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篮子之神与十三生肖

　　这边，慊人拖着沉重的脑袋撑着伞来到关猫妖的屋子前。其实，这件屋子慊人经过无数次，因为就在她的菜地旁边没几步路，但她一直没有去关注，她想着，只要她好好的对待每一个人，就不会有人被关在这里来。
　　但没想到，这间屋子这么快就迎来了‘住户’。

　　下雨的天没有月光，但不远处大道上的有路灯，借着昏暗的光线，慊人顺利地找到钥匙孔，把钥匙插了进去。
　　钥匙和锁摩擦发出的声音在雨天里也并不轻。屋内的人很快的察觉到，并问：“是谁？”
　　“是我，阿夹。”慊人回答道。
　　“回去。”里面的声音重回平静。
　　慊人停顿一秒，推门而进，便看到夹手和脚上都拴住锁链，此时夹正抱着膝盖，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我说，你回去。”
　　“阿夹……”慊人轻轻唤了一声。
　　“别这么叫我，你应该看到了我是怪物，不是阿夹。”夹自嘲道。
　　慊人放下雨伞，拿着那串钥匙朝夹走去，因为生着病，每一步都很吃力，“阿夹，这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我来带你回家。”
　　夹朝着慊人甩甩自己手上的手链，手链因动而发出金属相撞的声音：“家？这里不是一直都是关猫妖的地方吗？这里就是我的家啊。或是说，你也要想我母亲那样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门？”
　　慊人没理会夹说的话，走上玄关，一点点靠近夹。
　　夹也看到对方离自己原来越近，那种不安的情绪再次被挑起来，他也拖着锁链往后挪，“我是怪物啊，慊人，你不是看到了吗？害怕你就走啊！”

　　你不是看到我那可怕的样子了吗？你不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吗？那为什么还来找我。

　　“你不要再过来了，别再靠近我了。”

　　是在同情我吗？是在可怜我吗？你也觉得我很可怜是吗？

　　“你再靠过来，我就摘下佛珠了。”

　　我不需要啊，这些我都不需要啊。如果害怕就不要看我了，我不需要你们把害怕藏在微笑的后面，明明害怕却说爱我……
　　恍惚间，夹的眼前都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好听的话，却做着最残忍的事情。

　　夹一步步往后退，最后无路可退之时，眼看慊人就要到自己面前，不安的情绪和痛苦的心情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内心防线。

　　别靠近我……

　　他伸手，第一次主动取下佛珠，取下后，顿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他甚至眼里带着一种‘报复’的意味看着慊人。

　　很快，慊人面前坐着的又是那只全身泛着恶臭味道的怪物。

　　“害怕？害怕就走吧。”夹说。
　　夹本来以为慊人会逃跑，或是会露出害怕的表情，情况再好点就是忍着害怕的情绪和他说好话。
　　但以上的猜测都没有出现。

　　她哭了。

　　夹露出错愕的表情。
　　他没有看错，慊人真的在哭，而且还是那种无声的哭泣，没有声音，却有无数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滑出。

　　“对不起……”这是慊人真正直视夹的妖化样子说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慊人边说边给夹身上的锁链找配套钥匙，“阿夹这个样子是真的可怕。我以为只要我不露出害怕的样子，阿夹就不会难过。没想到阿夹都知道……我那个伪善的样子，阿夹一定很难过吧，对不起。”
　　慊人找到一把对应的钥匙，解开了锁在夹左手上……不，准确说是左爪上的锁链。因为锁链的大小和夹妖化后的形态不配套，但锁链又很结实，所以夹的那只爪子上已经渗出汩汩血迹。
　　“很疼吧，对不起，阿夹。”
　　慊人心疼地用袖子去擦拭，发现擦不干净。还发着高烧的慊人，反应慢了一步，后知后觉夹的其他地方都会这样，就赶紧去找其他钥匙去解锁。
　　并也继续自己未说完的话，“我还有错事应该向阿夹道歉。”
　　又解开一个锁链之后，慊人抬手擦擦脸上的泪水，以致不影响自己的视线，但一抹，将血迹也摸上了脸，当慊人想抬起另一只稍微干净的袖子擦脸时，一块干净的破布出现在慊人的视线里，慊人顺着破布看过去。
　　原来是夹那只解了锁能自由活动的爪子，随便捡起一块被他撑破的干净碎布，妖化的手异常得大，比慊人的脸还大。
　　这只看上去就像是那种随时能把猎物撕碎的手掌，此时正小心翼翼的捏着那块破布，轻轻的擦拭慊人的脸。因为这畸形的手掌过大，破布好几次都有掉落的迹象，再加上手掌上有锋利的指甲，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但谁也笑不出来。
　　尤其，慊人还听到那明明很渗人的声音却说着温柔的话：
　　“别哭了。”

