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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三,06
像是要应验刑云朵的猜测一样,以徐启刚的检讨书作为样本的鉴定结论还没下来,她这里就接到了管琴打过来的电话。她在管琴报了身份之后,用手势示意唐浅别说话。随后,她打开了免提。
“邢律师,我想和你谈谈案子的事,或许我们能达成和解。”管琴倒是开门见山。
刑云朵挑了下眉:“委托人对我说,不接受和解。”
那头笑了下:“我也付费咨询过其他老律师,就算公证意向书就是我外公写的,你们也不是百分百赢的。干嘛一开始就把话说死呢?如果是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好,我在这里和你道个歉。我们不说法律,你自己觉不觉得潘秀凤这么对我,过不过分?她有这个权吗?可以翻我行李里的东西?”
“要不,你说说和解协议?”过分这个词,毕竟立场问题,她就算真这样想也不能明说出来。
“我可以回去让我妈想想看,我外公当时到底有没有说过房子给我弟这样的话。”管琴的妈妈,自然就是徐蓓蕾。
刑云朵的眉梢再次挑了下,这句话太过于暧昧。管琴说的是,我回去让我妈想一下,她并未说这结果是想到了徐启刚说了他房子的份额都给孙子,还是压根就没说这句话。但是这句话又是一个求和的饵,潜台词是我妈或许能说出你们想要的。可管琴的话到这里就收住了,她没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于是二人就在电话里彼此沉默着,只听到沙沙沙的背景声。
刑云朵心里一动,索性也说了句相当暧昧的话:“我作为代理人,不可以替委托人决定事情的走向,但我可以给她一些建议。有些时候,各退一步,是对双方最好的结局。”
电话那头笑了出来,再一句“那我等你消息,不要时间太久,暑假马上结束了我得回学校”之后,干脆的挂了电话。
刑云朵对着按下去的手机,皱起了眉头。这唱的哪一出?
“这不是好事吗?潘阿姨分人一些,人把实话说了。你也说了这几个都是亲生的,这字是不是老爷子自己写的,他们心里不清楚?就按照老爷子生前的愿望,把房子都给他孙子得了!不对,大多数都给小孙子,其他人喝点汤。”唐浅在旁边建议她。
这案子不需要她做太多事,所以最近,有事没事的时候,她都会来刑律的办公室里头坐坐。在这里,她偶尔甚至可以在沙发上睡着一会,她不会需要帐篷才能入睡,也不会因为看到方巡的朋友圈动态而心惊。
虽然邢云朵不知道她为何来的那么频繁,但只要漂亮姐姐肯来,她都开心。
“我总觉得这事里里外外透着奇怪,没那么简单。”邢云朵一边回唐浅刚才的话,一边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对了,管琴的信息,你查的怎么样了?”
唐浅把平板给她:“都在这里了,从她一堆的社交账号来看,就一普通的女孩子。你非要说什么不一样,可能是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自然主义女权主义者。但这个也正常,重男轻女确实惹人讨厌,就算没感觉,在这家里呆多了也给你整出感觉来。”
刑云朵一张张划过唐浅那里收集的资料,基本上是管琴公开在网路上的社交信息。其中确实三分之一左右,是和女权相关的言语。还有一些和同学的照片,一些旅行的风景。她的原生家庭是被彻底的抹去了,只有那么寥寥的三言两语。
“我总算离开那么地方了。”
“以前,我不能原谅我外公外婆,但现在无所谓了。他们就是陌生人而已,他们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我希望以后可以在这里定居,然后把我爸妈接过来。这里,能获得轻松和自在一些。”
刑云朵放下了平板,揉着自己的眉心:“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我说不出来。这个案子是真的糟心,案件本身也糟心,当事人更是莫名其妙。”
唐浅从冰箱里给她取了听冰可乐出来:“我真的觉得你想多了,就对方两个当事人没一起请律师这点,你就纠结到现在?”
“还有管琴今天的电话。她如果想要和我们合作,时机有问题。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也去咨询过其他律师了,她自己也是学法律的,虽然其他国家法律和我们不太一样但法理是相通的吧!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案件现在是对他们有利,谁会在案子对自己有利的时候来求和解?好,就算不说时机,说感情。你一开始就站在我们这边,和现在才站在我们这边,要少分多少钱,心里不可能没数吧!”
唐浅自己先喝起了可乐:“邢律师,你说的这都是理性人的想法。你自己都说了人在案子里谁理性?当事人想一茬是一茬还少吗?那天你不也说管琴可能风和日丽的时候和狂风暴雨的时候完全不是两个人?我觉得吧,你纯粹是被潘阿姨每日一卦算的,有点神经过于敏感了。”
刑云朵嘴角抽了下,或许……还真是?任谁遇上每天都要替她算一卦看看今日适不适合处理自己案子的委托人,都会神经过度敏感?
“走了啊,真的,你放轻松一些。我觉得你这几天脸皱的都有皱纹了。”唐浅把喝完的可乐往垃圾桶里一丢,大步往外走了出去。
“哎,这么快就走?不再坐会?”不说案子,我们聊点其他的也好啊?
