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海

　　10
　　一个月后，我们准备为小田静摆满月酒。
　　田静，是他为女儿取的名字。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那片宁静的海。但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因为我不能破坏现在的关系，现在的稳定。
　　那天筱楠早早的来到了我家，打算跟我一起去酒楼。虽然田野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筱楠，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原因。但也碍于我的面子，又加上她现在还是我女友的身份，不得不邀请她一起参加。
　　“我不是要你在家等我去接你吗？怎么自己跑过来了。”而且还这么突然。我捏了捏口袋里的瓶子。
　　“呃……”
　　见她踌躇了半天还没组织好语言，我知道她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让她现在客厅坐会酝酿一下，自己起身去厨房倒水了。
　　现在头疼的频率越来越密了，如果再不吃药的话，我没法保证等会能够不昏倒。
　　“宁海啊我……你在干什么？”
　　嘭！无数的白色药丸散落一地。
　　“这是什么！”
　　我连忙拾起药瓶，低头去捡那些药丸，依旧自然的说：“哦，最近熬夜比较多，搞点维生素B……”筱楠不等我说完，一把将我手中的东西抢了去。
　　“这是维生素吗？你骗谁啊！”
　　我第一次看到筱楠哭了，那么坚强的她，哭了。
　　豆大的眼泪滴落在那毅然写着cancer的药瓶上。
　　“我认识一个医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我从没见过筱楠如此的惊慌失措。她见我始终没说话，最后还是问了。“还有……多久？”
　　我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笑得有些无赖，“我的好筱楠，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再说了，祸害遗千年不是。”
　　“你……”她被我搞得哭笑不得。过了很久，她才止住了泪。“你有没有想过出国治疗？可能希望大点。”
　　“再过段时间，等我处理好了些事情再过去。”
　　“你不要命了啊！还等？他婚也结了，连孩子都生了，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泪水再一次的夺眶而出。
　　我呆住了，彻底呆住了，我真的没想到筱楠也看出了我对田野的感情。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知道的？
　　原来会说谎的不止我一个，会演戏的也不止我一个啊。我想笑，却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宁海……”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想再看见她的眼泪了。“你不是有话跟我说才提早来我家的吗？是什么事？”
　　“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去吃饭吗，我们走吧。”
　　看着已经恢复原样的筱楠，我才知道原来演技最好的那个人是她。因为在她转身时，我看到了她左手中指上的那枚订婚戒指。

　　11
　　田静的满月酒上，田野喝高了。他今天真的很开心，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我和依依也不好坏了他的雅兴。最后，酒席还没散他就喝醉了。
　　“宁海，你送他回去吧。我陪着依依和宝宝在这招呼客人就是了。”
　　我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筱楠，顿时觉得好笑。这是在为我制造机会吗？她真是……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有决策权的女人开口了，“也好，今天宝宝才是主角，总不能先走吧。那就麻烦你送田野先回去了。”
　　“恩。”我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因为我在她眼里没有看到一丝担心和犹豫，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坚定与自信。
　　她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像现在，当醉得一塌糊涂的田野，用他那沉重的身躯将我压在床上的时候，依依也没必要担心。因为我们仍然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也只是伏在我身上睡着了而已。我们谁都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自此高三那年我们和好了后，田野就没再交女朋友，安分的读书考大学。而后我们对彼此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明显，但谁也不敢向前踏出一步。那可能毁灭一切，甚至无法回到从前的一步。就在我们之间暧昧不清不知所措的时候，决定我们一生的人出现了。
　　上了大学的田野愈发英俊潇洒了，倒追他的女生不计其数，而他从来都不予理会。但他对其中一个人有所不同，那就是杨依依。我看的出来田野是真心喜欢她的，她是那么的善良乖巧。但田野却始终没有表明过态度，甚至不答应让依依当他女友。其原因我想我是知道的，他的固执让他不能容忍自己让无辜的人卷进这场感情旋里，这场我和他之间不清不楚的感情旋涡里。
　　既然他无法决定，那么我帮他选择。这是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拖得越久只会伤得越深。
　　我们来到海边，那片他曾经说过像我一样宁静的海。
　　海风阵阵，我光着脚站在沙滩上，海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冲刷着我的裹脚。“你和那个杨依依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田野好像感觉有些不对，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悦。“你又在瞎想些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好女孩，是个不错的老婆人选，你应该好好把握才对。”我轻轻踢着前面的海水，溅起的水花离我越来越远。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田野瞪着眼睛，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恩。我们都这么大了，是该物色个好的人选为以后结婚做准备嘛。”我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那就是我以后的计划一样。不过，我知道那不是。
　　“你开玩笑的吧。”他笑得明显没有底气。
　　“谁跟你玩啊，我妈还等着抱孙子呢。我看你妈也挺着急的，上次她还向我打听你有没有女朋友，看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呢。”渐渐上涨的海水盖过我的脚面，一阵冰冷顺着双脚席卷着我的身心。
　　“你真的想让我跟她好？”田野就那样看着我，语气里有些悲凉的味道。
　　我不忍看到他那副表情，别过脑袋看向远方，尽量轻松的说：“什么叫我让你跟她好啊，我又不是你妈，管不了你找谁。不过，你孩子的干爹一定要是我，怎么说你也要给我点做兄弟的福利嘛。”我知道他最顾及的是什么，也知道他最不舍的什么，所以除了这么说我还能怎么选择。“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对吗？田野哥哥。”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抱住我，这是他自懂事以后第一次抱我，我想也会是最后一次。
　　他紧紧的拥抱让我有点疼，我悬在空中的手始终没有落下。我沉默着，不愿打破此时的一切。即便无法回应，但我仍贪恋着他的体温他的气味。
　　不知道我独自一人站了多久，只晓得风停了，肩上被打湿的衣襟也干了。可耳边仍然回响着田野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我们永远都是兄弟，永远。
　　从今以后就真的只是兄弟关系了。一声哥哥将他彻底从我身边推开，可我换来了永远，那个我想要的永远。

