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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百渊黍纪三十五年。
“我是百渊司银宫宫主风音。邓家之祸我亲眼目睹,本欲救下邓家人,未曾想自己也会殒命于此。”
在一条街道上,小贩叫卖声响起。
“那日,我化成男相外出人间游历。邓昌当时家境尚未宽裕。他父母早亡,家中只剩一兄将他拉扯大,他兄长有一小儿,名叫邓安平,取愿其一生平安顺遂,喜乐无忧之意。在邓安平出生不久,他兄长夫妇便因意外双双离世,因此,邓昌十分疼爱他的这位侄子。”
画面中出现了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应该和如今的方月恒年龄差不多,该是邓昌。小的应该五岁左右,该是邓安平。
他二人正从一家糕点铺中出来。
邓昌手上提着一包糕点,邓安平正在吃着一块酥糖。
“安平,好吃吗?”
“嗯。”邓安平的嘴里还在嚼着一块酥糖,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安平,小心着点,别噎着了。”
“嗯。”
“你也想要吃一块吗?”有一个乞儿一瘸一拐的走近了他们身边,那乞儿大概也是五岁左右,正在眼巴巴的看着邓安平手上的酥糖。邓昌便问了一声。
那乞儿没说话,只是眼睛里跳动着些期盼。
邓昌想了想,拆了包着酥糖的油纸,拿出了一块给那个乞儿。
“谢谢。”乞儿接过了酥糖,目现犹豫之色,道了声谢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那乞儿走后,化成男相的风音走到了二人面前。
“兄台,你可知那个乞儿是有意来盗你银两的?”
邓昌摸了摸怀中的银袋,还在。他看着风音的目光带了些防备,仿佛风音才是要盗他银两的人。
“兄台看我这一身的着装,我有必要对兄台的银子动心思吗?“
那倒也是。风音一身绸缎长袍,满身贵气;邓昌叔侄二人则一身粗布衫袴,满身质朴。着实没什么必要。
“那请教兄台为何突然来告知我那乞儿的事?”
“刚刚那乞儿为何要来盗兄台银两,兄台可知道?”
“嗯,大概是太饿了吧?”
“那如此说来,兄台并不介意?”
“嗯,并不。人力虽微薄,非无用也。”
“兄台高见。那兄台可知就因为刚刚你给他的一块酥糖,他可能会因此挨一顿打,或者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兄台之力可不微薄。”
“这?”
“兄台,不妨听一听我刚刚听到的话?”
“......”邓昌不解其意,满脸的愿闻其详。
“有一人对那乞儿说‘喂,看见那个人了吗?要不是见你颇有几分令人怜爱的模样,我第一个就卖了你。你个吃白米的!你!去把那个人的钱袋给我偷来,教了你这么久,你要是还偷不到,你的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快去!’。兄台,那乞儿因你一块酥糖,便未对你下手。区区一小儿,也算是有几分良知,是一个难得的良善之人,只是他这一离开...诶,兄台,你这小娃娃不要了?”
“兄台,麻烦帮我照看一下!”风音话都没说完,邓昌已经追着那乞儿去了。
“小娃,我把你卖了,换点钱花花,你看好?还是不好?”
“我叔叔说了,人力虽微薄,非无用也。这位哥哥,我看着你好像很有钱的样子,为什么要卖我?”邓安平嘴里还吃着酥糖,眼里没有一丝自己的叔叔留下自己给一个陌生人的恐慌,反倒是真诚的紧。
“小娃,你倒是挺会捡现成的话!”
“哥哥,你还要卖我吗?”
“不卖,带你去见你叔叔。”
“我当时只是想逗逗那小娃娃。大概是与他叔叔呆得久了吧,都一样傻乎乎的。我也没了逗他的兴致,只好带他去找邓昌了。”风宫主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笑意。
风音带着邓安平来到了一个破庙前。
破庙四围无人家,满是野草半人高。
“这样吧,这孩子我挺喜欢的,我便买下来,你看如何?”
邓昌的声音响起,温温润润的。
“钱!”一老者伸出手向登昌,满面凶相,他身后站着一个壮汉子,汉子手里正抓着刚刚那个乞儿,手上拿着一根粗木棍。
“我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我再凑给你。”邓昌从怀中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银两,递到老者面前。
“老大,动手。”老者只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钱袋,对壮汉道。
邓昌这人一身布衣,满脸柔相,一看就是个背后没人,时常做好人的。那二人才不会把他放在眼里。那壮汉当着邓昌的面,抬起手中的木棍,牟足了劲对着乞儿另一只完好的腿招呼去。
风音见势不对,正欲出面阻止,却见邓昌已经扑了上去,将乞儿护在自己身下,承下了这一棍子,吐出了一口血。庙里的其他几个人都呆愣了片刻。
呃.....
