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配角人物志

作者:姑苏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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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小虽非投笔吏


      回去的路上,皇帝突然心血来潮,要我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我恭恭敬敬地坐在他身旁,隔着帘子看向官道旁的小摊。
      我听着这里的人声鼎沸,闻到了许多宫里没有的食物香味。
      宫里规矩森严,讲究食不过三,还有许许多多繁琐的礼节,待到真正开始吃的时候,菜多半都凉了。
      “你喜欢这些?”他突然发问,我心里陡然一惊,难道我表现得这样明显了吗?
      他揶揄道:“你如今当了贵妃,倒是越发谨慎了。你若是真喜欢……”
      我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我希望他如同年少时一般,找个僻静的地方,带着我下了车,徒步去那些烟火气浓重的地方吃一碗馄饨,或是亲自为我煮一碗阳春面。
      他掀起帘子,对吴公公道:“你去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宫里,好吃好喝地养着,若是贵妃有什么想吃的,就叫他们做。”
      我惶恐道:“陛下,这恐怕不妥。臣妾只是有些羡慕他们罢了,何必这样兴师动众呢?”
      他脸上似有不快,压低了声音道:“朕知道你不爱麻烦别人,所以不管他们又没有为你做东西,朕都会给他们赏赐的。”
      我只得道:“谢陛下隆恩。”
      他这才高兴起来。
      我见他心情尚可,想到刚才的事,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陛下要与虢国联姻,不知选了谁家姑娘?”
      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我,道:“谁告诉你的?你还知道多少?”
      我连忙道:“臣妾是无意中听说的,所知也只是这一点而已,别的臣妾也不知道。”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想从我的脸上看到什么别的的情绪来。
      过了半晌,却又闷声笑道:“这也没什么,你不必紧张。”
      我答道:“是,”
      马车稳稳当当地走到了宫门口,他忽然说道:“虢国要的……是朕的妃子。”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底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又道:“今日去问了大师,他说送去和亲的最佳人选今日就在寺里。只要送过去,可保两国至少十年和平。”
      我没有答话。我甚至在想,他今日特地叫我来陪他烧香,也许只是在暗示我,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放心,朕自然不会让妃子去和亲。朕已经定了人选,只是要查验她今日是否在寺中。”
      我忽然想起那两个年轻的少女来,于是鬼使神差地问道:“是暮烟还是长公主?”
      皇帝微微一怔,神色晦暗不明,“你见过她们了?”
      我心中忽然有些慌乱,垂眸答道:“臣妾并未见过她们,只是听说陛下新封了暮烟为郡主,又听人说长公主住在定北侯府,故而有此猜测。”
      他“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一路无话,直至宫内,我们分道扬镳。
      回到宫里,我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佩儿取了水替我擦洗过后,我便问了她许多关于定北候府的事情。
      我知道了暮烟有个定了亲的师兄,也知道了长公主是暮烟所救,甚至还知道了秦丞相的女儿秦苍苍苦恋了暮谨多年,却从没得到过任何回应。
      我对佩儿感叹:“你看这世间痴男怨女,总是在辜负与被辜负之间循环往复,为什么不肯回头看一看呢?”
      佩儿只是笑了笑,抬起那双深如古井的眸子看了眼被风吹开的窗,呢喃道:“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看过,只是没有缘分罢了。”
      我忽地想起,佩儿其实曾经也遇到过一个想要托付终生的少年,只是后来那少年娶了妻,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我拉着佩儿的手轻轻拍了拍,问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你跟了我半辈子,总不能跟我进坟墓里去吧。”
      佩儿蹲下身来,将头靠在我的肩上,笑了笑,“当然啦。娘娘在哪,我就在哪。”
      我知道她轻易不肯离开,但我却不得不为她打算。今日之事皇帝虽说不会让我去和亲,但往后,谁有说得准呢。
      其实细细算来,我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六岁,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呢。宫中那些寂静凄冷的漫漫长夜,我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却又像是一直都难以忍受,如今越发地想要逃离。
      到晚间时,皇帝突然让人送来了许多补品,还有一碗御膳。
      吴公公佝着腰,笑容满面地道:“这血燕是陛下亲自去内务府挑的,娘娘用了正好。”
      我面上微微一笑,道:“陛下有心了。若陛下得空,本宫会亲自去昭仁殿谢恩。”
      吴公公却只是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我知道他是得了皇帝旨意,要亲眼看着我喝下这碗东西,便也没有为难他。
      当我放下碗时,吴公公便道:“小的就先告退了。”
      佩儿追上去给他塞了些金叶子,闲聊道:“昨日陛下与娘娘同去灵岩寺,感情呀可深着呢。若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公公还得提点提点。”
      吴公公也笑道:“这是自然。”
      我觉得嘴里甜腻腻的,有些不舒服,便自己去小厨房烧了壶水。这里炭火很足,那些白日里跟来的小贩们拘谨地立在一旁,时不时偷瞄着我。
      想来是我突然跑到这里烧水吓到他们了,若我开口与他们说话,反倒会让他们越发拘束。毕竟在他们眼里,这皇城中的人都是些大人物,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也不想与他们解释,便提着刚刚冒气的壶走了出去。迎面走来个小宫女,见我手中提着这个东西,连忙接了过去,面上嗔道:“娘娘千金之躯,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您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好了,没来由的脏了娘娘的手。”
      我随意笑了笑,吩咐她:“你去告诉他们,我今日已经用过晚膳了,让他们去休息。”
      小宫女这才高高兴兴地提着壶进去了。
      我一向爱琢磨,便觉得这小宫女像是皇帝派来监视我的。不过我记不住她的长相与名字,再加之宫里各处塞过来的眼线也不少,便懒得去一一防备了。
      她们其实也并没有做过对我不利的事情,像下毒,偷盗,诬陷什么的,从来没有发生过。又或许是发生了,但佩儿悄悄替我解决了,这谁又知道呢。
      我慢慢在宫里走着,看着斑驳的红墙,看着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树,看着兀自开放的桂花。是了,现在桂花开得正好,我可以取一些酿酒,或是做桂花糕。
      我感觉有人替我披上了厚厚的披风,在夜里暖洋洋的。我伸手去摘了些桂花下来,放在鼻尖轻嗅着。这花的确很香,也难怪萧时追喜欢用它制香了。
      若是我真的要被送去虢国,那陪在他身边的旧人,怕也只剩她了。我不能不为平儿打算,也不能不替他忧心。
      我怕我走了,他就算雨夜里淋湿了,也没有个地方可以去,没有人替他遮掩,让他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不必被宫里那些管事太监唠叨。
      佩儿取走我手心里细细碎碎的小花,把我的手塞回袍下,轻声道:“陛下新得了几个美人,正在承恩殿设宴呢,娘娘要去看看吗?”
