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次考试，我在考场上见到了温书明，他有点儿不一样了，见了我冲着我笑了笑。

　　我的位置正好在他前面，他问我，准备的怎么样？我说，还好。

　　监考老师进场，发草稿纸，发试卷，发答题卡，我把东西往后面传，偶尔会碰到温书明的手，温温的。

　　语文考试结束，温书明说：“苏宴，我请你吃个饭吧？”
　　我看着他，“吃饭？”
　　“嗯，一直想请你吃个饭，没找到什么机会，这次正好遇见，就当为我以前说的话给你道歉了。”
　　“你也没说什么，没事，都过去了，后来我说的话也挺过分的。”
　　“我记得你说过，分了之后朋友也没的当，但不会是陌生人，苏宴，我不会再跟你说我喜欢你了，可是我还是想认识你，跟你当朋友，行吗？”

　　情人分手了当朋友，我还真的没有见过，我曾听说过，分手还是朋友的，不过是需要其中一人装傻，另一个人就能明目张胆的对另一个人好了。

　　我说：“温书明，我们不能当朋友，我以前那么喜欢你，可能时间长了，你那么好，我可能就顶不住了，但是我们之间的那些问题还在，怎么办呢？”

　　温书明低下头，一笑，“我知道了，那就不请你吃饭了。苏宴，祝你将来能好好的。”

　　我也笑了，“嗯。”

　　我们两个一起下去，实验楼里已经空了，贺云韬倚在大门口，见到我俩一起下来，马上站好，看着我们两个。

　　“你们？”

　　温书明说：“我跟苏宴一个考场的，一起下来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下台阶走远了。

　　贺云韬看看我，“你们一个考场？”
　　“嗯，前后桌。”
　　“哦，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我考了两天试，每次考试结束以后，温书明都问我考得怎么样，偶尔也说一些别的话，真的就像是普通的同学一样。

　　放假前，我们班里组织大扫除，我们组被分到了擦玻璃，鉴于我的海拔还可以，所以就派了我踩着窗台擦最后上面的几面玻璃。

　　我站在窗台上，看着整个教室，有人扫地，涮好的拖布放在墙角，讲台上也有人拿着抹布擦黑板。还有半年就可以毕业了，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们，这次的同学录一定要让每个人都写一写。

　　等到差不多都弄好，我从窗台上跳下来，整个教室，凳子东倒西歪的放在课桌上，桌子上的书都是摇摇欲坠的。但是屋里面却窗明几净，窗台也都擦了，几个个子高的男生把屋顶的灯，吊扇都擦了，一尘不染。后面的黑板报也重新出了一期新的，整个教室焕然一新，像是过大年扫房一样。

　　李昭过来问我：“你今年回老家吗？”

　　他知道我的一切情况，包括我们家一过年就要争吵或者打起来，原来他并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一年回老家，我妈犯了病，说当初根本不该把我生下来。我当时敏感易怒，当即就说，那你怎么不生下来就掐死我！我妈随手就拿东西砸我，我姥姥赶紧让我出去了。

　　我一个人沿着门前的路走，拿着我的书包，我就在想，我要回学校，我自己身上还有点儿钱，我也拿着身份证，我要自己回学校去，再也不回来了。亲戚都来劝，表弟拉着我想把我拉回去，我把他甩开，一味往前走，其实我不知道火车站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有多远，可是我就是想走，走的越远越好，离他们越远越好。

　　后来我哥开着车载着我爸来了，我爸一身酒气，熏的我难受，我哥让我先上车，然后拉着我一起去了别的亲戚家。

　　车上我爸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没事，我想回学校了，你把我送过去，我自己买票回去。”
　　到了地方以后，我爸和我哥下车了，我不愿意下去，我哥劝了我几句见劝不动我就走了。

　　我在车上握着手机给李昭打了电话。

　　我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心里特别委屈，明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嫌弃我？他那边很热闹，跟我说话都带着笑，我一下就哭了出来，他那边忙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好想你，特别想你。”