“叔叔!”
“安平!唔!”
邓安平挣脱风音的手冲了上去。他尚未跑到邓昌面前,就被一只手给拉走了。邓昌刚挨了一大木棍,尚未缓过劲了,就眼见自己的侄子被人拉了去。他本想起身,却没想到后背疼的厉害,一时竟站不起来。
“这个小子更值钱!爹,之前不是有一家要高价买这种模样好的小子做儿子吗?我们卖这个给他,下半生都不用愁了!”
正是那壮汉松开了紧抓乞儿的手,拉走了邓安平。此时,那两人望向了一旁的邓昌。
官府有钱便是爹,这人一看就是贱命一条,不值钱。死了也没人管。
“手脚干净点!”那老者道。
壮汉将邓安平打晕交到了老者手里。
壮汉再一次抬起了他的粗木棍,这次招呼的就是邓昌了。
“人间之事,我并不想多管。人命于我们而言不过匆匆一瞬,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可是,这样的事就这么发生在我眼前,实在是难以置身事外。”风宫主的话里夹着几分无奈。
“青天白日的,好雅兴!”风音一直站在庙外看着庙里的一举一动。此时,正踱步进入庙中。
“......”庙内众人明显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前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一身贵气的人慢慢悠悠的走进了庙中。
“这位手执木棍的仁兄,是目无法纪了吗?”风音悠悠的说道。
“哼,我当是哪个厉害人物。看来是个读书读傻的。”那壮汉道。
“兄台,快去报官。咳咳...”
“这位兄台刚刚还可以活蹦乱跳的,眼下倒是说句话都要咳几声了。哈哈...”风音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说着。取这两个人的性命容易的很。
“咳咳咳...兄台,后面。”
那老者趁他三人谈话的间隙,将邓安平扔在了一侧,自己悄悄走到了风音的身后。
风音一个利落转身就夺下老者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棍子,将其敲晕在地。继而,转身笑道:“这位仁兄要不要亲自验证我是不是个书呆子?”
风音化出的男相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壮汉一开始观其言行以为她是个‘读书读傻的’也不奇怪。只不过她刚刚那一击即中的凶猛程度是怎样也不能教人说她是个‘书呆子’了。
壮汉一言未发,猛地举起手中的木棍向邓昌打去。
“啧,好没理的仁兄。话都不说就要打人的。”风音说话的同时,一边快步上前,一边悄悄化去了壮汉挥棍的力道。话音一落,那壮汉已被打晕在地。
风音在邓昌身旁蹲了下来,道:“兄台,可能自己行走?”
“咳咳,能的。”
风音环顾了一圈。晕的三个,一老一小一壮汉;病的两个,一瘸一吐血。“呵呵,那我就同兄台先去一趟医馆?”
邓昌闻言看了一下四周,歉然道:“那就麻烦兄台了。”
“麻烦也是挺麻烦的。”风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邓安平那边。她背起了昏迷的邓安平,抬腿就往外走。
“这兄台真是,怪直爽的。”邓昌看着风音的背影道。
乞儿一直在邓昌的怀里卷缩着,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望着邓昌的目光里有浓浓的哀求之意。
“小弟弟,别害怕。等我回去后就去报官,将这两个人给关起来,再也伤不着你了。你可记得家住何处?”
乞儿摇了摇头。
“你和他们一起多久了?”
又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摇头。
不过,很快,乞儿道:“他们管我叫‘喂’。”
“好孩子,那不是名字。”邓昌似是想要摸那乞儿的头。
“兄台,走还是不走?”风音的声音突然响起,止住了邓昌的动作。
邓昌缓缓站了起来,带着乞儿一道同风音两人一同走出了破庙。
医馆
邓安平已被安置在一侧。乞儿一直站在邓昌的身旁,一言不发的,又小个,一不注意就忘了那有个人。
“师父。”一白须大夫从内堂走出,邓昌唤道。
“你小子又去舍命帮了谁?自己医,药费从你月钱里扣。好不容易省下点钱带我小徒孙去买点吃的。你看看,我小徒孙躺那儿,多可怜!...”
