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前一天，渣攻失忆了

　　裴奕惊讶道：“封老师，这么早？”
　　惊讶是真的，但这招呼打的不情不愿，只是无论如何封屿宸也是自己的老板，按照礼节，这招呼不打也得打。
　　“嗯，”封屿宸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固定不动，方便化妆师动作，“拍完之后还有一个会议，所以来的早了些。”
　　裴奕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解释，只得点点头：“您辛苦了。”
　　这句倒是真心的。
　　头套已经沾了差不多一半，说明封屿宸至少已经到了一个多小时，剧组给的时间原本就挺早，封屿宸恐怕是卡着时间约了化妆师提早到达的。

　　封屿宸没有再接话，室内一时间有些安静。化妆师粘完了一边的胶水，抬头看了一眼封屿宸，又透过镜子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裴奕，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丝尴尬。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紧张。
　　幸好这时化妆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另一个年轻女孩进来，看到裴奕眼前一亮：“裴老师您来啦，您好，今天您的妆是我负责的，叫我小莹就好，您需要休息一下吗？还是现在就换衣服……”
　　“现在换吧。”裴奕说。
　　“那您跟我来。”

　　小莹领着裴奕到了更衣室，裴奕换上属于他的那一套戏服，磨蹭了好久才出来：“抱歉，以前没演过古装剧，这套有些复杂，不太会穿。”
　　“您可以大致披上让我帮您的，这部剧的服装是有些复杂，但拍出来也会更有质感。”小莹笑笑又打量他：“不过您穿的挺好的嘛，啊就是腰带我需要帮您调整一下，到化妆室去吧，我帮您弄。”
　　饶是裴奕再磨蹭，也磨蹭不掉多少时间，粘头套花费的时间不少，一般都要一两个小时，其他的演员都还没到，他实在是不想和封屿宸共处一室。

　　幸好，现在有了这个活泼的女化妆师，让裴奕不至于太过尴尬。
　　到了化妆室之后，小莹把他身上系的乱七八糟的腰带解下来，又帮他重新一圈一圈缠上，双手不断地划过他的腰际，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往镜中飘去，就见封屿宸正透过镜子的反射，定定地看着自己。
　　裴奕心中一突。

　　他避开了封屿宸的目光，随即又在心中暗骂自己。
　　——他发现，自己心中已经存在了那么一根隐约的弦，知道什么会让曾经的封屿宸在意，什么会让他发疯。
　　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是失忆之前的封屿宸，一定不会愿意让别人离他这么近。
　　现在情况已经不同，封屿宸已经失忆了，并不会在意，可是他却意识到，自己在刚刚穿越过来的那一个月禁足生活中形成的过度敏感，并没有消失。

　　小莹系好了腰带，离他远了些，打量一番之后笑道：“这样就好了，完美！”
　　裴奕也照了照镜子，对她笑了笑。
　　“您坐在这边吧，”小莹指了指恰好与封屿宸背对着的那张椅子：“我先去帮您把头套拿过来。”
　　裴奕点点头。

　　小莹刚一离开，裴奕就听背后封屿宸的化妆师似乎在翻找着什么，过了没多久就说：“这个簪子好像拿错了……封老师不好意思，我去换一下。”
　　得到封屿宸的许可之后，那位化妆师也离开了房间。

　　这一下，整个化妆室里就只剩下了裴奕和封屿宸两个人。
　　裴奕的背脊不由绷紧了，他透过镜子看去，发现封屿宸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在养神。
　　他松了口气，也闭了闭眼睛。可还没刚放松一秒，就听到一个低沉优雅的声音响起：“还在生我的气？”
　　裴奕一惊，睁开双眼。
　　“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思维随即跟上，有些疑惑：“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生您的气？”
　　“我以为你还在怪我贸然加入剧组。”封屿宸说。
　　“……不敢。”
　　“是吗？今天见你，似乎比晚宴那天更加拘谨。”
　　裴奕心想我不是拘谨，而是厌恶。然而一抬头，就又看到了镜子里的封屿宸，看到了他眼中隐约的笑意。
　　……这是什么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裴奕一阵心烦意乱。
　　他知道自己没能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但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封屿宸。
　　他明明那么讨厌封屿宸，此刻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还要应付他和他搭话。
　　但坦白说，失忆了的封屿宸，似乎并没有那么讨厌。
　　裴奕实在不知道，到底应该把他当做同一个封屿宸，还是两个不同的封屿宸来对待。

　　……就让他以为自己孩子气，还在闹别扭好了。

　　裴奕继续口是心非：“我不是怕您演不好，我是怕自己演不好，我也是第一次接重要配角，自己对角色的把握还不尽完美，怕您把我带偏了。”
　　说完，裴奕又唾弃自己：竟然还真在他面前演起孩子气来了。

　　他话说的又直又冲，觉得以封屿宸的性子，能忍他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却没想到，封屿宸竟低笑起来。
　　……笑屁啊。