　　那个时候的李昭会给我买零食，会在我考完六级的时候在教学楼下面等我，会关心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问我难不难受，有没有吃药。从来没有人像他那么关心过我，会对我嘘寒问暖，那个时候，他真的就是我的阳光，每次他来找我，都是晴天。那时候就算跟他在路上轧马路我都觉得幸福。

　　李昭听见我哭，说：“别哭别哭，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妈说她不想要我了，说不该生我，连累她被婆家嫌弃。”
　　“你妈肯定是犯了病，说的话不能当真，听听就算了，她不要你我要你。”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会被生下来，生下来身体不好也不是我的错，花了那么多钱治病也不是我要治的，我要是知道长大过得这么难，还不如刚生下来就死了呢。”
　　“说什么呢！宝宝，你太消极了，这样不行，不是还有好多好事吗，多想想好的事情，比如，过年了，我给你发了红包，等你回来了，我去看你，你不是最想我去看你了吗？还有，我给你买了礼物，等我去看你的时候给你看，你肯定喜欢。宝宝，高兴一点。”
　　“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我好难过，头也疼，你知道我看着外面的池塘想什么吗？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死多容易，活着才难。你都活了这么久了，要是死了那前面那么多年不是白活了？以后会好的，宝宝，以后一定会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都说，我们在许诺的时候都是真心实意的在说着，可是没人知道许下的诺言到底会不会实现。当时李昭的话或许真的是发自肺腑，只是所有的事情不能如我们所料。

　　李昭说，“苏宴？”
　　我一下回过神，“哦，看情况吧。”
　　“要是回去就什么都别放在心上，有事给我打电话。”，他一拍头，“忘了，现在的手机号还没告诉你，你手机给我，我给你输。”
　　我摇头，“不用了，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

　　“苏宴，你那个同学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吗？还是你要告诉他，你这样的家庭，那个人会接受吗？”

　　我抬头看他，语气也变得有些刻薄，“他接不接受有你什么事？就算我也有遗传到我妈的病，也不会祸害你。”

　　李昭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妈的病就是你爷爷奶奶逼出来的，怎么会遗传。苏宴，我了解你，你也知道我，我们很合适，重新来过不好吗？”

　　“不好。”

　　“苏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知不知道你一生气就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我在想什么。”

　　“可是，除了我，你在这儿跟谁恋爱都是没用的。”

　　“你能不能不恋爱脑，我难道就为了高中谈个恋爱回来的？”

　　李昭大声质问：“那你跟贺云韬怎么回事？”

　　我也不甘示弱，回他：“你又不是我的谁，我跟他怎么回事碍着你了？”

　　冯亚娇提着饭盆袋过来，“苏宴，吃饭了。”

　　我把饭盆袋接过来，瞪了李昭一眼，“我们走。”

　　李昭说得对，跟谁都是没用的，所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去喜欢谁了。

　　放假前，成绩单出来，490分，还是上不了500分，看着那186的理综成绩，真是头疼，怎么就考不了200！！！名次倒还在第一，可是我跟第二名就差了2分，这点儿差距根本就是个卷面分，感谢王涛同学字迹潦草才没把我挤下来。

　　晚自习下课后，贺云韬跑上来，拿着他287的理综卷子。

　　我一看他的卷子就羡慕的不得了，都是一样的人，怎么他就能这么会考？

　　贺云韬也觉得奇怪，拿着我的卷子翻来翻去，“你上课是不是都不听讲？我也给你灌输了不少东西，怎么还这个样子？”

　　“辜负你的栽培了。”

　　贺云韬叹了口气，“没事，也不是第一次辜负了，过来，给我说说这题你怎么想的。”

　　等讲完差不多十点多了，贺云韬说：“回宿舍吧，把这拿上，回去再看看，想想我怎么跟你说的。”