老者一出来,抓着邓昌就是一通骂,丝毫没有医者风范,不像个大夫,也不像个师者,倒是像家中长辈。邓昌也不反驳他,就忍着伤在一旁默默听着。
风音忍不住出声道:“这位...呃,先生,他伤的是背,如何自己医?”
老者转向风音,打量了一番道:“你是谁?这傻子帮了你?这一身富贵样,有什么需要到他这穷小子帮的?什么‘人力虽微薄,非无用也’。什么破什子话?老是月钱都不够他自己治伤,还要我倒贴给他!”
“诶,不是我说,你这位先生怎么能随便指着人骂呢?”
“咳咳,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我师父一向如此。”
“你小子长胆了?我看看你的伤。”老者便去查看了邓昌的伤,看完后又诊了脉,自己去开药、熬药了。
老者走后,邓昌弱弱的道:“兄台,多见谅。我这师父本来脾气就暴躁,他无妻无儿,自我拜他为师后,便把我当亲儿子看。见我受伤,总是会再暴躁些。他又最是疼我这小侄子,这次把人这样带回来,他不知事件原委,以为你是我所帮之人,铺头盖脸的将你骂了一番。实在是对不住。”
“呵呵,无妨。你总是如此吗?”风音倒真的是一副无妨的样子。她堂堂司银宫宫主才不在乎这些小蜉蝣的话。
“什么?”
“总是惹一身伤回来?”
“也不常。咳咳”
“不常才怪吧?”
“呵呵。”
“要我徒儿如此,我定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也不能出去乱来。”
“兄台何处高就?”
“呃...呵呵。”风音以手掩面虚笑。
“我观兄台之言行举止,该是朝廷机密之处吧?不说也无妨的。”
“呵~”
“他们让我偷银钱的人是你。”那乞儿突然就说话,把他二人惊了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邓昌对他柔声道。
“他们让我偷银钱的人,是这位衣着富贵的公子,并不是你。”
“胡说,那你为何去到他哪里?”风音明显是被惊到了,语气中带着些薄怒。
对啊,为何呢?一个贵公子,一个穷小子,又不是钟鸣鼎食之家的纨绔子,只为贪图一时之乐,去玩玩模样不错的穷小子。乞儿既受缚于那两个不入流的人,他是得多不长眼才去偷穷小子的钱?
“我...我...”
“别怕。”邓昌道。
“因为我觉得你像个好人。我很饿,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饱过了,我想吃东西。”
风音问道:“哦。合着你觉得这位公子柔善可亲,手上又有吃食,而自己饥肠辘辘,哪怕另一条腿会因此而废,也要上前乞讨?”真是长眼了!要是真偷到自己身上,怕是当场就能废了他另一条腿。
“兄台!”邓昌难得扬高了声音。
风音刚刚的语气狠戾了一些,虽面带微笑,却能令人有些微微的凉意。风音闻言,望向了邓昌,恢复到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兄台倒是护着这小子。怎得?兄台是要供他吃食住处吗?”
“也无不可。”
“此等徒儿可逐出师门矣。”
“兄台,我师父并不是不讲理之人。”
“我不讲理?”
“我并不是此意。我...”
“好,在下愿与兄台结为好友。小弟姓寻名风。‘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之‘寻’,‘苍筤破云色,萧瑟移风音’之‘风’。”
“唔...邓昌,我出生不久家乡爆发瘟疫,父母皆染病去世。家中只余我与家兄。草草安葬父母后,家兄带着我来到了繁华的江南地区谋生计,幸得偶遇家师路上相助,这才能一直勉力活到今日。我之姓随家师,名是家师所起,昌,取善意、美好、光明之义。”
“触及邓兄伤心往事,见谅。”
“无妨,未曾见过面,无甚记忆,唯有感念血脉之恩罢了。”
风音并无父母生养,也不知何为父母之爱,自不解这凡间的望云之情是何种情感。只是,邓昌眼睛好似不赞同他自己吐出的话。
“自此之后,我便常常去寻邓昌,慢慢的,我们也就成了至交好友。”
“一日,我在前往邓昌家一处山林中发现了一株葛藟。这株葛藟身上有深渊的气息,我正欲将它当场诛灭时发现那深渊气息并不浓烈,或许它并不是生长于深渊的精。于是,我便走近去察看。”
风音手上凝着法术,缓步走向那株葛藟。但凡那株葛藟有一点异样,风音能立马送它下地狱。
“请你不要杀我。”葛藟看着风音手上的法术,哀求道。
“我可以不杀,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深渊的气息?”