　　裴奕心里一阵烦躁，目光却落在封屿宸的笑容上，没有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见封屿宸露出真正的笑。
　　他以前一直以为，封屿宸这样的人是不会笑的，他会永远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永远不高兴的脸，冷心冷情地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失忆，可以让人变化这么大吗？
　　但是不得不说，封屿宸笑起来的确很有魅力。

　　接下来他会说什么？说他会演好的？让自己放心吗？

　　却见封屿宸很快收敛了表情，正色道：“据说郑导拍戏的时候脾气不好，如果真的把你带偏了，我会尽量承认错误的。”
　　裴奕：“……”

　　没等他再回应，小莹就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裴老师，我们开始吧！”
　　裴奕点点头。
　　像是与他有了某种默契一般，封屿宸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保持着这种陌生，直到化妆间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直到整个摄影棚变得喧闹，都没有再有哪怕一个眼神的交流。

　　封屿宸是第一个化完妆的，也是第一个进行拍摄的。
　　定妆照的拍摄也并不容易，摄影师往往会要求演员根据对角色的理解做出一系列动作，尽可能地拍出最好的效果，最终再在一众照片中进行选择。
　　《江山错》剧组更是讲究，在拍摄时还有一些道具需要演员配合。
　　小莹工作很认真，手快脚快，给裴奕化完的时候，封屿宸那边还在拍摄。
　　此刻，在白幕前，剧务为他摆上了道具中的皇帝书房使用的案台，封屿宸的右手中拿着一盏茶杯，放在唇边似饮而非饮，在他面前的案上，则摆着文房四宝和一卷半开的竹简。
　　“封老师，您酝酿一下情绪……三……二……一……”

　　封屿宸将茶杯从唇边移开，左手拂袖将竹简展开，微微颔首，视线却漫不经心地向下落在竹简之上，眉心微微蹙起，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厌恶的东西；却又像是不甚在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竹简抛开去，专心品茗。

　　裴奕在摄影师背后看着，几乎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他从封屿宸身上看到了他理想中的帝王牧翊。
　　他立于万万人之上，早已习惯了寒冷，他看透了深宫中的残酷无情，甚至自己就是那残酷无情的本源。他看得透，因而他又出离一切，他知道自己恶之华，也是一切恶的始作俑者之一，所以他又厌恶一切。他清醒的看着自己和整个王朝一起，掉落泥沼，坠入地狱，他像是一个修罗，俯视着人间。
　　只是一个简单的布景和一个简单的动作，裴奕就感受到了封屿宸身上属于帝王的磅礴气势。

　　封屿宸从没有试图在他面前证明自己。
　　但此刻，他感受到了封屿宸的认真，以及他无可比拟的天赋。

　　就在裴奕还在看着封屿宸发愣的时候，场务忽然到他面前问：“裴老师，顾老师让我问您一下，可不可以让她先拍，她接下来还有一个综艺要赶。”
　　“她不是还没画好吗？”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场务忙说。
　　他说的顾老师是顾可芸，这部剧的女主角。
　　裴奕看了眼开着门的化妆间，见顾可芸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在对着镜子摆弄头饰，于是点了点头：“好。”
　　大家都那么忙，搞的好像全世界就他最闲一样。

　　还好是在室内拍摄，冷气是足的，不然现在天还不算凉，穿这么厚的戏服，恐怕要出不少汗。
　　封屿宸那边很快就结束了，又去卸妆换衣服。
　　头套粘上去的时候难，去掉的时候却容易不少，就在裴奕还在看女主拍照的时候，封屿宸就卸了妆换了衣服出来了。
　　他走到裴奕身边，看着女主顾可芸的动作。
　　“还行吗？”他突然说。
　　“……”裴奕愣了一下，“……她？”
　　“我。”

　　裴奕转过头去看封屿宸。
　　说实在的，他有些惊讶。
　　封屿宸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评价的人。
　　他想从封屿宸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封屿宸并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和裴奕之间还有两步的距离，仿佛并没有在和他交流一样，脸上还是那种惯常的疏离。
　　裴奕将视线收回来，见女主看到了封屿宸，趁着拍摄的间隙朝这边甜笑着挥了挥手。
　　封屿宸的表情依旧没有变。

　　“……嗯。”
　　过了一会儿，裴奕才出声：“……出乎意料。”
　　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一声轻笑。

　　转过头，只看到了封屿宸的背影。

　　裴奕环顾四周，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之间有这么两句话的交流。
　　封屿宸仿佛只是碰巧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而裴奕却感觉，仿佛因为自己知道了他的秘密，就与他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隐秘同盟。

　　*
　　裴旭这段时间一共来找过裴奕两次，一次是让新的经纪人和他对接，另一次是说服他搬到听涛雅苑。
　　裴奕直接答应了。
　　住着封屿宸的房子，他心里总觉得不安宁。
　　他之前没有搬离，主要是因为没有钱，又没有合适的住所，出去租房子也总有各种风险和麻烦。更何况他以为封屿宸还在昏迷，总是存了几分侥幸。
　　现在封屿宸已经醒了，自己与他还有交集，当然不可能住在他这栋敏感的房子里。

