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之神与十三生肖

　　“红野？”
　　慊人匆匆忙忙赶到家，就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高中生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地垫上，听到慊人的声音后跪坐着转身，眼角带笑，声音平和却不失礼节，他双手伏在双膝前，弯腰至礼：
　　“慊人大人，午好。”

　　“午好。”慊人拖鞋而入，“叫慊人就行。”
　　这里是会客室，一般慊人不会使用，因为一旦使用这个房间，总会让她有一种‘不平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很糟糕。
　　但由于红野与她并不熟，在未经主人允许下，仆役便只能将他带到这个房间。
　　“那……好，慊人。”红野似乎没这样直接叫一个并不是很熟的人名字，突然变得有些腼腆。随后他看到跟在慊人身后的羽鸟和紫吴，也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慊人在红野对面的位置上坐下，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虽然她大概能猜到是关于诅咒解除的事情，但她还是得象征性的问。
　　红野看着跟着进来打算坐下旁听的羽鸟和紫吴，欲言又止。
　　那两人当然也看出来了，但采取的态度不同。
　　紫吴走到红野身边，伸手戳戳红野的肩膀：“怎么？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你哥我都不能听了？让人有点生气哦。”
　　“不是的，紫吴哥，因为这件事情我也不确定，所以想找慊人大……慊人商量，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可能会给你们平添困扰。”红野耐心的解释。
　　“别逗红野了。”羽鸟伸手去拉紫吴，“既然红野不想让我们知道，那自然有他的考量。”
　　紫吴没说什么，起身伸手在红叶的头发上挠了挠，跟着羽鸟走了出去，顺带关了门。

　　“好了，红野，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红野端起矮桌上早已变凉的茶小抿了一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慊人，我……我可能……嗯，如果我做了一件背叛慊人的事情，并且是罪不可恕的事情，慊人会不会很难过？”

　　慊人一时语塞，她有想过红野可能会对此事难以切齿，也想过红野可能退缩放弃说这件事，毕竟身为十二生肖的一员却自行解除了羁绊，对于整个家族来说都会是一件难以容忍的事情，保证不了那些人知道后会如何排挤他，所以如果他把这件事憋在心里她也能理解。
　　但慊人万万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为自己，而是第一时间考虑了她的想法。

　　是啊，如果是原来的她，知道这件事情的确会很‘难过’。
　　她突然记起了梦里因为其他人离她而去时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慊人？”

　　听到红野略带关心的呼唤，慊人收起了那些思绪，看着红野担心她的样子，慊人微微笑：“红野还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嗯？”红野不解。

　　“没什么。”慊人说，“不会，我不会难过。如果你真做出什么背叛的事情的话，你就不会问我会不会难过这种话。也可以说，因为红野有这份心情在，我就知道这并不是红野自己的意愿能控制的事情。所以，我为什么要因为这般温柔的红野难过呢？”

　　红野闻此一愣，随后低下头，轻声说道：“但是，这一次我把我们的羁绊丢了。”

　　“嗯？具体是？”慊人问道。

　　“就在前不久，某个瞬间，我有感觉到自己发什么某种变化，这么说并不是指外表上什么的，而是那种印在灵魂深处的东西。”红野伸手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服，略感不安，“我清楚的感觉到，某种东西的消失，当然，我不能去拥抱母亲，万一真的没有变身的话，那他们一定都知道我的不同……”

　　说到这里其实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红野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慊人，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像他想象中的那种愤怒的样子，继续道：“但我必须找个机会确定一下，就在昨天学校组织大扫除的时候，一个女生站在椅子上打扫灰尘时没站稳，险些要摔倒，当时我就在她旁边，下意识去接了一下，和她接触时，果不其然，我没有变身……”

　　说完一切之后，红野忐忑的看着慊人，他知道就算不是他自愿的，但的确是由他打破了这份传了这么久的羁绊。在十二生肖与神的羁绊中，他身为酉鸡，应该做的就是与大家一起守护这个羁绊，承受这个羁绊带来的诅咒。
　　然而，他却像个自私鬼一样率先逃离。
　　他不知道慊人会怎么想，但早在来找慊人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好决心，就算慊人将禁锢他的自由，不让他与其他人接触从而做到保守这个秘密他也无怨无悔。

　　“太好了……”