“啊!”葛藟看见风音将手上的法术向自己扔来,惊恐道。
“这就是一个限制你施法的小法术罢了,对你没伤害。”
风音环顾四周,找了颗树倚着,双手环绕于胸前,惬意道:“说吧。”
葛藟怯怯的看着风音,小声道:“我是从深渊里逃出来的。”
“胡说!”风音听罢,立马用法术掐住葛藟的脖子,将它高高升起。
“我…说…的…都…是…真…的…”葛藟的双手紧紧的扯着风音勒住它脖子的法术,试图给自己多留一点呼吸的空间。
“就凭你?能从深渊中逃出来?”
风音正欲下杀手,就见这株葛藟从她的法术中逃脱出来并快速消失在视线之中。风音震惊不已,震惊之余不忘用立刻用追踪叶追踪葛藟的位置。
追踪叶在周边的树上不断的闪现着。看来这株葛藟很擅长于利用周围环境来进行快速的脱身。
风音看着这株葛藟的逃跑方式和速度,心中有些不解出现。
那株葛藟仍旧在不断逃跑着,可速度明显慢了不少。风音不想再和它耗下去,一出手便将正在移动的葛藟给定住了。
“你生于深渊?”
“不是,我生于深渊与百渊的交界处。”
“交界处?那就是同泽界附近了。那你在深渊待了多久?”
“不久,我刚刚成精就被深渊抓去了,应该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以你的这种逃跑能力,待了一个月那么久?”
“刚开始,我并没有要逃跑的想法。但是,他们总是让我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我不做,他们就拿我来做实验,我很难受,就想着跑了。”
“你在深渊任职于什么部?”
“摄神。”
“除了逃跑,你都会些什么?”
“只会逃跑。”
“你在深渊没有学会任何东西?”
“没有。”
“那你这中逃跑能力是天赋?”
“天赋?应该是吧。”
“按理说,拥有你这种天赋的精,应该会有我们百渊的精去保护你才对。你成精时,没有百渊的精来救你?”
“不知道,我见到的第一个精是深渊的。没见过百渊的精。”
“你在这片山林待了多久?”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在这里我很安全,这里很好藏身。”
“你还是被我抓住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厉害,深渊来抓我的精没有你那么厉害。”
“你还挺有眼光。”
“……”
“我带你去百渊吧,小葛藟。”
“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风音话音未落,就迅速将葛藟变回原型,轻轻拎起,转头就往百渊方向去。
“那个,我真的不想去。”葛藟在风音的手里不断的挣扎。
“百渊能保护你,此后你就不用担心被深渊的精抓去了。”
“深渊在我身上做了不少实验,会有隐患的。我知道百渊能保护我,但我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是你一直躲在那片山林的原因?”
“嗯。”
“嗯…没能在你成精时保护住你,是我们百渊的过失。但你不用担心会给百渊带来麻烦,就算没有你,深渊也会不断的给我们制造麻烦。所以,你可以放心的接受百渊对你的保护。”
“不。”
“那行吧。你不去也行,那你以后都打算在那片山林中度过吗?”
“嗯。”
“我送你回去。”
“我把这株葛藟送回山林之后,便将此事告知了渊主。渊主同我说不必强求它来到百渊,让它顺心而活就好。但我其实不太放心,所以也会经常去找这株小葛藟。一来二去,我便也知道这株葛藟名叫易云乐,最喜读书,温柔善良。这样好的一个精,怎么就被深渊捉了去呢。”
“这天,我同往常一般去找易云乐,却发现她浑身是伤。”
只见画面中的易云乐衣衫多处都染着血迹,奄奄一息的倚在一颗树上,见到风音似是要说话,却无力说出来。
风音见状,立马冲上前给她喂了一颗司医宫的续命丸,接着便施法疗愈她的内伤。
花了好些时辰,风音才将易云乐的内伤疗愈了大半。她看疗愈的差不多了,便停止了施法。
易云乐此时终于恢复了些力气,努力的维持着气息道:“你在百渊中地位很高吗?”
“还行,怎么了?”
“他们让我把你杀了。”
“嗯…你又拒绝了?”
