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风

　　上海街边吵吵嚷嚷，在这个逐梦的城市里，有拖着像行李一样音箱的街头歌手，也有及时行乐的酒吧驻唱；有孤注一掷的愣头青，也有步步为营的商业大亨。这么说吧，这是一个无论你有多天马行空的想法都会有人与你志同道合的城市。
　　雨季过后的上海每一片树叶都被洗得发亮，好闻的空气冲刷着繁忙背后的喧嚣，司竹踩着前面的人在柏油路上拖出的长长的影子，心中暖成一片。
　　“所以我们脱离大部队就是为了要提前去踩点？”司竹扒拉一下街边小摊挂着的铃铛，悠哉悠哉地问着，“那迪士尼你不去了？”
　　“看时间吧，你要是想去你就去呗，我自己去也行。”凌项风踩着滑板，滑得悠哉悠哉。
　　“…”可真是个榆木脑袋！司竹没有接话，两个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跟着他的影子走了很远，司竹突然加快脚步与他并肩，笑容粲然：“我作为一只滑板菜鸟，当然要跟师父去涨涨见识啦！迪士尼嘛，也没什么好玩的。”
　　凌项风歪过头来看了看她，暖黄色的斜阳为他的瞳孔增添了一抹温柔，他凝视了司竹片刻，小括弧攀上了嘴角：“是啊，鬼哭狼嚎的，没什么可玩的。”
　　司竹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想起在电玩城那天凌项风自己揭的老底。
　　……“我怕黑怕鬼怕虫子！有问题吗？”
　　想到某人当时的表情，司竹突然觉得，硬着头皮逞能还傲娇死不承认的凌项风，莫名有点可爱。
　　“所以…你不仅怕黑怕鬼怕虫子，还怕高怕刺激怕游乐设施？”司竹露出了一个暗中使坏的阴险表情。
　　“…”凌项风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当时随口一说的话，让别人记到了现在。
　　司竹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表情，大抵是觉得反将一军的目的达到了，揉揉鼻子笑道：“好了，我不逗你了，那我们现在去哪？比赛场地吗？那要不要打电话告诉他们一下？对了，你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啊？”司竹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凌项风没找到插话的间隙，等她说完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她问完了所有的问题，才一句一句地回答道：“去场地看看，电话我打过了，不想参加比赛。”
　　这种采访式的问答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凌项风时的状态，司竹砸了砸嘴，食之无味。
　　“那地方是个专业的滑板场，离这里不远，大概十分钟吧。”凌项风掏出手机看了看导航地图，没注意到司竹背着手，注意力已经被街边各式各样的小摊吸引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也没有很赶时间，享受着上海之行的第一个自在行程。
　　上海SMP滑板公园。
　　初来乍到的司竹简直被这个公园里的场地惊掉了下巴，从进园开始嘴巴就没合上过。凌项风倒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像是见多了这种大场面，表面上丝毫不慌，不过司竹怀疑某人内心中肯定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吧，作为一个滑板爱好者，看到这样的场地，哪有不心动不跃跃欲试的呢？
　　“呦呵！凌帅！JC说的是真的啊！你真的来了！后天才比赛呢，你这是提前来刺探军情了啊？”一个梳着浪奔头，头顶不知道喷了多少发胶的黑衣少年正从一个碗槽里跳出来，看到凌项风，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吹了一声口哨，像老朋友一样地打招呼。
　　这个小黑打完招呼后还回头向休息区摆了摆手，好像在示意谁过来。
　　司竹正全方位地研究着每一处设计所能带给滑手们的极致体验，就差把脑袋转个360度了。凌项风并没有对那个小黑表现出过多的热情，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整个人气质森然——“别爱我，没结果”。
　　小黑倒是皮实，根本不在意凌项风的漠然，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一同过来的司竹身上：“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凌帅女朋友？”
　　这一句话将司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差点扭到脖子：“啊…我…我那个…”
　　“不是，是我徒弟。”六个字不冷不热地从凌项风嘴里蹦出，砸进了司竹心底。
　　“啊哈～徒弟～那你也是个滑手咯？女滑手在我们这儿可是团宠呢，哈哈宠上天那种，做成一个动作一个团的兄弟为你砸板儿庆祝！怎么样？要不要小露一手？”这个小黑倒是挺自来熟，右手直接搭上了司竹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着。
　　司竹还没回过神，有点颓然地自嘲道：“什么滑手，我就是个初学者，只会滑行而已，这次连板儿都没带。”
　　“这样啊～”小黑有点可惜的样子，“那也多半是教练的问题，不怪你…”
　　凌项风“…”
　　“黑仔，把手放下！”一个略耳熟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吓得司竹肩上的手一哆嗦，“兄弟的女人不能碰！”
　　黑仔撤了手，抓了抓后脑勺，憨笑着献殷勤：“老大！我冤枉啊！凌帅说了不是女朋友…”
