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向卿卿,陇右人氏,家颇丰,未及双十年华随兄赴微山书院求学,于千岛湖畔购入小院一方,兄妹二人居住,甚为相得。
恰逢春闱,其兄赴试,临行细嘱妹善看门户,谨防贼盗,卿谨遵之,然不料人在家中坐,贼从天上来……
是日晴和,杨柳微风醺然欲醉,卿携淡酒,焚清香于庭中,抚风雷瑶琴做宫音正调,一时百鸟停鸣,天地浑然……然晴日突变,如乌云蔽日,劲风携兵戈之声猝然而下,直坠向姝身前。
烟尘过后,青石小径片片龟裂,一物嵌于地面,入石三分,尚蠕动不止。
向姝遂大惊,曲做变徵击之,物既静,向姝持剑趋近观之——竟是一人,抑或一尸。
人言天降横财,向卿卿深不以为然。
向家乃是陇右望族,家训中有句话叫“不图天佑,惟愿自强”,这句话也是一十九岁的向卿卿最推崇的一句话,若说天降横祸她信,说什么天赐横福……她总觉得,太扯了。
所以当那个不明身份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唐门弟子掉在她与兄长暂居的小院子里并奄奄一息时,向卿卿第一反应是“不如就地埋了。”
倒不是她这个主攻相知的长歌弟子没有济世救人之心,只不过向家对巴蜀唐门这个地方一直没什么好感,说起来又是上三代人的一段辨不清的公案了,向卿卿并不是很了解,但“唐门没好人还很危险”这个意识,是根深蒂固在她脑子里的,或者说在每个向家人脑子里。
若是大哥在一定会埋了他——向卿卿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还是犹豫了,小心翼翼地探过那人鼻息后,还是叹气坐下弹了一段宫调大曲——就当练琴了,然后随意拿了些布条给那人裹了伤,提着丢出自家小院子。
祸福天定,反正她没有见死不救。
可插上院门回到房里她又犹豫了——无论是家教还是书院所教的圣贤书,都让她无法对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听之任之,可自幼听到那些唐门中人多么凶残狠毒甚至浑身都是兵刃一言不合就杀人看到相貌就取命的故事——她真的很害怕,她只是一个莫问心法平平的小女子,不确定能……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听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挠门——她并没有养过什么爱宠,自然明白那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向卿卿一头扎在床上,抓过枕头压住头,可那声音又变成了清晰的拍门声,还伴着一阵阵剧烈的咳嗽。
须臾过后却静了下来,向卿卿茫然起身在房内转圈乱走,终是忍不住奔出院子拉开大门,随即一个本来似乎是趴在门上的身影直接跌了进来。
来人一声闷哼摔在院里,那动静向卿卿听着都觉得疼。此时看过去,地上那人却挣扎着翻过身来,脸上银色面具也摔掉了——向卿卿想起那个传言,吓得眯上了眼睛:“我没看到你的长相你脸上都是血!你你你进来干吗,又不是我伤了你!你出去!”
“关门。”对面人此时已经抓起了独当一面带上,带着些巴蜀味道的官话出口沙哑,听着似乎中气不足。
“凭什么?”向卿卿很厌恶对面这种在别人家还自说自话的风格:“现在是你闯入我的院子,我请你出去!”一言出口她又在心里跺脚——素日谦和惯了,逐客令都下得这么没气势,果见对方银面未覆盖的薄唇微挑——她就更生气了:
“你笑什么!”