“嗯。”
“你拒绝了的话,他们不是应该在这里埋伏我才对吗?可我在这里那么久,没有感受到这里有别的深渊气息啊。”
“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把他们要杀你的消息用你教我的传音咒告知了你。然后,我在逃跑的过程中使了点你教我的独门术法。他们以为我死了,你又知晓了消息,自然不会再来。不过,你再来慢一点,我真的要死了。谢谢你。”
风音并未言语,而是看着强撑着说话的易云乐在思考着什么。
易云乐听不到风音说话,疑惑的看着风音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应该把你安排去哪里。”
“我…”
“不去百渊。我知道。你的内伤我疗愈的差不多的,剩下的内伤再疗愈下去也没什么用,必须休养一些时日才行。你在这里我始终不太放心。刚刚你说深渊的精以为你死了,以后不会再来捉你。我在泰昌认识的一个人会医术,正好能医你这一身外伤。他为人热心,你在他那里我会比较放心。”
“我不去。”
“奥,那你有本事打过我吗?”
“没有。”
“没有就乖乖听我的话,不然就把你抓去百渊。”
“额…”
风音瞧见易云乐被噎住说不出话的样子有些好笑,不禁笑出声来。
易云乐自知无力反驳,只好白了一眼她。
“让我想一想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把你带过去呢。有了!就说路上见到捡来的!反正那傻子也经常干这事。他肯定不会怀疑。”
风音话一说完,立马就把易云乐轻轻带起往泰昌去了。
“我仔细想了许久,如今没有了深渊的威胁,易云乐也不愿去百渊,唯有邓昌那里是最适合她的地方了。”
医馆。
风音将易云乐带到医馆时,邓昌还在外采药。医馆内只有邓师父和邓安平在。
看见风音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带来,邓师父一边接下,一边埋怨道:“你这小子,好的不学,学邓昌那小子行善积德。我可不管,诊治费我可是要收的啊。”
风音看着这老头利落的动作,笑道:“好的。邓师父,我给你五倍的诊治费怎么样?但求邓师父给她好好医治。此外,还有一事拜托师父您老人家。这小姑娘没处去了,我再给她的食宿费,师父就给她一个安身的地方呗。”
“行,有钱就行。你这点就比邓昌那小子好多了。”
“那当然。”
邓师父在给易云乐诊治,邓安平在旁协助。风音瞧着他们,也帮不上忙,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过了一会,邓师父诊治结束,吩咐一个瘸腿小童去煎药,牵着邓安平来和风音打探这位风音带来的姑娘。
“寻风,你带来的这个姑娘治病期间在我们这里住可以。但是,病好了之后呢?我们这里都是男人,单她一个姑娘怕是有损她的名誉啊。”
“邓师父,等她病好之后,自有去处。您不用担心。”
“这就好。”
……
风音和两人聊了一会儿之后,邓昌就带着一筐子新鲜采摘的草药回来了。邓昌瞧着疲累中夹着点失落的模样。邓师父瞧见他那个样,许是觉得他少个人陪伴立马就喊着邓昌给他找个徒媳回来。邓昌虽瞧着疲累,脑子却不累,立刻将话题引到了邓安平身上。这话题一引,便搞得他师父不得不去哄自己的宝贝徒孙,再无暇将火力放在邓昌身上。
这时,邓昌才注意到风音也在。风音将自己来此的原因告知了邓昌。邓昌这小子发挥了他一贯的热心肠,立马就冲去看风音带来的姑娘。这不看还好,一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姑娘,邓昌登时就不动了。
风音刚想上前问他怎么了,就见邓昌自顾自的上去给人家诊脉,开方,抓药,煎煮。
药煎好之后,明明都要到姑娘床边了,却端着药出来。邓昌放好药,把邓安平喊来,让邓安平守着药等会儿,自己一股脑冲出了门外,消失无踪。
邓昌人影消失之后,风音才有机会说上两句话。她看着同样在旁看着邓昌这一系列所作所为的邓师父,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邓师父一脸疑惑,不解道:“你老和他一起,你也不知道吗?”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不过,您刚刚开的药呢?”
“对哦,那浑小子对我的药干嘛了!”
