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2006年我踏进了一中，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

　　我在7班，一个还不错的班级，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我竞选了班长，在4个候选人里脱颖而出，可能是我在讲台上说，以后大家的笔记都有我兜底，同桌说我应该去选学委，可是我不喜欢当学委。

　　一两个月的时间班里的人就混熟了，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大家也很愿意一起玩儿。上高中的那个暑假，爸爸带我去了B省，看了Q大，我一进去就喜欢上这所学校，回来以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考进去，那校园里的景色和氛围都是我喜欢的，伸手就好像能跟百年前的先哲们进行交流。

　　当了班长，杂事也多起来了，所以常常晚上下了晚自习在教室里看会儿书，宿舍离的很近，五分钟我就能跑回去。我很感谢我每天晚上晚走的那一个小时，因为有一天，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本来有点儿饿，去后备室拿点儿吃的，秋天的夜里还不凉，我打开窗户准备吹吹风，吃完了回去继续学习。这时候就从上面传来了有人朗诵的声音，那声音很甜，像小时候生日蛋糕上的奶油，那声音很柔，像山间缓缓流动的小溪水，那声音还带着点儿颤音，像破土而出的小草使劲儿伸展着叶片。

　　我在下面听了好一会儿，是一首舒婷的现代诗，《致橡树》。

　　那女生读的断断续续，不算太好，安静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四五遍以后又开始磕磕巴巴了，我想，这是开始背诵了？磕巴了两遍以后就彻底好了，融入了情感，加上了气势，效果好极了。我想认识一下这是哪个班的女生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出了门，我在二楼，上面还有四层楼，声音能听得这么清楚，应该是班里正对着的两三层。

　　出了教室走到楼道口又停了下来，我也不太好一个一个教室进后备室看看，低下头笑自己真是昏了头。辗转拜托了很多人才知道那天那个女生可能是19班的，名字叫做苏宴。

　　宴，太阳下山月亮未升的时候。

　　我偷偷去了19班，找了个刚从19班出来的同学问了问苏宴在哪儿，他看了我一眼，指了指一个女生，一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女生。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用手挡了挡就是不睁眼，我在门外都能看见她皱起来的眉头，然后她扭了个头，我就看见她长长的头发垂了下来，细长的马尾辫。

　　“你找苏宴有事？”

　　“哦，没事。”

　　我后来趁机又上去过几回，有时候看到苏宴在外面跟人聊天，声音跟那天我听到的一样，不过不用大声朗诵之后，她的嗓音有点儿绵绵软软的，像是家里猫咪踩在我身上的柔软。

　　我从来不觉得我会在高中早恋，不过遇见苏宴以后我很愿意谈一次恋爱。

　　晚上的时候我给她送情书，她一脸惊讶，她说她不喜欢我，不想早恋，可是我有时候去找她，总能看见她跟班上的学委在一起，眼睛里的喜欢多得能够漫出来，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

　　表白被拒的那天晚上我在学校里面跑了好久的步，停下来的时候还是能听见苏宴朗诵《致橡树》的声音，她是要长成木棉的女孩，要变得优秀，独立的女生，我喜欢这样的女孩，能够撑起自己的天空，还有重要的一件事，我并不比那个学委差，为什么不能当苏宴喜欢的人？

　　我开始了漫长的追人旅途，给苏宴送零食，送笔记，趁着去找她多说几句话，慢慢把她的心拉到我这边。

　　偶尔会碰到贺云韬，就是苏宴班上的学委，尤其是早上的时候，高飞说他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成绩也好，我看了看他的成绩，放在19班的确出类拔萃，可是放在7班，不过中等的水平。我跟他没有多熟，给苏宴送东西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看向我，他应该也是喜欢苏宴的，听高飞讲，他们宿舍的都以为贺云韬喜欢苏宴，可是他一直没有行动，苏宴也只是跟他请教学习上的问题。这样也好，否则苏宴怎么会看到我。

　　平安夜的时候，我去校广播站给苏宴点了首歌，那时候很流行的英文歌，电影铁达尼号的主题曲，又去超市买了橙子送给苏宴，她本不想要，我拉过她的手郑重的放在她手里，怕她拒绝，赶紧说，“我先走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同桌问我，“橙子送出去了？”

　　我心情很好，“嗯，给她了。”

　　“这次收下了？”

　　“我塞给她的。”

　　“加油，我同学说她最近有点儿松动了，经常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傻笑。”

　　“什么傻笑，那是开心。”

　　“人家还没答应你，你这么护着好吗？我还是不是你最亲近的同桌了。”