对面人却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而盘膝在院子里打坐调息起来,还不紧不慢开口:“我这个样子出去,不出半里就会暴毙,到时候官府看到尸首顺藤摸瓜就会找到你门上,你便是百口莫辩,更遑论杀了唐门中人会被整个唐门千里追魂,所以你只能救我。”
向卿卿若是个没脑子的,此时只会觉得他是危言耸听一脚将他踹出去,可冷静下来想,她就知道眼前这人说的并非糊弄自己,然后就……很气。
“其实我还有别的选择。”向卿卿踢上院门上了门插,掣出宝剑架在那人颈间,并十分意外地发现他没有躲:
“我可以杀了你,深埋在后山,便神不知,鬼不觉。”
对面那人半张脸都掩藏在银色面具下,唯一双眸子亮的吓人:“你不会。”
向卿卿有点泄气,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并非没有那个胆量,而是……
于是那唐门便被她丢进了柴房。
向卿卿倒是没打算害他性命,只是这么个东西留在院子里不上锁的话她可不放心——反正熬到兄长回来便有人做主了——她这么想着,将当初养狼狗时留下的巨大铜锁扣在了柴房门上。
向家的柴房有个很小的气窗,向卿卿每日就从那里给房间里的“蓝狗”送食水送伤药,也曾透过门缝偷偷看他动静,又在看到他自己生生从身上一支一支拔下七八根半尺长的不知什么暗器时吓得捂嘴回了堂屋——她并非是那种看不得血的柔弱女子,粗通医术也曾为同门疗愈过刀伤,可她却从未见过什么人能伤到这么重还一声不吭,仿佛那些钢钉飞镖并不是从他身上拔出来的。
这人不简单——向卿卿这么想着,将递进去的食物和药都减了半。
她不想让他死,但也绝不容他在兄长回来之前就好利索了。
还好那唐门倒也安静,每日不过是送进去的食水都吃完——那碗比猫舔过的都干净,丢出来带血的绷带也慢慢减少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此番没有做下东郭先生那般蠢行就好了——柴房上锁的第七天傍晚,向卿卿这么想着端了些饭食往柴房走,却在打开那扇小窗时愣住了——饭食清水一动未动,也没有听到每次都会响起的那声过于温润的“多谢”。向卿卿第一反应是“不好,人跑了”,可看向平素那人躺着的地方时,却见幽蓝身影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喂,你醒着吗?”向卿卿试探着喊了一声,对面却一片寂静,向卿卿心一沉,凝神将内力运于耳端——像她这种习琴多年的长歌弟子,论耳力也不输给习练暗器之人了。
一听之下,却是悚然心惊——在那人刚刚跌进她院子时,她不能说是毫无杀心的,可此时听他气息全无,向卿卿却是眼眶一麻,她并不柔弱,可也是个普通女子,非铁石心肠之人,捡个麻雀养七日还会生出些感情,何况一个大活人。
“怎么会……”向卿卿心乱如麻,取了钥匙打开门锁,将餐盘放在一边,上前扶起地上那人,她生怕自己是听错,便将手抵在他背后督脉大穴上缓缓注入内力——可那内力便如泥牛入海一去无踪,激不起半丝涟漪。
的确是死了。
向卿卿颓然,虽然那人颈项入手尚余几分温度,也只能说明他刚死不久——若自己早来一个时辰,是不是就来得及救他?可他濒死之际为何连求救都……
向卿卿百感交集,最多的大约是堵心,她当年入门时选了相知一途用心,便是见不得活生生的性命死在自己面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的现实摆在向卿卿面前,便如惊涛骇浪拍击在胸中。
“你……为何不叫我,为何不求救?”向卿卿慢慢将那唐门放平在地上,双手合十拜了拜:“我无意害你……虽并未用心照顾你,然而……”
她发现自己声音里竟带了几分哽咽,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才开口:“抱歉,我不知你的姓名,也没胆子送你魂归故里,只能将你埋在后山,你放心,日后清明中元还有每年今日,我定会带鲜果清香去祭奠你,你枉死并非是我所害,希望你不要恨我。”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末了看夕阳西下,想着要是大半夜去埋尸未免太吓人了,方才狠心拽住那唐门胳膊打算将他架起来:“那个……唐公子,我得将你带去埋了,我也没想到近期家里会死人,大约来不及为你备下棺材,但你放心,小女子粗通堪舆之术,那后山端是个风水极佳的地方,会保佑你安心成佛,得道成仙,早登极乐……”
“不急。”
耳畔熟悉语声响起,温润里又带着三分笑意,却惊得向卿卿半边身子都麻了。
诈尸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