邓师父立马急匆匆去看自己刚刚让小童煎的药,才发现邓昌嫌弃他药开的不够好,已经让小童倒掉了。邓师父气得不行,却又找不到邓昌痛快骂一顿,只能吹胡子瞪眼的走来走去。
风音在旁看着想笑却又不敢。
不多时,邓昌拿着一包糖回来,看见他师父打了声招呼便跑开了。邓师父没能痛骂一顿,只能继续走来走去。
邓昌跑到邓安平那里,吩咐邓安平把药和糖都拿给姑娘,自己却偷偷藏在转角处看着。
接下几天,邓昌都乖的很,一直都很听他师父的话。大家都以为是对他倒掉邓师父药的补偿 ,但渐渐的才发现事情不对。他好像一着都很关心那位风音带来的姑娘。只要是跟那位姑娘有关的,除了在姑娘面前露面这件事,别的事邓昌都会亲力亲为。
种种迹象表明,邓昌怕是动了春心了。邓师父瞧着高兴的不行,但是高兴之余却又露出了几分担忧。
……
“我瞧着邓昌这傻小子对易云乐动了心,觉得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易云乐不再受制于深渊,往后有人相伴也挺好的。更何况,我看他二人配得很,一个傻里傻气,一个聪慧机智,可不是天定良缘嘛!我知道邓师父不就是担心易云乐的出处嘛!一个出处而已,话本子里多了去了,我特意选了一个和邓昌身世相仿的身世给易云乐。果不其然,身世问题一解决,邓师父的担忧全然消失,这二人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对比翼鸟。”
百渊黍纪四十四年
“自邓昌与易云乐比翼双飞之后,已过去九年。九年时间,说到底不过寥寥。可是邓师父在几年前的某一天突发心疾,撒手人间。自那之后,医馆便由邓昌接手。在易云乐和我的暗中相助之下,邓昌的医馆慢慢打响了名声…”
“虽说易云乐假死骗过了深渊,但是我还是担心有一天她假死的消息会被深渊知道。所以,从易云乐进入医馆的第一天,我就在医馆设下了司银宫宫主级的保护结界,用以保护邓昌一家人。只要这个结界存在一天,深渊的精都不可能踏得进这家医馆。”
事情本来都在向好发展,可是有一天…
这天,风音正在司银宫内处理司银宫的事务。突然之间,她感受到了邓昌那家医馆的结界波动。
“糟了,莫不是出事了!”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务,风音立马动身前往泰昌,看一看情况。
去到人间,风音才发现此时已是人间的深夜,家家户户都闭门休息了。这么晚了,还会出什么事呢。
风音急忙赶到了邓昌的医馆之中,一进去便听到了邓安平的房中传来了极大的声响。
一去到邓安平的房外,风音就感受到了房间中有法术被使用过的痕迹,刚刚的结界波动应该就是这个法术引起的。进入房中,风音就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易云乐在扶着受了重伤的邓昌在哭。她很想过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邓昌很明显已经无力回天了。此时,与其去追问发生了什么,不如让他二人多说一会儿话。
于是,风音拦住了明显也是正想过去一问究竟的邓安平。邓安平一看到风音,立马就抱着她哭。
唉。风音只好轻轻拍着他,让他不至于哭死了去。
易云乐哭着求风音救一救邓昌,说自己也救过快死的她。可是,风音怎么救呢?易云乐当时是快死了,不是死了,但邓昌很明显已经救不回了。但凡能有一点办法,风音都不会不出手。
邓昌倒是这个时候机灵了起来,趁着这个机会就叫风音帮着照顾易云乐和邓安平。这对于风音来说可不是难事,邓昌说过:“人力微博,非无用也。”
也许像邓昌一样做一个好事积德也未尝不可。
就在风音想着以后怎么安排这两个人的时候,易云乐突然施法提出了邓昌的一缕魂魄,紧接着,只见易云乐向自己施法,一下了结了自己。
这…这两人真是伉俪情深,要死也要一起死。以后不用照顾两个了,只剩一个小屁孩了。
二人死后不久,就出现了两个虚幻的人影来,这两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死去的邓昌和易云乐二人。
易云乐特意提出了邓昌的一缕魂魄,还留下了自己的一缕魂魄,这样一来,二人即便是死,这两缕魂魄还能在一起。
“你这是何必呢。”风音看着这两缕魂魄,叹道。
邓安平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从风音的怀中出来,便看到了地上的邓昌与易云乐二人的遗体。邓安平是人,他是看不见这二人的魂魄的,在他的眼里,邓昌与易云乐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死去了。只见他冲去两个遗体的旁边又哭了起来。
邓昌与易云乐二人看着邓安平都叹了一声。
风音看着哭泣中的邓安平心有不忍,对那二人道:“你们不打算说点什么?这孩子得哭好久。”
易云乐让风音给邓安平施一个遗忘咒,邓昌也妇唱夫随。风音想了想,这孩子还那么小,记住这些的确是伤害太大,虽然有百渊的规矩限制着,但是答应了也无妨。