      我心中忽然有了一些猜想,便问道:“是从灵岩寺接来的吗?”
      佩儿点点头,伸手半揽住我的背,扶着我往寝殿里走。
      我猜他心中到底是有我的。不管出于何种缘故,他大概并不想让我去和亲。只是……
      “她们多大岁数?”不要像那两个女孩子一样年轻就好了。
      佩儿答道:“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娇滴滴的,水灵着呢。”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
      佩儿知道我心中不忍,却也不愿意让我走到那一步,拍了拍我的手,面上十分严肃:“那是她们的命,娘娘。各人都有各人的定数,你救不了那么多的。”
      我没有说话。
      我很爱听佩儿讲宫里的事,但不爱听她说这样的话。她觉得我不该多管闲事,不该将自己陷在这些泥潭里。
      今夜我并没有叫佩儿陪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贴着不算柔软的床榻,只觉得身上冷冰冰的。佩儿不在,我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我循着记忆中的调调哼唱起佩儿每日哄我睡觉的歌,“寒食过,云雨消,不夜侯正好 ,又是一年采茶时节暖阳照。
      风追着,蝴蝶跑,谁家种红苕,木犁松土地龙惊兮蚁出巢……”
      这首小调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
      这样欢快的调子,唱起来真让人高兴。
      只是没有佩儿唱的好。
      我下了床,穿上鞋子,披着外袍,抬了一盏红烛走向寝殿外。今日佩儿没有替我吹蜡烛,大概是担心我一个人睡,会觉得害怕吧。
      转过廊就是佩儿的住所了。这个小院是我特地让人辟出来的,种了好些竹子,风一吹就刷啦啦地响,我觉得很好听。
      走近了些,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
      若是平时,我定会拉着佩儿悄悄去听,那样就算被人发现了,佩儿冷着脸训斥几句就没事了。可现在佩儿不在,我有点不好意思去偷听。
      我只得踮起脚尖挪过去,坐在竹林外头的石凳上。还好我出来时没有戴着什么首饰,不然风一吹,叮叮当当的,肯定要闹出动静来。
      说话声果然更加清晰了。只是我听着听着,却觉得那个女声很像佩儿。
      她说:“不可能。沈和歌怎么可能是沈若?”
      另一个男声道:“如言,你还要自欺欺人多久?”
      我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倏地扭过头去,却没见有人出来。
      那个男声继续说道:“她顶替你的身份嫁给了你最爱的人,现在到了她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你怎么还护着她?”
      佩儿沉默了一阵,声音暗哑:“不是的。她是为了我……那时候她以为我喜欢的是沈和歌,才替我上了怀王府的花轿……你不知道,沈和歌和她青梅竹马,他们互相爱慕,都要谈婚论嫁了。”
      那个男人又道:“那这样正好。沈若不是向皇帝提出要他的妃子和亲吗?她既然那么喜欢沈若,那就让她去。”
      佩儿似乎很痛心,犹豫着道:“她早就记不清了,从她出嫁那一天起,我便每日给她熏安息香,到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说的,是我吗?
      我原来不是如言吗?沈和歌又是谁?
      我感觉头有些痛,下意识地想要拿出腰间的香囊来闻。只是我突然想起,这个香囊也是佩儿给我的,里面放了些安息香的片材。
      我的头越来越痛,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我踉跄着回了寝殿,和衣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我摸索着将门反扣了,浇炉鼎中的香,又将香囊扯下来丢了出去。
      这一夜对我来说,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浑身都很疼,意识也不大清楚了。我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敲门,但我没有理会。我忍着不叫出来,缩进了被子,装作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上没那么火辣辣地疼了,意识也逐渐清晰。
      有人坐在我旁边,拉着我的手,用帕子给我擦脸。这只手很宽,有些凉,掌心覆着很厚的茧。
      我突然脱口而出:“和歌……”
      那人突然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我的手,冷声道:“如贵妃在叫谁?”
      佩儿似乎是一下跪在了地上,因为我听到一声钝响。她说:“陛下息怒,娘娘只是烧糊涂了。”
      我刚想分辩自己没有生病,喉中却像是吞了数十根针,刺得我说不出话来。
      皇帝叫来御医给我把了脉,又过了一阵,我闻到了熟悉的安息香的味道。
      那御医慌张道:“回禀陛下,这安息香中确有让人丧失记忆的东西。不过娘娘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与之药性相抗,这几日娘娘没有闻过这香,记忆差不多都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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