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妖女和圣僧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明净与今歌说笑着一路向南时，并不知道，还有人正为他们安危而各自忧心。

　　药谷素来不惹江湖之事，连门内弟子也多有约束，并不像其他江湖之人时常行走在外。

　　但药谷内倒是一直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平康！把药给明仁大师端过去！”

　　“好嘞，师叔稍等片刻！”平康扬声应道，放下手中还在整理的药草，乐呵呵地回房去拿了最新的话本子塞在怀里，这才去灶间端了药出门。

　　药谷实如其名，是个不小的山谷，坡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只有平日里侍弄药草的轮值弟子常住在山上，其他人则皆居于谷底。而这谷底又是一平原，散布着许多的院落，外院正是前来药谷求医的病人们居住的地方。

　　之所以要分出个内外院来，却是为了隔开病患。

　　只因药谷病者不拒，前来求医之人便难免遇上些仇家对头，药谷弟子为了避免不仅要处理病患，还要处理病患的人际关系这种一系列的复杂事件，索性将各个病患零散地分在外院，也就是以药谷腹地为中心的外围处。

　　为了防止分散在外的病人们求医问药不够及时方便，还特地分配了许多打杂的小弟子们专门负责各个病人，力求病患得到宾至如归的享受。当然，这价格也不菲便是。

　　平康便是负责金坛寺明仁大师的打杂弟子，不过他和那些普通打杂弟子并不一样，他的父亲乃是药谷长老，医术了得，也就是，俗称关系户。

　　平康原本也要继承其父衣钵，直接成为其亲传弟子，但因他素来深受宠爱，行为做事过于跳脱活跃，常常大喇喇，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人。平长老对此非常忧心，总担心他祸从口出。于是为了磨练自家儿子，便让他从普通的杂役弟子做起，期翼着好生收拾一通他这不着边际的性子。

　　饶是如此，也不放心，为了防止平康照患者不成反倒得罪人，药谷执事为他安排病患时都是一再小心，安排的俱是脾性温和的患者。而自从两年前金坛寺将其门下大弟子明仁送来以后，平康便一直照顾他至今。

　　平康推门便看到明仁穿着宽大的僧袍站在花丛中，侧着身露出清秀苍白的脸，微弯着腰，正垂首浇花。

　　“大师又在浇花？今日身体感觉如何？”平康将手里的托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乖巧坐在一旁等候。彼此相处许久，平康的性子早就暴露无遗，索性也就放开手脚，不再顾虑。

　　“不过是老样子罢了。”明仁抬头见平康进门，起身含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却不知是否受了起身之间受了风，似呛到般低低咳嗽起来。

　　平康见状连忙起身想要扶着明仁，明仁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两人已经相处许久，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客气生疏，平康理都不理明仁的动作，掏出袖中的银针就扎在明仁的后颈处，一边道：“大师还是小心些，虽说现在是暑天，但这谷底绿植遍布，要格外幽凉些......”

　　明仁苍白的脸色因这一阵咳嗽红润了不少，闻言也不恼：“无碍，只是快到七月七，毒性按例增强罢了。”

　　平康动作一顿，神情有些失落，这就又要到时候了么......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这就又是一年？

　　想到眼前这个儒雅文秀的和尚毒发时被折腾的样子，平康不由得难过不已。

　　明仁大师素来呆在金坛寺不出，为人和气友善，从不惹事生非，究竟是谁会对他下如此狠辣的毒手？平康又想到这件事。

　　到底与明仁认识久了，这样想着，平康便问了出来。

　　“何人？自然是那些心里有鬼却又做贼心虚的人。”明仁敛眉，意有所指。

　　平康听得半懂不懂，只觉得明仁大师又在回避自己的问题。但他说话有时虽然没什么分寸，却甚是心大，对于某些问题，也学会了回避。

　　既然大师不愿谈及，他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扶着明仁坐到院中的桌旁，将桌上的药碗朝着明仁推了推。

　　“好了好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你身上的毒暂时抑制住，快把药喝了，我再给你诊脉看看情况。”说着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本子，刷刷翻到最后一页。

　　“对了，大师，明和大师从塞北带回来了天山蓝莲，据说其有生死人药白骨的奇效；明悟大师去了西北寻到北疆的毒蝎，陈师叔正琢磨以毒攻毒的法子；明尘大师去东海，找回生道长去了，他捎信来说已经找到回生道长最新的消息，今年就不按时间了，一找到人就直接过来。”平康照着本子念着自己收到的的各个消息，一点点查看是否还有遗漏。

　　明仁愧疚不已：“劳累各位师弟为我如此奔波，我却只能留守在此地等候他们的消息，本该我照顾他们的，如今却是他们处处照顾我。”说着叹息起来，“这叫我如何是好。”眼中原本因提到某些不愉快之人的冷意瞬间退地一干二净，只余一片暖意。

　　平康不以为意：“大师的师兄弟之间感情这么好，不知道有多少来药谷等死的病人羡慕呢！最怕的是所有亲眷都已放弃了，只扔下病患一个人在这等死。”他想起其他师兄弟们照顾的有些病人，随着亲眷逐渐的放弃，如今已全无求生意志，只日复一日地等死。本来并没有如此明仁大师严重的病情，却看起来比明仁大师还要危险。

　　“阿弥陀佛。”明仁念了句佛号，显然也知道这种情况，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要不是他的诸位师弟一直在努力为自己奔波，或许他也早就寻个清净之地准备坐化了罢。但他并不后悔，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有些事，有些苦，他作为大师兄，照顾这些师弟本就理所应当。

　　更何况，明净师弟他可是......