　　听到这句话，慊人的眼泪就像决堤的大坝，再也不受控制，声音也哽咽起来：“对不起，阿夹，明明……明明阿夹就是阿夹，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改变，我却因为阿夹变了样子就开始害怕。”

　　慊人这么一哭，弄得夹不知所措，现在的他也不能干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擦着不断流出的眼泪。

　　慊人推开为她试泪的手，鼻子用力一吸，努力止住眼泪，开始解夹脚上的锁链。
　　“对不起，阿夹，我是神，是‘十二生肖’的保护神，也是你的保护神，却从来没有保护过你，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没给你，对不起。”

　　夹从变成猫妖后便只说了一句，大部分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可能一开始的意图是想吓走面前这个人，但这个人在他面前一哭，就把他哭得失去了所有打算。
　　他就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翻着钥匙给他解锁。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向他道歉，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让自己变成怪物的不是她，定下这种规则的也不是她，她只不过也是像他们所有人被迫接受了‘附魂’一样，只不过他们是动物，她是‘神’，她却傻傻的就把这个变成了自己的责任。

　　真的好傻。

　　那个他觉得傻的那个人在解开所有锁链后，抬起头和他对视，说：“对不起，阿夹，我犯了很多很多错事，我会一点一点的改，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夹没有回应她，而是看着印在她眼眸里的自己——是一个很丑很丑的怪物。
　　他其实还是能感受到她在害怕，但又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大概是那种放弃了伪装，直接告诉他，她的确害怕他这个样子。

　　“我……真的希望阿夹能原谅我。我不想你从此以后离得远远的，我，我还计划着和你，和由希一起去上族内的私塾。还想带你去看我和由希搭理的菜园，还想让你成为菜园的第四个成员，嗯，第三个是乐罗……还有，想和阿夹一起出去玩，就是去海边看风景的那种呀，爬山的那种呀……听说猫爬树都很快，我还想和你比比爬树谁厉害，还有，还有以后我想去外面上学，还想成为一个学姐给阿夹迎新，还有，还有很多很多，我的未来计划里面有很多的你，所以……所以我们回去好不好……”
　　一开始慊人还在列举着自己的计划，但越到后面声音哽得越厉害，到最后甚至连话都说不完整，就不断地打哭嗝。
　　“我，我会努力的，努力找到破解这个诅咒的方法，所以，请不要再把自己封闭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好不好……我怕我……我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好。”沉默许久的夹终于发出了声音，那怪异的声音里面混入了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
　　夹其实在慊人说着她的未来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所有压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但他舍不得打断，他怕这只是他的梦，他做得一个甜蜜的梦，他只有不断地听着慊人的声音才能告诉自己。
　　这不是梦，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终于有一个人愿意正视他的样子了……
　　其实他害怕的、排斥的，是那些说着刺耳的话的人，是看见他的样子就露出害怕表情的人。
　　他真正需要的也不是那些会用温柔的话掩盖自己的害怕的人。
　　其实是可以害怕他的，可以说他这个怪物模样很丑陋的，也可以不喜欢他这些异于常人的东西。
　　都可以的。
　　但他想要的是——有人愿意同他一起生活。
　　就像未来的计划里会有他，他是被需要的，而不是遭人唾弃的。

　　“好。想和你一起回去……”回去那个充满阳光的地方，而不是这个阴暗的下雨天里。

　　慊人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精神力再也支撑不住她，晕倒在地。
　　夹还是怪物的样子，所以不敢用力去动她，就轻轻的将她抱起，发现只是过累睡着了。

　　“睡得真不是时候……明明我也欠你一句道歉。”
　　夹轻声地说。

　　“我不管，就算你睡着了，我说完的话就算我道完歉了。”
　　“对不起，初见面的时候我不应该把你推倒在地。”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你是‘男人婆’，其实你挺好看的……嗯……”
　　“对不起，将你摔倒在地，还害你淋雨高烧又起。”

　　“还有……谢谢你。”

　　夹看着慊人完全没有能醒来的痕迹，突然又改口：“算了，还是等你醒来再说一遍吧。”

　　说着，夹捡起地上的东西，撑起慊人带来的雨伞。一手抱着慊人，一手支着雨伞在她的上方，自己就淋着雨往慊人的院子里赶过去。

　　一宿没睡的羽鸟在慊人房间门口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睁眼，初晨天蒙蒙亮，光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怪物，怪物一手趁着伞，一手抱着一个小孩朝这边赶来。
　　也就在这时，雨彻底听了，雨后虽无彩虹，但出现了光。
　　怪物也从四不像的兽体慢慢变成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羽鸟侧头，正好看到客房的窗帘轻轻拉上，亮了一整宿的灯也在这个时候灭了。

　　羽鸟低声骂了一句，起身向那两个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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