接着,易云乐便对风音说自己会同邓昌一道进入邓安平的身体中保护他,还托风音转告一些话给邓安平。风音答应之后,这两道虚影便化作了点点星光进入了邓安平的身体。
就在邓昌与易云乐二人化成星光之后不久,风音再次感受到了结界的波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深渊的气息。风音刚刚没问出口的事件缘由,现在大抵也猜出了七八成。
邓安平的哭声还在不断的传来,风音看着他,嘴里喃喃道:“是时候该算算帐了。”
可是,这孩子该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吧,万一他死了,怎么跟那两夫妇交代啊。风音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把邓安平留在结界中最为稳妥。于是,她便抬手给邓安平施了一个安睡术。将邓安平放回他的床上之后,风音又看到了地上的两具遗体。这衣服都脏了,脸也是,风音实在看不过眼,就顺手给这两具遗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顺道也清了清他们的伤口。做完这些之后,风音便转身走出了医馆。
医馆外
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高大男精站在医馆外,腰间挂着一个会动的木偶,背着手等着风音出现,脸上还一直浮现着笑意。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穿着绿色衣服的精,看着像是那个高大男精的手下,站的规规矩矩的,全都一脸严肃。而在医馆周围的高处,都站有不少精在盯着医馆这边的方向。
风音一出门便已经将所有的情况大致看了一遍,看来,这帮精是有备而来的。
“敢问阁下是何人啊!这大晚上的,穿这么绿油油的,想不看见都难。”他们防备的很严密,风音必须要拖延时间,以找出破解之法。
“风宫主不认识我也正常,毕竟我可不像风宫主,天天在人间乱晃。”那个为首的精倒是不甘下风,立马就出言反讥。
“你还挺了解我的嘛!看来你这颗绿油菜盯了我很长时间啊!”风音瞧着这个精倒是一个不服输的性子,也许多激他几下能让他说漏点什么出来。
“你!你这个花绣球!”那个男精显然被风音气着了,居然会这么幼稚的回怼她。
“绿油菜,你究竟是谁?为何大晚上不去睡觉,要出现在这里?”风音在思考是要自己解决了这件事,还是放点气息让百渊来点支援呢?可是如果放出了气息,先出现的恐怕会是不少在人间游历的司银宫弟子。这帮精的实力目前尚不清楚,万一他们真设下了什么陷阱,只怕来的司银宫弟子都小命不保。
“花绣球,我乃深渊摄神部部主南山是也。今夜来此的目的,你刚刚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南山笑道。
“摄神部部主?易云乐便是在你手里被拿来试药的?他二人之死也是你所为?”这个叫做南山的精苦心经营今晚的一切,只怕是早就做好了周全的计划了。
“是也不是。我不过给易云乐实践了一下我的‘魂断’罢了,他们俩要死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看来,我的‘魂断’还是不够完美,我让易云乐破坏结界,她都没破坏成,还是要再改进改进。”南山颇有些骄傲道。
“你这颗该死的绿油菜!”风音有些气急,可是当了一宫之主那么久,她并不能轻易意气用事。不过,趁着这个机会试一试这帮精的深浅倒是好的。
风音话音未落,就凝起法术,直直施向了南山。南山反应十分迅速,他并未施法回挡,而是退至他身后的几个精的后面。那几个精眼见风音的法术直面而来,立刻摆阵,摆好阵之后,他们的面前马上就出现了一道屏障,那道屏障竟然就将风音的法术给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风音这次施法本就是为了试探他们的虚实,现今看来想要对付他们并不容易。既然直面攻击不成,不如试试先将四周的精给清理干净,顺道放点气息找一点支援,只望先来的会是训练有素的司军宫弟子。于是,风音再次凝结起了另一个法术,法术上悄悄附着风音的气息。那道法术施出之后,便化作了无数的飞箭向那道屏障而去。
“花绣球,别白费力气了。为了应付你,我可是付出了不少心血。今夜定让你丧命于此!”南山站在那几个精的后面道。
风音继续施法化成飞箭冲向那道屏障,口中也不忘回嘴:“绿油菜,为了送我上西天,真是辛苦你了。可惜,你的愿望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
风音所化出的飞箭遇到那道屏障之后并未消散,而是顺着被屏障阻挡所转化的方向射去四面八方。
很显然,风音的意图已经从攻击南山变成了消灭四周的精了。南山见状,立刻出言命令道:“结阵,起结界!”