　　12
　　公园里，田野边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边小心的给她喂奶。我坐在一旁想要欣赏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却发现视线又开始有些模糊了。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我知道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这些年田野成熟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气盛那样浮躁了。但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个有担当的田野。而我也变了许多，因为他，我不象以前那样内向沉默了。不过，在他面前我也永远是那个安静的宁海。
　　小田静闭着眼睛，含着奶瓶的嘴一下一下的吮吸着，相当可爱。
　　“我下个星期去美国。”
　　“哦，也是该去了，你有好几年没去看过他们了吧。”田野帮女儿擦了擦小嘴，有继续喂奶，活脱脱的一标准奶爸样。“要不你过段时间再去，我带小田静跟你一起去看看伯父伯母。”
　　“我是打算去那边定居。”
　　“定居？为什么这么突然？那……那卓筱楠怎么办。”田野满脸的不敢相信，他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我原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不行了，我不能让他知道那个残酷的事实。
　　“也没突然啊，我妈早就要我过去了，再拖下去的话我真怕她老人家跟我急。至于筱楠，她过两年再过去，也要等我安定了再把她接过去嘛。”我边笑着边讲述我的“计划”，仿佛真的一般。
　　“你已经决定了吗？”田野看着我的眼神是那么的哀伤，就差没有把要我别走的话说出口了。
　　但是我知道他不会说，我们都不会做这种破坏彼此之间关系的事，因为那层兄弟的羁绊才是我们永远的保证。
　　“恩。”我看着远处两个嬉戏的小男孩，笑了。
　　年少的我们也是那样天真烂漫，一晃就二十年了。

　　小学时的我性格很内向不怎么多话，又加上身体比较瘦弱，所以经常受别人欺负。
　　有一次我们班下课下得早些，于是我站在巷口等田野一起回家。可不巧的是，被我们班的那群家伙逮到了。他们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还不容易见我落单了，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所以当他们一群人跑过挑衅的时候，我连听都懒得听他们废话。
　　果然他们讲了些有的没的就开始围殴，我知道我自己没有打架的天分，又寡不敌众的，所以我没有还手。因为还手只会激发他们更大的兴趣，让我揍得更惨而已。我只是一声不吭的用手护这头，不想在脸上留下明显的伤痕，那样就不好交代了。
　　“我叫你小子倔！叫你拽！”
　　紧绷着肌肉接受着一下下的袭击，我咬紧牙关坚决不发出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田野不由分说的将书包对他们一扔，直接打了起来。
　　眼见着他被那些家伙围了起来，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我什么都没想，奋不顾身的冲了过去，乱舞章法的和他们厮打着。最后，田野拽着发疯似的我逃离了那场混战。
　　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我气得心都疼了。气他不知死过的跟人打架，也气我把他害成这样。
　　“诶哟！我说你能不能轻点啊！上药有你这么上的吗？”
　　“知道疼还打，你自找的。”虽然嘴里这么说，可手上轻了许多。
　　“哎呀，你小子没良心啊。你也不瞧瞧我这是为救谁才搞得一身的上啊！”田野撩起衣服献宝似的展示着自己的“功绩”。
　　“你哪是救我啊，明明就是找揍。”我没好气的说。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有些不舒服。“早知道你会被揍得这么惨，你还不如不救。”
　　“那个……”田野见我红了眼，有些慌了。“就算我打不过他们也不能让他们打你，没保护好你也要替你挨揍。”
　　“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倔强的忍着眼泪。
　　“说什么没必要啊。外婆说了你是我弟弟，那我就要好好照顾你。”田野把我板过来与他对视，坚定的说：“只要你一天是我兄弟，我就有必要照顾你！”
　　眼泪还是很没有出息的流了下来，可它是暖暖的，暖到了我的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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