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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撤退
拥挤的通道，两行人并排前进着，时不时绕弯入岔道。
没过多久，流水漫过了脚踝，并不断朝着膝盖的方向蔓延，仿佛存心为了阻碍，通道愈发寸步难行，每走一步都得克服水带来的阻力。
由于这个原因，阿伊芙温妮命令她的亲兵先行离开，她的初衷可能是为了不让她的人为了她拖后腿。艾薇恩什么都不说，始终追随着她，至于琪菲娅，虽然阿伊芙温妮有叫过她跟着亲兵走，但她没有听进去，在那两人的身后跟着，因为她有自己的理由。
虽然烛光有点微弱，不过众人能够发现沿途中一些血肉模糊的伤员像死尸那样躺在水上，他们的手里紧紧攥着匕首，平放在胸前，嘴里嘀咕着什么。
由于他们未得到及时的救治，伤口早已经腐烂并发臭，也许苍蝇在腐烂的伤口上面产过卵，等着蛆虫宝宝诞生并大快朵颐。
琪菲娅皱眉，差点就抬手捂鼻子，她看着阿伊芙温妮的后背，问：
“这些伤员是怎么回事？”
“带不走的，只能自行了断。”
回答琪菲娅问题的，不是阿伊芙温妮，而是艾薇恩。
“那可真是残忍……”
琪菲娅小声地自言自语，当然她知道自己最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以及产生这样的想法，前面的两人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没有作过任何回话。
真希望能够等到有资本感伤的那一天，琪菲娅暗想。
三人继续前进，不知不觉中，她们的膝盖感觉到水平面了，谁也没有提醒谁，因为谁都清楚水平面上升的既定事实。
琪菲娅问：“我们还要走多久？”
阿伊芙温妮答：“不知道呢，也许直到我被淹死都走不出去，这就是为什么我叫你们先走的原因。”
少女把自己会死的可能性说得如此轻巧，仿佛不爱惜自己性命似的。
“我不会扔下大人的。”
艾薇恩认真地说，她刻意用着重的语气强调这一点。
琪菲娅搓搓手，走到少女的身旁：“来，我借肩膀给你。”
“这恐怕有点困难呢。”少女的话似乎带有双重的意义。
“不要介意，这只是作为姐姐的举手之劳，如果不行的话让艾薇恩帮一下忙。”
说罢，琪菲娅便啪嗒啪嗒地踩上过膝的水面，来到少女面前以后就停步，然后回头看那愣住的两人。琪菲娅见她们没有说话，索性蹲下，冰凉的水面贴紧她的臀部。
少女叹气，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真是没办法呢……艾薇恩，过来帮我。”
“大人，她是不是真的姐姐很难说。”
艾薇恩以近似挖苦的语气附和道，不过，她还是往琪菲娅走去，把蜡烛交给琪菲娅。
“别让它掉下去了，不然的话我们……”
“会迷路。”
琪菲娅接过蜡烛与艾薇恩的话。
“你知道就好。”
艾薇恩说罢，就扶着阿伊芙温妮的腰部，后者先后跨开双腿，骑在琪菲娅的双肩上，慢慢将自身的重量施加给琪菲娅。
“嘶——”
阿伊芙温妮从嘴里发出大抽一口气的声音，似乎磕到手了，艾薇恩不得不止住手上的动作，问：“疼吗？”
“快松手！”
艾薇恩发窘地退开一小段距离，然后扶着少女的后背，说：“慢慢起来，琪菲娅，别伤着膝盖。”
琪菲娅听从艾薇恩，她慢慢起身，顿时感受到强加于双肩上的重量，这是她用逞强的心态换来的后果。
“唔，好重……”
“好过分！还不如因为姐姐没有力气？”
肩上的少女着急地说，琪菲娅不知道少女是不是生气。不过说实话，琪菲娅觉得少女说得很对，不是少女很重，而是她力量不够。
接下来少女像是忘了刚刚的话似的开始打岔：
“话说回来，姐姐在遇到我以前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是很乐意回忆以前的事情。”
水平面上升到大腿处，并朝着腿根与臀部的方向抬高。
“嘛，没关系，之后会好很多的。”
“无法想象，因为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琪菲娅不愿意多说话，因为除了肩上的压力，还有脚下的阻力，她不得不大口呼吸。
在琪菲娅的记忆中，生活总是那么糟糕，从能记事的时候到现在都一样，而最遥远的回忆是一块块的胡乱拼凑的碎片，像摔碎了的陶罐那样。她那时抬起头就能看到摆着各种扭曲姿势的树枝，后脑勺似乎被钝击过，身上趴着一个远比她还要高大的男人，两人交缠的媒介是捅穿男人腹部的匕首。
在那之后，她成了到处流浪的小强盗，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挥舞不称手、却又实用的短矛，辅以匕首。然后过着与原始人一样狩猎与采集的生活，偶尔尾随经过的商队，以现有的武器把落单的倒霉蛋做掉，以倒霉蛋的服饰乔装进入附近的村庄或城镇买些日用品。