　　元旦之前，苏宴终于答应让我送她回宿舍了，我很是高兴。

　　路上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有点儿近乡情怯，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怕说多了惹她烦又怕她感觉不到我的喜欢。我偷偷去看苏宴，她比我矮一个头，看不到她的脸，

　　“你准备一直默默无言？”，我挑起了话头，我们才开始说话。

　　苏宴是个容易快乐的女生，她讲话的时候总是特别高兴，眼睛里面有亮光，让人看着就喜欢。我给她打水，一手提着暖壶，一边跟着她，几次想问，你是不是答应我的表白了，我想牵一牵你的手，可是又怕把苏宴吓跑，患得患失。

　　走到6号楼下面，我把暖壶给了她，苏宴说要上去了，我叫住她，说：“我还能去找你吗？”

　　苏宴嗯了一声就跑进宿舍楼里去了。

　　我在女生宿舍楼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回宿舍的路上想着，总算能光明正大去找人了。

　　元旦晚会的时候，我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去了楼上，今天有苏宴的表演，我偷偷站在窗户外面，里面的小品已经开始，我看见苏宴正忙着准备东西，桌子上散了一堆道具。

　　她今天真好看，马尾不见了，头上靠近右耳的地方扎了一个球，脸上带着笑，屋里的灯光打在她脸上，耳朵上的耳钉闪着光，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感觉暖暖的。我站在窗户外面看了一会儿，看见贺云韬的目光也在追着苏宴的行动，他恐怕也是喜欢苏宴，不过不好意思，苏宴是我的了。

　　我跟苏宴约好晚上送她回去，我们班上开完晚会的时候有点儿晚了，我正分配任务的时候看见了苏宴在外面晃悠，我一看她，她还往后缩了缩。

　　我站在讲台上，说：“就先这样的，你们班长的幸福来了，大家担待一下，我给大家抄笔记！”，屋里的人都看了看窗外，然后了然大笑。

　　我出去送苏宴回宿舍，她明天就要回家，我送她去火车站。在火车站的时候我想要她家的电话，但是她怎么都不给我，不给就不给吧，反正我也有办法拿到。我把她送上车，看见她那么瘦的一个姑娘挤在人群里，站都站不稳，真想站在她身边，给她撑出一片天地。

　　元旦放假回来，我约了苏宴出去吃饭，终于牵了手，苏宴看了看我们两个牵着的手，笑了。进了店里，就看到了经常跟苏宴在一起的女生，苏宴一下就把我的手甩开了，这是害羞的劲儿还没过去吗？

　　我问，“我这是下岗了？”，苏宴又拉了起来。

　　我们跟宋乔两个人一起吃了米线，我跟苏宴说当初她拒绝我的时候，我很难过，苏宴说她当初没有看出来我难过。怎么会让她看见我难过？

　　后来，我又约着苏宴去南苑玩儿，她真的是个容易快乐的女生，看路边的小草都能笑起来。她弯着腰看鲤鱼，我拿出了手机给她照了一张像，冬天的阳光不热烈，照出来的照片有些模糊，不过还是能看清她的侧脸。

　　突然，苏宴转过身来跟我说话，我趁机拍了张照，正好拍到苏宴沐浴在阳光里，笑容灿烂，这张也成了我手机的屏幕。我们在南苑里合了影，在北苑里看到了喷泉，我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谁知，奇迹真的存在。

　　周日的时候我特地让我同桌找点儿事做，不要在教室待着，因为苏宴要来。那是苏宴第一次来我班里，她坐在我的座位上。刚开始明显苏宴有点儿不自在，我班上太安静了，苏宴开始东摸西看，看到了我笔袋里的书签，我说这是定情物，让她收好，苏宴欢欢喜喜就把书签夹到了她的书里。她背书有点儿不专心，不过我很喜欢，因为苏宴总在时不时的在看我，我想我应该再长得帅点儿。

　　“你好看。”，苏宴在纸上写。

　　苏宴睡着了，冬天教室里虽然不冷，可是睡醒了以后还是会觉得冷，我把羽绒服披在了她身上，后桌敲了敲我，做了个口型，“秀恩爱”。

　　我轻轻站了起来，确定衣服好好把苏宴盖起来了，她半张脸都在胳膊里，长长的睫毛，脸上还有颗颜色很淡的小痣。

　　我专心于我的事情，可是隔一段时间就想看看她，跟人说话也轻轻的，怕吵到她，在同学思考的时候，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苏宴有点儿软软的声音说：

　　“哥哥，下雪的时候我们去堆个雪人吧。”

　　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听了这句话，心里特别高兴，一时没有顾上说话，我旁边的同学倒是把笔掉在了地上，苏宴转了过来，正好看到我们，脸一下就红了，脑袋又扭了过去，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整个脑袋都藏进了衣服里面。