　　我把东西收好，贺云韬又给了我个东西，“这是这半年你错的题，一直让你自己写一直也没见你动过，我都给你整理好了，类似的题也写了几道，马上就放假，虽然说是过年，抽空看看也好。”

　　高三的寒假只放到初五，加上过年前的几天，满打满算也就十天左右。

　　“就几天，还得忙着过年，可能没空看了。”
　　贺云韬坚持，“拿回去，我就当你看了，放心。”

　　我一笑，把本子接了过来，“贺云韬，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愿望？嗯……考个好大学吧。你呢，愿望是什么？”

　　“我啊，希望过年的时候下场大雪，今年都没怎么见到雪。”

　　“是啊，今年没怎么下雪。”

　　这是最短的一个春节假期，好像过完初三就马上开学了一样。

　　春节的时候收到了贺云韬、宋乔、温书明、郝晓玲还有班上几个人的祝福短信，我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们回复。长大之后，总是习惯从别处粘一条别人的祝福短信发出去，现在就很想用心的写下自己的祝福语，希望新的一年，他们真的能够心想事成。

　　过年的几天并没有回老家，因为我马上就要开学，所以就都没有回去。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妈还好的时候，家里也没有电话，每逢大年三十，我妈就带着我和我哥去小卖部那里等着打电话。排队打电话的人很多，得慢慢等到你，才能跟远方的亲人说上一句话。

　　我跟李桢出门去逛，路过那个小卖部，已经没什么人等在电话旁边了，现在有了手机或者家里拉了电话线，的确很方便了。

　　我们两个沿着火车道随便走，李桢说，她们也是初五开学，但是她放假比我还晚两天，掐头去尾的假期只剩下7天。

　　李桢说：“你不知道，这两天整天都在家包饺子，我妈还炸丸子、各种丸子，还有糖糕，蒸的馒头、包子，那么多干粮，不知道吃到什么时候。”

　　我看着脚下的铁轨，说：“过年嘛，大家都不怎么做饭了，肯定年前多做点儿放着，到时候直接就能吃了。”

　　“留到那时候还能好吃啊？”

　　“反正我们没几天就开学了，也吃不了几天。”

　　“哎，再开学估计就什么假都没了，我们去年就国庆节放了几天假，别的假都取消了。”

　　“谁说不是，不过我们还好，还有个假。你们现在一轮复习已经完了吧？”

　　“早就完了，二轮也已经开始了一部分了，等回去以后，大概三月份吧就一模了。”

　　“那你现在能考到多少分？”

　　“嗯？大概540左右。”

　　“好高，这样的话能考个二本的吧？”

　　“我妈想让我上一本，我姐不是考了个重本啊，我妈就也想让我考，但是我这个成绩怎么都够不上，我妈就说我考个一本试试。”

　　“我现在上500分都很费劲，还是你们家聪明。”

　　“那个叫贺云韬的不是一直给你补着课，怎么成绩还上不去？”

　　谁知道，可能因为我是这个世界的bug，不能让我考的太好了。

　　我说：“我比较笨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学的时候我数学作业还要抄你的。”

　　“哈哈哈，我还记得你数学考试要我给你写答案呢。”

　　“黑历史不要提！”

　　“我还记得有年你暑假作业还没写完，你爸还去找老师了。”

　　“李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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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到火车道大桥那里，下面的河水已经干涸了，上游的水库冬天又不会泄洪，所以下面光秃秃的，裸露的河床上都是石头。

　　李桢往手里哈了一口气，说：“今年真冷，怎么就是不下雪？没有下雪的冬天不完美。”

　　天色阴沉，已经好几天了，像是酝酿着要下雪，可是一直都没有见雪花飘下来。

　　“下不下雪，我们也管不了啊。”

　　“希望在我回学校之前能看见下雪。”

　　初五那天早晨，我放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拿起来一看才六点半，贺云韬打什么电话？

　　“喂，你干什么？”

　　“苏宴，你还没起来吗？”

　　他倒是很兴奋。

　　“没有，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外面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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