这样的生活，或者说生存方式，已经持续很久。即便是迷迷糊糊地加入强盗组织，这种情况也没有改观，只不过省下了很多需要亲自动手的麻烦。
“彼此彼此，自从夏瓦特沦陷，我们这些被蹂-躏的夏瓦特人无论上下，都只能像蛆虫一样活着。”
阿伊芙温妮轻描淡写地说着。
“至于我，一身功夫是在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通过不断地去杀人逐渐得来的。我记得有一次能够正面抢劫一个男人，那家伙临死前好像说你身上的不都是肉吗？为什么不去吃之类的。”
琪菲娅坚信，因为帝国的渗透，致使许多像她们这样的人沦落为为生存奔波的穷人，而这些穷人不得不以非常的手段谋生。因为总督的不作为，越来越多的平民也沦为穷人，然后这些原本是平民的人，继续把其他的平民拖下水，造成恶性循环。
如果没有记错，总督需要作为附庸的子民耕作，偶尔还会叫他们干点差事，诸如应征、建设等。就算总督不在意，他所辖的领主们面对这些烂摊子不会不肉疼，尤其是只有一小块领地的男爵。
然而，总督不仅对自己的领地不管不问，还默许子女四处劫掠，最后还把自己洗了个白净，然后继续把夏瓦特人搞得鸡犬不宁，内卷化程度越来越严重。
她想起阿伊芙温妮刚刚所说的话——沦落为穷人的人，他身上的肉不是肉吗？为什么不去吃这些肉？
“让这个所谓的神圣帝国与总督见鬼去吧……”
当琪菲娅回过神时，她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同时还咬着牙。
水面已经越过腰腹，并开始压迫胸腔，让她的呼吸变得有点困难，进而胡思乱想。好在艾薇恩在后面支撑着琪菲娅，并用一些动作给后者前进方向，然而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是个问题。
阿伊芙温妮以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的语气说：
“放心吧，只要见到父亲大人，你就拥有威信与实力，进而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见到少女的父亲吗？或者说，两人共同的父亲。
不过，琪菲娅并不关心这个所谓的父亲，因为素未谋面。她关心的只有两个，一是威信，二是实力，正如艾薇恩所说的那样，这些她都没有。
最主要的，还是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按道理，她想要的是生存、立足之地，可她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又不清楚还有什么需要满足的。
水面淹过喉咙，并接触到下巴。
没有人说话，因为她们都知道现在的状况。恐怕已经见不了所谓的父亲了，更不用说得到什么威信与实力，以及自己想要的一切。
结果，兜兜转转这么久，也还是无法避免终局吗？
“快看！我们得救了！”
突然间，阿伊芙温妮兴奋地说。
琪菲娅从恍惚中醒来，她借着烛光，看到一条临时拼凑的木筏漂来，木筏上的油灯照亮了划着折下来的树枝的两个像是亲兵的男人，他们看上去很配合的样子。
“大人快上来！”
其中一个男人回头大喊。
“可以松手了。”
阿伊芙温妮以琪菲娅能够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琪菲娅自觉松手，等木筏靠近的时候，阿伊芙温妮就直接跨步踏上木筏。接着，少女回头，朝着琪菲娅伸出了右手。
琪菲娅一手扒上木筏，一手尽力举高，阿伊芙温妮立即抓住琪菲娅的手并使劲往上拉，借着力量，琪菲娅爬了上来。
虽然一离开水面她的牙齿就因为浑身发冷而打战，不过终于可以攫取空气了。
与此同时，琪菲娅的余光看到艾薇恩也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了上来。然后接下来，艾薇恩立即低声发问：
“大人，怎么处理有关溃兵的事项？”
“忘了他们吧，包括水下的弟兄们，现在还不是浪费他们给我们争取的时间的时候。”
阿伊芙温妮吹熄了手中的蜡烛，然后看都不看一眼缕缕丝烟，便垂下手背向艾薇恩与琪菲娅。由于光线太过于薄弱，没有人能够看得清她的表情。
“记住一点，我们都是夏瓦特人，不是给帝国走狗请客喝茶的仆人。”
阿伊芙温妮慢慢坐下的同时，越说越小声，然后一直沉默，也没有回头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琪菲娅与艾薇恩都默契地不发言，那两个在机械地往返划木筏的男人也一样——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她们谈话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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