　　我打发走同学，拽了拽衣服，“醒了？”，看见衣服里面露出来两只眼睛，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才钻了出来，都知道她是谁，怎么还是脸颊红红的，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发生了乌龙事件，晚上苏宴怎么都不肯来了，也好，她在身边，我好像也不能专心做我的事。

　　苏宴跟我说要请贺云韬吃饭，因为比赛输了。我心里不高兴，贺云韬元旦晚会上的表情不像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我得跟着去看看情况，本来是中午去的，可是又成了晚上，晚上的时候我要跟同学们一起去班主任的宿舍布置新房，我不愿意让苏宴跟贺云韬单独去吃饭，可是又想不到理由不让她去。我从教师宿舍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雪，苏宴喜欢冬天，喜欢雪人，明天的时候应该就能给她堆一个出来了。

　　第二天全校扫雪，我跟苏宴距离很近，可是我只看见了她一会儿，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我去找了几个人问，也没有问到，责任区已经差不多清扫干净了，我叫了几个关系好的男生帮我一起堆了个雪人出来，张超凡还说，要不要照着苏宴的模样堆一个出来啊，哥哥～，拜苏宴那天的一句话，基本全班都知道苏宴叫我什么了。我堆完雪人都没有看见苏宴的影子，只能等中午的时候给她看了。

　　中午的时候我带苏宴去看我给她堆的雪人，她很高兴，站在雪人身边比着剪刀手让我给她拍照。拍完照以后，把自己埋在我胸前，说话也嗡嗡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班主任找她谈话了，她问我“不是不怕吗？”，我搂紧她，跟她说，“不怕”。

　　我的确是不怕的，因为好学生的特权，只要我成绩不下降，班主任就不会管，我去找过我的班主任，跟她主动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也跟她保证不会影响学习，一旦影响成绩就跟她断了，可是现在我的成绩依然很好，我不怕。不过，苏宴的成绩有点儿危险，她偏科的厉害，我怎么给她补数理化都拯救不了，她说她选文科就好了，我点了下头，就不强迫她去学那些公式定理了。

　　苏宴是腊月的生日，她剪了新头发，有了刘海，比之前的时候好看了，我跟她在食堂喝了腊八粥，吃了蛋糕和长寿面，我跟她说，生日快乐，宴宴。

　　晚上的时候，我们两个找了最长的路回去，我们在实验楼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把礼物从包里拿出来，是一套围巾、手套和贝雷帽，都是红色的，她不知道，手套上的“苏”和“温”两个字是我求着老板让我织的，织的时候拆了好几次，把老板娘气得直骂我。

　　苏宴在我面前戴好，转了个圈，我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抱住她，说，“我的宴宴，生日快乐。”。我喜欢‘我的’这两个字，像是宣示一种主权。

　　放假前，我去找了一趟高飞，准备跟他拼个车回去，给我开门的人是贺云韬。我进了屋，跟高飞聊了聊，贺云韬偶尔看我们一下，尤其是在我说班主任让我去2班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这个男生让我觉得受到了威胁，何况，高飞跟我说，有一次，贺云韬没有否认苏宴是他女朋友这件事，即使现在，我偶尔上去找苏宴，还是会经常看见贺云韬在苏宴的附近。我想跟他谈谈，谈谈我的宴宴。

　　我在门口等了好久终于看到他出来了，我们去了宿舍楼前的凉亭，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试探，直接就说了他喜欢苏宴，贺云韬没有否认，他说他能看见苏宴眼里的光，能看出来苏宴喜欢我，一句错过就是错过了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我看着贺云韬说完这句话之后跑进了宿舍楼，他这应该是放下了吧，不过我高兴的有点儿早。

　　高一的寒假，我接到了宴宴的电话，小侄子跟我说是个女孩，我接过电话就听见了苏宴叫我，哥哥。苏宴说家里在吵架，过年的时候怎么还会有人在吵架，苏宴的声音有点儿不正常，像是想要哭的样子，我想去找她，我想把她搂紧我怀里，不让风雪吹到她。我跟她说每天都给她打电话，我有些怕某一天，苏宴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地点里，一个人默默流泪。

　　说是每天打电话，其实并不是每天都打，偶尔的时候电话响了很久就是没有人接，我问苏宴家里有什么事，她也支支吾吾的。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秘密，我相信，终有一天，苏宴会告诉我所有的事。

　　我按时回不来学校，开学前家里的爷爷身体不好，住了几天院，我在医院陪了几天，我跟爷爷说，我有喜欢的女孩，给爷爷看了苏宴的照片，爷爷说，“这是个很好的小姑娘。”，我笑了，“嗯，是个很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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