“不坐了,约了做脸,时间到了。”
“……”后巷那个事,到底啥时候能收拾这帮人渣!
***
同一时间,潘秀凤家里也是鸡飞狗跳。
徐瀚杰的手机已经在地上被摔的屏幕裂开,定格在大型手游的页面之上。潘秀凤正坐在徐瀚杰前面的床上大口的喘着气,气出来的。她旁边徐洪生正在给她拍背。然后徐瀚杰,依旧和那天刑云朵看见他一样,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着他爹他妈。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你妈和你说话,你就不能手机放下来一会吗?”徐洪生也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训徐瀚杰了。
大男孩厌恶的皱了下眉:“我不是听着吗?再说了,她都说了多少遍了?来来回回那几句话烦不烦啊?”
“你听着,你听着,你听着什么了?!再过一阵就正式开庭了,正式开庭是什么意思你不晓得吗?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要决定案件结果的!你晓得你晓得,你就带着个手机去回答法官的话吗?”潘秀凤眼都红了,委屈出来的。
徐瀚杰垂了垂眼,他本想着是不回潘秀凤的话了,毕竟他妈每次都这样。更年期好像从四十岁开始一直要持续到死亡一样。每天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火冒三丈,说到他叔和他姑的时候更好像这两人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不就是一套房子吗?有必要吗?他是没吃了还是没住了?
烦,是真的烦。他不止一次希望,他妈干脆那天突然就哑了,就好了。世界也清净了。
本来吧,只要拿起手机玩玩游戏,耳塞一带,还是能过滤他妈的。毕竟朋友也对他说了,这毕竟是你妈,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可这次请了律师之后不知道什么毛病,连他带着耳机打游戏,都逃不了他妈的管控。
是的,管控。世界上的事情都得案潘秀凤的想法去运转,不然她老人家就能把家里变成战争现场。
“又不是我要房子的,还不是你要的?”真实的情绪,它并不能轻易被压住。徐瀚杰虽然想这次闭嘴算了,但还是不自觉的就把这话滑出来了。而且,话语里的厌恶藏都藏不住。
“你!你!什么叫我要的?!我这样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你吗?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自己和两个坏人斗来斗去,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结果就换来了这样一句话,她能不火冒三丈?
一火,自然是没有理智的。
徐洪生这个和事佬,这回都没来得及做样子出来训自己儿子几句,或者在他老婆的面前不轻不重的拍一下他的脑袋,把这种隔三差五发生的矛盾就这样把火苗掐下去。潘秀凤已经自己走了上来,重重往还在厌恶的看着她的儿子脑壳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拍完了,那些伤人的、和推卸责任的话,还在往外冒。
“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好吃懒做!我如果不把房子抢过来,你以后能怎么样?你真有本事你自己去啊!打游戏打游戏,你除了这个还会什么?!谈个恋爱,都让人家把名字都加上去了,你除了会败家,你还会什么?!”
啪,徐瀚杰心里的某根弦,突然就断了。
“你说我也就算了,小蝶什么时候要加过名字!不还是你自己想的?你对谁都不满意那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就清净了!”徐瀚杰终于吼了出来。
潘秀凤愣了一下,眼睛更红了。
她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对着徐洪生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儿子怎么对我的”,然后就是对着天花板大声的嚎,嚎着“我生了个白眼狼啊,白眼狼,我这么为他到底为什么啊”,再然后,则全部是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徐洪生走到徐瀚杰面前,一个耳光狠狠的抽过去,怒声说到:“你怎么说话的!”
被打了一个耳光的徐瀚杰,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拿着被摔碎屏幕的手机,走了出去。
夏日的傍晚,应该是温柔的。但徐瀚杰除了觉得烦,还是觉得烦。
他心里有后悔,有内疚,或许是不该这样对自己的母亲说话。但是更多的,还是烦躁。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出了问题,然后就一直混乱着到了现在。他记得在小学,在初中的时候,他明明是一个学习好也听话的乖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了问题?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潘秀凤就开始失控一样的什么都要管?
从收到女生的表白?从他对潘秀凤说你好烦你别管我?还是从想考的学校和潘秀凤想的不一样?又或者,是这一切的累加?
他有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有如此强烈的管控欲。邻居们,亲戚们都说他幸运啊,他是老徐唯一的孙子,房子老徐都给他一个。其实他们不知道,他真不要这样的幸运。
他其实很喜欢管琴,他还记得儿时和这个姐姐一起玩的时候。但现在,自己亲妈说了你不许和她联系,他不是我们这头的。
管琴,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小蝶,母亲都不喜欢。而母亲的不喜欢,他也不能喜欢。
去他妈的,谁想要这幸运,谁自己去拿好不好?
叮——
微信的声响。他打开,破碎的屏幕上是管琴的消息。
“外公最后指定的继承人是你,你只要法庭上说不要,你妈也不能对你说什么。我们商量一下,你给我妈三成的份额。我帮你想办法出国,你和我做邻居,好不好?”
瞬间,更他妈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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