　　裴旭那里就不一样了，裴旭毕竟是这具身体的亲哥哥，他啃起亲哥来毫无压力。

　　离开之前，助理过来帮他收拾东西。
　　裴奕在这里居住的这段时间，除了最基础的生活物品，几乎完全没有添置其他的物件，但打包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那三个箱子根本不可能把罗诚带来的所有东西塞进去。
　　他不由有些想念起罗诚来。

　　现在他已经有了新的经纪人。
　　新经纪人名叫费坤，是裴旭刚从另一个公司挖过来的，以前手底下带出来的艺人也有名有姓，最近带的那一个更是如日中天，只可惜折戟于公司内斗，身心俱疲之下差点回乡养老，却被裴旭挖了过来。这和罗诚当年的情况颇有些相似。
　　费坤是个身材高大的胖子，平时爱穿黑色，因为眼睛对日光有些敏感，总是戴着一副墨镜，走在裴奕身边不像经纪人，更像是保镖。
　　他的作风也和罗诚全然不同。如果说罗诚是春风细雨，他就是刺骨寒风，做事公事公办雷厉风行，说话也犀利，一针见血，似乎一点不怕得罪人。
　　至少裴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并没有见他露出多少笑脸。
　　不过这样也好，直来直去的作风裴奕并不讨厌，因为效率很高。
　　比如他第一天见到费坤之后，两人用一下午时间讨论了他未来的发展规划，第二天费坤就拿出了一套完整的策划案给他，让他不得不佩服费坤的专业和效率。
　　只是这位经纪人并不像罗诚那么温和以及事必躬亲，因而两人到现在也不算太亲近，还需要磨合。

　　收拾好后，助理帮着裴奕把他的东西搬上车，临走之前，裴奕却忽然想起什么，让助理在车里等自己，他又回到了别墅。
　　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去看过封屿宸的卧室。
　　在他被封屿宸禁足和监控的那段时间，封屿宸的卧室一直是禁区，是他绝对不能踏足的地方，后来禁制解除，他也没有去看过。
　　以前是没有兴致，而现在……他竟有了几分好奇。
　　他只知道每次保姆过来打扫也会清理那个房间，但并不知道平时会不会锁。

　　他走到三楼，站在封屿宸的房间门前，拧动把手。
　　门被轻易地打开了。
　　裴奕自嘲地笑了笑，走了进去。

　　这间卧室的装潢和整个别墅风格一致，都是简约冷淡风，家具和床品多是冷灰色、银色和白色，让原本就昏暗的房间显得有些阴沉。
　　封屿宸的房间很大，占据了半个楼层，卧室另一侧是正面的玻璃幕墙，用厚重的窗帘遮挡，开了一扇门直通露台。
　　裴奕找到了遥控开关，窗帘缓缓打开，热烈的阳光照射进来，整个房间变得明亮起来。
　　裴奕的目光粗略地略过房间。
　　金属拉丝质感的异形边桌看起来有种昂贵的艺术感，简约图案的长毛地毯让整个房间变得柔软，银灰色的丝质床笠蒙上一层朦胧的光，床上有……
　　等等，床上那是什么？
　　……羊驼？！
　　裴奕“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走到床边去，把床上那个巨大的柔软物体拎了起来。
　　那竟然真的是一只巨大的羊驼——不，应该说，是一个等身高的、毛茸茸的羊驼抱枕。
　　封屿宸他……
　　裴奕几乎觉得有些荒谬——这个东西，竟然会属于封屿宸？

　　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封屿宸盯着那张高冷的厌世脸抱着这只羊驼睡觉的样子，瞬间觉得封屿宸在他心中的人设崩的渣都不剩。
　　如果——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属于一本书的话，这个房间会不会是一个未经描述之地，是一个黑箱？里面的东西不会是随机生成的吧？

　　……太荒谬了。

　　裴奕将那只羊驼丢回床上，站在床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唔，不过……有点想抱……
　　咳。

　　他转过身去走了几步，试图抗拒这种诱惑，忽然又想到，这里又没有别人，于是又转了回来。
　　抱就抱了，反正也没人看见。
　　裴奕抿着嘴偷笑了一下，又把羊驼从床上拎了起来，看了看形状，瞬间get了羊驼的正确抱法——把它方形的身体夹在腿间，这样就可以把它圆鼓鼓毛绒绒的脖子抱个满怀，下巴还正好可以戳在羊驼头顶那一坨柔软的毛团里。
　　……啊，舒服。
　　裴奕觉得，自己也可以买一只。
　　……但还是算了，搞的好像情侣抱枕一样，想想就令人恶寒。

　　抱着羊驼，裴奕忽然对这个房间充满了探究欲望，他忽然觉得，封屿宸身上也许有不少有趣的秘密可以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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