　　“说来，明净为何还没有消息？往年的这时候，他应当已在路上了才是。”明仁皱眉，他倒是从未想过明净自己不愿这种可能，只以为明净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毕竟相比于其他几位师弟天南海北地找各种法子，明净只抓着苗疆大巫的蛊虫这一条路走，虽然某种程度上算是便捷，却还是满是变数。

　　要不是大巫性子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不肯轻易出手，众位师弟早就想法子去求大巫了。

　　平康摇了摇头，原本想说自己不太清楚，却猛然想起曾无意间听到几个世家子弟笑言在某地见到明净大师购置女子衣物，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这种事，好像也算是明净大师的私事？这般议论好像也不太好，可说不定就和明净大师至今还无音讯有关......

　　平康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有了媳妇忘了娘。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哪里都不太对劲啊！

　　明仁倒不知道平康的思绪已歪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心里还担忧着明净的消息，忧心忡忡地，“希望明净师弟一路顺利。”

　　“今歌姑娘会没事的。”在遥远的京都中，暗无天日的地底里，也有人这样说道。

　　“没事？”刹重复了一遍，语气迟疑。摇曳的烛火影影绰绰，脸上的神情看不分明。

　　“你拿什么保证？”良久，刹嗤笑，嘶哑的声音中满是凉意。“计大公子，我可不是我那好父亲，会听凭你们父子二人的吩咐。如今你我不过合作关系，到底合作到什么程度，还要看计公子究竟有几分合作的诚意。”

　　“承安惭愧。”年轻俊朗的富贵公子屈膝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一地的卷宗，显然来者已在此地看了许久，以至于对方索性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着阅读。

　　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因为呆久了无事，没话找话，随口回应之后才猛然察觉到对方言语中的认真。终于从卷宗中抽离出自己的注意力，放下手中握着的卷轴，重新思索一番，微微拱手，并未因对方冷冰冰的话感到冒犯，只脾气甚好地解释道。

　　“只是在下想着，今歌姑娘武艺高强，如今又已回到南疆一带，白骨门定然不会置之不理，纵然他们当真不长眼，而今歌姑娘又双拳难敌四手，也自然有人教训。”言下之意：你关心则乱了。

　　刹却只抱胸靠在墙上，冷冷地俯视着计承安，沉声道：“计承安，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他不管白骨门会如何相护。且不说始终民不与官斗，若狗皇帝当真扯下脸皮直接派兵攻打，白骨门到时该如何是好？当真会豁出整个门派之力去抵御？他将草草留在白骨门纵然是希望草草能够健康平安地长大，却也不会一直希望对方肯像自己这般，豁出一切去保护那臭丫头。

　　毕竟他一无所有，而白骨门家大业大，必然顾虑重重。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草草在白骨门人眼中，到底分量几何。

　　当年他将草草留在花鼓镇后暗中联络父亲交代过的故人，直到对方确实将草草接走带到白骨门，几日也未曾将她交给官府才悄然离去。

　　父亲曾说白骨门乃是母亲师门，后来母亲出门游历救下进京赶考的父亲，两人一见钟情，迅速成亲定居京城。后来父亲才知道母亲原是白骨门门主钦定的掌门人，母亲不愿父亲未能一展抱负便随她隐居翠玉山，向师门修书一封道明原委。老门主气到跳脚，任凭母亲如何一封封书信寄往也拒不回应，甚至言令禁止其余门人与母亲联系。

　　父亲曾摸着他的头怅然：“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娘不会与师门分离数年未能相见。”

　　父亲执拗地相信这母亲日日挂念的，那个友爱团结的白骨门，哪怕这个门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怎么样。

　　到了那个无路可退的时候，还会天真柔软地相信对方会给予自己一双儿女庇护。

　　可刹并没有那么相信。

　　他也不敢去赌一个能狠心到与自己爱徒多年不见，如此心狠的师傅到底还对那个辜负师门栽培一心挂念情郎的徒弟余留着几分善意。

　　在那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敏感之时，他一点都不敢信。

　　甚至他根本都不想将草草留给他们。

　　要不是......

　　刹出神的思绪被计承安打断扯回。

　　计承安苦笑，“在下也做不了保证。祝小公子，你知道的，如今朝堂上曹狗只手遮天，他防备心又重，这些年来对旧人一直步步紧逼，在下既要小心藏好不被他发现行迹，又要培养发展自己的人手，着实不易。”

　　“少说这些空话，我不问其他，只问家妹若是被抓，你是救还是不救？若救，又能付出几成的代价？”既然计承安一直在搪塞敷衍，刹索性将话挑明。

　　看着刹似乎已经打算一言不合就起身离去的样子，计承安叹息，垂眸沉思良久，方才道：“若是可以，在下必倾尽全力。或许，此次便是最好的契机。”

　　若是今歌姑娘被抓，自己未能及时施救，眼前这个最好的帮手或许便会就此离心，纵然后日再用，也会少了几分信任。与其如此，倒不如正好趁着曹狗将注意力都放到今歌姑娘身上时，好好运作一番......

　　那日镖队运物虽是他们一时失察被抓住马脚，但也正因如此，有些原本还未彻底显露出来的漏洞，那些对方安排在暗处的人手，暴露无遗。

　　或许，当真是最好的时机也未可知。

　　刹不再理会计承安满脑子的阴谋诡计，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心满意足地起身。

　　“对了，我查到一件有趣的事情，祝公子一定感兴趣。”

　　“还记得差点与今歌姑娘定亲的那个徐家小公子么？告诉你个好消息，他不仅没死，而且，你定然猜不到他现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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