南山命令一出,那四周埋伏的精纷纷起势,一个巨大的结界迅速被设了起来。这个结界将风音化出的所有飞箭统统化做了虚无,而风音附在法术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
“绿油菜,你有点本事,恐怕今晚要如你所愿了。”南山所设立的结界集合了不知多少精的力量,他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个结界居然在一点一点的减弱风音的力量。风音无奈,手中仍旧在不断施法,但是法术的力量却在慢慢的减弱。想要自己一个精解决是不可能的。奇怪的是,刚刚就算是法术被破,附着在法术上的气息也应该能顺着风飘出结界才对。莫非,那个结界竟然连风也能挡住?她别无他法,只能提高自己的气息到宫主级别,希望这种级别的气息能冲破结界被渊主和别的宫主发现来支援一二。
“花绣球,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死吧。我可是研究了你好久,才能创设这个专门压制你的结界。这个结界也只会对你和你的一切起效,真可惜,这么厉害的结界只能用这么一次。”
风音心道,这个结界果然会阻挡自己气息的传出,难怪过了那么久,都不见有精来支援自己。
“绿油菜,你为什么非要杀了我?我记得我并未与你结怨。”风音施法了许久之后,气息已经不稳了,说话也虚虚实实的。
糟了,风音突然想起医馆的结界与自己的实力是连在一起的,如今自己这么虚弱,结界恐怕已经不能保护医馆了,邓安平还在里面呢。幸好,这该死的绿油菜并不知道邓安平还在里面。
“我为什么要杀你?其一,你是百渊司银宫宫主,我是深渊摄神部部主,我们本来就水火不容。其二,你救下易云乐,将她藏于这家医馆之中,害得我一番好找。你还说你并为与我结怨?”南山显然对要她命这一件事势在必得。
“今日我受控于你是我狂妄自大所致,我丧命于此亦是我活该。”风音身体里所剩的力量已经不多,再强撑下去只会直接命丧当场。可是,她刚刚才答应了易云乐二人要好好照顾邓安平。
南山仍旧站在那几个精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屏障一次又一次的挡住风音无谓的挣扎。他时间多的是,只等风音力量散尽的那一刻,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不行,一定要把邓安平保全下来!风音这么想着,不再施法去攻击南山,而是转身进到的医馆拼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加强了医馆的保护结界。风音加强结界之后,就径直走去了邓安平的房间。
“我答应过他们要对你施遗忘咒的,我可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精。”风音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手中却在坚定的施着遗忘咒。遗忘咒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法术,本来施一个遗忘咒不过瞬间的时间,可如今风音却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将遗忘咒施好。
施好咒之后,风音便坐在了邓安平的床边,靠着他的床,等待着生命的流失。
“安平,你是邓昌他二人最为记挂的存在了,不如我也陪着他们一起保护你罢。只是可惜了我司银宫的弟子们,我还来不及教完他们东西呢。”风音一边吃力的说着,一边学着易云乐提出自己的一缕魂魄,化作点点星光进入了邓安平的身体之中。
风音的魂魄进入邓安平的身体后不久,她在医馆所设下的结界便随着她力量的消失而消散。结界一消散,南山就领着他的手下进来了。
南山看到风音无力的倚着床边,房间中躺着易云乐和一个男人的遗体,那具遗体应该就是那个叫做邓昌的男人的吧。
南山命令自己的手下站在房门那里,自己则慢慢走向了风音。南山走到风音面前,缓缓蹲下,看着风音道:“花绣球,说实话,你长得挺好看的。是不是你们百渊的精都长得那么好看啊?我都有点不舍得你死了。”
风音虽然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但是却不能让自己在南山面前太过失势,她只能强撑起来,轻笑了一声,平稳道:“绿油菜,别以为你夸我两句就能抵消你做了这些恶事的事实。你的所作所为终有一日会有报应的。”
南山低头笑了几声,又道:“我不怕报应,我既然做了,就不会去怕报应。我顺着我的心而为,自然不怕承担后果。”
“你不是顺心而为,你是有违天道,滥杀无辜!”风音斥道。
南山并不理会风音所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花绣球,我记得这家医馆里还有一个叫做邓安平的小孩。若不是有他,怕是易云乐也不会出来见我,或许你就不用死了。我倒是应该找到他,好好感谢感谢。哈哈哈哈…”
风音刚刚故意隐藏了邓安平的存在,就算是他们深渊的渊主在这儿也未必能找得到邓安平。她心里平静的很,面上却还是得装出很怕的样子,立马连忙道:“你要干什么?”
南山看着风音着急的模样,心里很是痛快,道:“花绣球,只可惜你看不到我感谢邓安平的时候了。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他去见你的!”言罢,南山手一挥,风音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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