　　JC踩着烫金色滑板一个刹停，熟练地收板入手，他今天的装束与那天略有不同，更街头了一点，脚下的新款滑板鞋把整个人的气场又足足增添了一倍。
　　JC没理会黑仔，径直朝凌项风走来，在他面前站定后左手插兜，眼珠轻转，从头到脚打量着凌项风，目光停留在他的膝盖上一阵，才与他对视：“伤怎么样了？”
　　伤？司竹疑惑地看向凌项风，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凌项风似是不想让他的注意力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耐。
　　JC见他并没有摆出好脸色也并不介意，右手指尖点板灵巧地在手中转了几圈，歪了歪头示意他看向后面的场地：“来都来了，不试试魔都最好的场地？”
　　凌项风见他没继续追问他膝盖的事情，暗自松了一口气，语调毫无波澜：“都是专业选手，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JC正要转过身去让出一条U型池的滑道，听到凌项风的话身形微顿，回过头来看了看凌项风身侧的司竹，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与凌项风对视片刻才道：“都是圈内人，没什么惊喜。”
　　“不过，这次有一个人会来，挺出乎我意料的。”JC右脚踏上了板，接着说道，“老朋友了，Eddie。”
　　司竹倒是知道，滑板的圈子，就是一个拿实力说话的圈子，顶级的大牛屈指可数，足可见天赋、努力、运气在这项运动上缺一不可，而那些徘徊在半山腰试图冲顶的人，多半有致命的短板或者缺少拼劲儿和一丢丢的运气，因此一直混的不上不下的。那些真正的天才型选手，大家谁都认识谁，每次的比赛，排除黑马的可能性，也多半是这些人在角逐最后的赢家。
　　“他不是明年就退役了吗？”凌项风站到了U型池高台边，往下看了看，目测了一下距离。
　　JC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略有错愕：“我还以为你不关注这种事了呢，”说着拍了拍凌项风的肩膀，欲言又止。
　　黑仔大大咧咧，龇着一口大白牙接了话：“ED呀，他不打败E神，是不会甘心退休的！哈哈～”
　　“E神？我还以为那个Eddie就是E神呢～”司竹看向黑仔。
　　黑仔扔进嘴里一个泡泡糖，咯吱咯吱嚼得正欢，吹出一个粉色的泡泡爆在唇边：“哪能呐，他俩可是宿敌，太可惜了，双E三年前那场神仙之战我没能现场膜拜，我就是看了Eddie的翻转地球才跑来玩滑板的！”
　　JC在旁边听黑仔一顿天花乱坠的大侃特侃，看了一眼旁边凌项风的满脑子黑线，没忍住笑出了声，顷刻间就对上了凌项风的目光。
　　“放心，他不知道。”JC收住了笑，心领神会。
　　他顶了顶下巴示意了一下黑仔身旁听得认真的司竹，小声问道：“她也不知道？”
　　“有护具吗？我惜命。”凌项风没回答他的话，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飞身上板，向护具租用区滑了过去。
　　JC被他带起的风吹得无奈，牙缝里蹦出一个语气词来，冲着那人不羁的背影喊道：“跟我拼台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惜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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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竹蹲在场边的休息区看着如同“变形金刚”一样浑身上下各处重要部位都戴着护具的凌项风在一个碗池里荡来荡去，简直与旁边那些上下翻飞的“大神”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司竹简直没眼看，关键是这人还乐得自在，如入忘我之境。
　　司竹偷偷拿出了手机，对着凌帅这难得的“洋相”一顿狂拍。
　　“他一向不喜欢玩滑板的时候被拍。”司竹被这突如其来的磁性声音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住。
　　只见JC拎着两瓶矿泉水坐在她旁边，递给了她一瓶：“你想拍的话拍我也不是不可以，圈里我好歹也算个颜值担当。”司竹注意到他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左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银灰色的雕纹戒指。
　　“…谢谢。”司竹接过水，继而把视线转到凌项风身上。
　　“不用担心，他只是不想有人来找他拼招，装成新手，扮猪吃虎罢了。”他好像能猜到司竹在想什么一样，语调平和似是司空见惯。
　　“哦～”司竹低头看了看他脚下的滑板，“你…很了解他？”
　　“发小。”JC喝了一口水道，“从小在街头玩到大的。”
　　此后两个人之间静默了一阵，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JC突然开口了：“没想到他会带你来这里。”
　　“啊？”司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这话话里有话，司竹知道凌项风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要是被误会了，他岂不是会很反感？
　　她正欲开口解释今天是自己为了见世面才跟过来的，并非是凌项风的本意，就被不远处众人的惊呼声打断了。
　　“牛批啊！巾帼不让须眉！”
　　U型池里一个紫色身影一闪而过，长马尾在空中荡出一个飒气的弧度。
　　JC望着那处人群，双臂向后撑着上身，看起来十分慵懒随意，他眯着眼睛调笑道：“看来今年有黑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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