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难托

　　“罢了，随他吧。”邶清妤不知道颐华这些小九九，她重新端起茶杯，似在自言自语，“呵，想当圣明、国力昌盛的圣昌帝，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裴之霖那布置的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
　　“跟她讲，半个月后，鬼节那天动手吧。”邶清妤拿起放在石桌上的剑，起身回房。声音渐渐飘散。
　　“是。”
　　是的，你没看错，之前与邶清妤成婚不足一年又和离的裴家二爷裴之霖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裴家情况复杂，裴家大老爷是当年东临国的六品小官，在东临灭国之后，是第一批转投长靖国的臣子之一，如今大老爷已是正四品东中郎将，膝下两女文雪、文妍；二老爷从文，混到个从四品礼部郎中，膝下一子之磊；三老爷从商，膝下一子一女，但其实是两女，之霖和文菲。
　　原先异朝官员不会被授予七品以上的职位，无论文武。只是裴家两位老爷在剿灭东临余党一战中出了大力气，先帝才放下心来提拔。
　　大雨将至，空气越发沉闷，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直到午时，这雨才一倾而下，电闪雷鸣，乌云翻滚。
　　傅长风坐在廊下观雨，只观娄一人在旁服侍。观娄站了许久，发现公子只是盯着檐下不断的水珠发呆，“公子，公子，回吧。”
　　傅长风这才转身，沿着长廊回房。
　　他五岁那年离开西梓皇宫时，也是这样一场大雨，云黑如墨。因是送堂堂一国太子前去为质，皇帝没脸过来送他，只有还在病中的孟皇后强撑着身子前来送他，又怕把病气过给他，连抱一抱他都不敢。他行三跪九叩大礼后就坐上轿撵，随他一同的只有数十士兵和比他还小的观娄，待轿撵出了宫门，他实在舍不得母后才掀开帘子远远往后看，视线远远交汇，是他见母后的最后一面。傅公子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些事了，也许是离回宫之日越来越近的缘故吧。
　　傅长风挥退观娄，走到床边按下烛台底下的开关，一道矮小的暗门显现在罗汉榻旁，傅长风挪开绿植，矮身走进了暗门。狭长的走道在尽头分作两条路，傅长风抬步向左边那条路走去，上几级台阶，推开暗室的门。
　　几颗斗大的夜明珠嵌在石壁上，幽幽的散着微弱的光芒，使得整间暗室都笼罩在朦胧之中，石壁一侧上还挂了十来幅美人图，或颦或笑，或喜或怒，从六岁的小女童到十六的少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另一侧则是孟皇后的画像。
　　暗室中还有一方石桌，上面平铺着一张新作的美人图，鹅黄色的衣裙翻飞，发钗上的金蝴蝶栩栩如生，像是要破纸而出。因在暗室，空气流通不好。上面墨迹还未干，画卷左方还提了一句诗：“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
　　傅长风小心的拿起画卷，挂在上一幅画卷旁，修长的手指眷恋的停留在画中女子的鬓角。
　　在暗室停了片刻后，傅长风才小心翼翼的关好暗室的门，又去了右边的那间密室处理今日传来的密报。
　　自那日暴雨倾盆之后，金雍城就变得凉快了许多。京兆尹沈元和兵部侍郎韩石眼看着时间过得飞快，牧大人被杀一案还是毫无进展，除了那柄御膳房专用的刀，可宫里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提审的。万一是冤枉，那动了宫里的人岂不是抽了皇帝的脸，要不是冤枉，这不也就差指着皇帝说陛下治宫不严嘛！两位大人都急的上火，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于是这日早朝，圣昌帝处理完了祁南水患的事，又安排了祁西的秋季换防，终于是问起了牧大人被杀一案：“沈卿，牧尚书一案的凶手找到了吗？今日就是第三日了。”
　　沈元上前一步，执笏的手颤抖着，答道：“回陛下，兹事体大，微臣找到了一些线索，希望能面呈给您。”
　　“那既然这样，沈爱卿退朝后来勤政殿，韩卿，你也来。”圣昌帝心里一跳，立刻明白了沈元的意思，“若无其他事，就退朝吧。”
　　“恭送陛下。”众臣跪。
　　勤政殿内。
　　沈元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将情况讲给圣昌帝听。韩石也一直跪着，与沈元一起连头不敢抬起来，自然也不知道圣昌帝脸色逐渐难看，只感受到殿中气压降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
　　“刀具何在？” 殿中安静许久，直到跪在冰冷大理石地面上的沈元和韩石两股战战，豆大的冷汗直冒的时候，圣昌帝才说了第一句话。
　　“臣入宫门时，让守在宫门的巡捕看管着了。”沈元忙答道。
　　“宣。”就有小太监甩着拂尘小步跑出殿外，前去传达旨意。沈、韩二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林木，给两位大人看座。去拿御膳房和司器局的人，压到殿前来，朕亲自审问。” 林木也领命退下。殿中再无言。
　　沈元悄悄地抹了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心中判断今日这事的严重性，若真能找到凶手，那是最好不过，若找不到，今日怕是官纱不保，留条命走出去都是菩萨保佑了。与同样心惊胆战的韩石匆匆对了一眼，沈元知道，御膳房和司器局里一定要有凶手。
　　散朝时，旭日已东升，天光大亮。此刻消磨了一些时间后，日头愈来愈烈，熬得人里衫都湿透了，可殿上的人都觉得冷。司器局和御膳房的人跪在殿外，乌泱泱的一片，等候圣意发落。
　　林木几番敲打后，一个当日负责采买的小太监被推了出来，那小太监今年初春刚入的宫，瘦弱的看着就不像是能杀人的样子，可还是被众人推出做了那冤屈的替罪羊，不敢伸冤半分，很快画押认罪。
　　沈元和韩石彻底松了一口气。
　　勤政殿的事闹得并不小，很快文武百官皆知，但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都只能高呼一句“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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