士家属，也没什么害怕的。爸爸的每一滴血都是留给人民的，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离开你，就在你的脚下，在你脚下的土地上。”
　　季司双手紧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爸爸怎么样了？”送走了父母，季司才看到林挽秋的微信消息。
　　“出国养伤了。”季司回。八月以来，他的回避型人格障碍越来越严重，和林挽秋的聊天明显减少，每次话题的开启者好像都是林挽秋，只有父亲受伤是季司主动说的。
　　林挽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司法考试近在眼前，她觉得季司是在给她时间好好复习好好休息。即使在季樊住院期间，季司依旧不忘他们的周一之约，准时开四个小时的车来接她，再开四个小时的车回医院，林挽秋对此很是感动，甚至因为担心他疲劳驾驶，让他在扬清市住一晚再回。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一，季司给林挽秋送了199朵玫瑰，因为一个月4个礼拜，一年48个礼拜，四年192个礼拜，他送199朵玫瑰也就预支了四年，他暗示林挽秋等他回来。可是林挽秋当然不会知道他的暗示，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英国。
　　那一天，季司根本没有心思好好约会，他不仅要压制着自己想逃离的心理，同时一直找机会想要告诉林挽秋出国的事情，可是每次话都到嗓子眼里却没有讲出来，季司头一次这么憎恶自己。
　　离开前，季司还是给了林挽秋一个拥吻，不同的是，季司这回选择的地点是车门前。在准备打开车门让林挽秋进去时薄唇微掀，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畔。
　　突如其来的吻，让林挽秋惊得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角，紧张得不知所措。季司这次像是压了一团火，在碰到她唇时喷涌而出，像是没有明天似的恶狠狠地亲着她，直到林挽秋推了他一下，他才放开。
　　“我快窒息了。”林挽秋有气无力地说着。
　　阿斯顿马丁很快驶到了林挽秋家楼下，“下周就开学了，你高兴吗？”林挽秋问。
　　季司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高兴。”
　　林挽秋回以微笑就捧着玫瑰花下了车，在她刚要上楼时，季司叫住了她，却又没有说话。
　　“怎么了吗？”林挽秋疑惑。
　　“我爱你。”季司认真地说道。
　　“你好肉麻啊。”虽然嘴上嫌弃地说着，但心里头被甜意包裹了起来，心都快要融化了。
　　林挽秋再次拿钥匙去开防盗门，刚要拉开时门却被按住了，季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可能是她太过开心连车门打开关上的声音都没听到。
　　林挽秋刚转头，季司就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红唇，林挽秋被他这个举动惊到了，刚刚明明已经吻了很久了，没想到他现在又突然吻她，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是她觉得唇珠的位置像是触电了一样，酥麻难耐。
　　“我刚补完口红，你怎么又动手动脚的？”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强硬，因为刚才轻轻软软的一碰，已经让她浑身哆嗦了。
　　“动手动脚是用来形容陌生男女的，我们是情侣，这算是日常情趣。”季司一本正经道。
　　“可是之前已经……”林挽秋的脸已经慢慢变红了。
　　“我还没听到我想听到的。”季司的手依旧撑在防盗门上，语气倒是软了几分，活像个没吃到糖在讨要的小孩。
　　林挽秋傻傻地看着季司，脑袋快速运转，季司想听什么？
　　好像有了些眉目的时候，林挽秋开了口：“你想听什么？”她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一句。
　　季司没有回答她，神情好像有一点失望，他把手收回口袋，“也没什么。”转身走向车。
　　“我爱你。”林挽秋在季司转过身的时候说道，看不清季司的表情，林挽秋面红耳赤地“噔噔噔”跑上了楼。
　　季司淡淡地笑，转头望向林挽秋住的那一层，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着：“对不起。”无论是自己的回避型人格还是去英国留学的事情，都是他欠林挽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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