　　“什么？”本以为慊人会大怒的红野在听到这句话时，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错愕。

　　慊人双手插入发丝间，将头发一股脑地捋到后头，呼了口长气，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她不知道她盼着这个消息有多久，她就怕因为自己打乱了众人的轨迹，蝴蝶效应连带着影响了红野，让他不能解除自己的诅咒。
　　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

　　只要红野能解除诅咒，那么就说明，一定会有办法将所有人的诅咒都解除。

　　“为……什么？”红野不解，这难道不是一件很严重的错误吗？

　　“哪有为什么？如果能生而由己，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不会有这种诅咒。不是说不想和你们扯上什么关系，想和大家在一起的心愿并没有变，想和大家拥有羁绊也是真心实意，但并不想用那种充满诅咒的方式去维持……”慊人看着还没有回过神的红野，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嗯……我现在表达能力有限，可能不能好好地传达我想表达的意思。总之我想说的是，红野能解除诅咒，以后能拥抱心爱之人，我很高兴，是真的高兴。”

　　红野看着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笑靥如花的人，恍惚间又想起好久好久之前，那个人曾问他：
　　“红野，你喜欢我吗？”

　　之所以被称为‘神与十二生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从来没有反抗‘神’的意识，生来便是对某一位人绝对服从，这是溶于血液中的羁绊告诉他们的。
　　所以，他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
　　“嗯，喜欢哦，红野喜欢慊人大人。”

　　他已经忘了当时说这句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服从于命令，但他依然清晰的记得那个小姑娘听完他的回答后，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真的吗？不许骗我哦。”

　　红野不知道用什么花形容一个女孩子才是一件不失礼的事情，但当时，他真的觉得慊人当时的样子就像他在院子角落里不经意间看到的雏菊一样。虽然没有其他花开的艳，也没有其他花更受人们的追捧，但是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开在一个角落，等某一个人的驻足，等当某个不经意间的回头，睹见一片黄色点缀在白色的背景板里，迎着微风轻轻摇动，黄白交融……让人觉得，暖暖的，是那种会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的那种暖。

　　“不骗……”所以，这句是他的真心话。

　　后来呢？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一抹笑容，仿佛那天雏菊盛开的样子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那个孩子依然死气沉沉的待在屋子里，偶尔望向他们的眼神也是空洞不带感情。
　　大多时候，他称呼他们‘喂’，然后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有时候也会突然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

　　“嗯，应该的，必须得喜欢我。”

　　她的答案渐渐变成了这样。

　　红野当时觉得，应该有一个人告诉她这样不对，但那一瞬间，他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好像……这种东西他们原来就缺失的，不止慊人，他们所有人。因为他发现十二生肖的大家都不爱笑，不……应该说是笑得都很难看，像是那种只会一味地模仿别人的笑，而不是自己发自内心的笑。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也没有人教过他。
　　于是他逃了。
　　逃离慊人的视线范围。

　　但某天开始，他突然注意到原本不爱笑的大家笑容变多了，而且并不是那种刻意模仿的笑，只是因为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突然有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所以就笑了。

　　就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他有听他兄长说过，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慊人带来的。
　　当时他的回答是：
　　“是吗？那真的很好。”
　　对此，他感谢慊人给他们带来的改变。但他并没有打算重新走进慊人的视线里，如果没有发生‘自动解除’这件事。因为他觉得，从一开始就逃了的家伙没有资格再若无其事的走回去。

　　正因为此，他才觉得这一次羁绊自动解除是‘神’给他的惩罚，惩罚他的背叛和自私。
　　明明在来之前他就打算好，不管结果如何，他要做的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自我赎罪。
　　放弃自己原来的生活，放弃自己想要看看世界的念头，如果慊人因此动怒，他就接受关入猫妖屋，如果不允许他活在阳光下，他愿意一直游荡在黑暗里，如果慊人要把他禁锢在身边，他就一直一直陪伴她……作为赎罪。

　　是啊……明明都已经想好了。
　　但是，但是再一次看到那令人无比怀念的笑颜，他才发现，他还是自私的，他依然想活在阳光下，想看看世界，想看看院子角落的雏菊，想看着这张笑颜。

　　……
　　想到这里红野同样朝慊人一笑：
　　“如果……这是慊人的期愿的话，我也很高兴。”

　　人的眼睛都喜欢美丽的事物，这个定义很广，浅到只有漂亮的外表，深到能让自己有所慰藉的虚物。
　　当某一个人在你眼里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时，也许你在他眼里也是一道被惊艳到的风景。

　　慊人看到红野笑得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大抵，白色鸢尾花就是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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