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债弟还

　　顾清遥摆手道：“无妨，我们吃过了这顿，也就继续上路了。对了，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亲了？怎么没见尊夫人呢？”
　　李云飞道：“内子身子不好，常年在家休养，平时很少出门的。”
　　“哦……”顾清遥又看看吃得正香的顾晏，皱眉道：“你看看人家，和你一样的年纪，都成亲了，再看看你……”
　　顾晏仰头顶嘴道：“我怎么了？我不也……”还没说完就停住了，脸上一红，不说下去了。
　　李云飞好奇道：“顾兄也成亲了？”
　　顾清遥无奈摇头，“家门不幸啊。”
　　顾晏不服道：“小叔，你怎么这样？你自己娶了男妻就是理所应当，我……我和阿鸢在一起就是家门不幸了？”
　　顾清遥只是叹气，“想来想去，日后等我到了九泉之下，我还是没法跟大哥大嫂交代啊。”
　　顾晏撇撇嘴，“小叔，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跟爷爷奶奶交代吧。”
　　“啧！”顾清遥瞪了他一眼，顾晏吐吐舌头，幸灾乐祸地不说话了。
　　李云飞惊奇道：“顾大侠，你……你娶了男妻？”
　　顾清遥倒是并不避讳，直言道：“是啊，成亲四年多了，也算是……夫妻和睦。”
　　顾晏笑道：“那岂止是和睦啊？简直是恩恩爱爱、夜夜笙歌……”
　　顾清遥用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顾晏又被迫闭了嘴。
　　顾清遥露出与他高大威猛的身形及其不符的一个羞涩的笑容，“李公子，别听这小子瞎说。我的妻子，他的确很好，但也只不过是寻常夫妻，只是他是男子罢了。”
　　李云飞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的心里，一定是非常珍爱这位男妻的，不禁心生羡慕，或许真如丁慕芸所说，未来等阿山长大了，他也可以娶阿山为男妻呢？他不敢想，也不能想，毕竟现在他的妻子还活得好好的，丁家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该有如此邪念的。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顾氏叔侄吃过了饭，就要前往下一个城池了。李云飞送他们出了城，送他们的银子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要，便约定好，下次再来碧落县，一定要来家中做客，顾清遥盛情难却，只好答应，这才辞别李云飞，带着顾晏离开了。

　　李云飞回到家的时候，丁慕山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刚要出去寻，就听见隔壁传来小孩子的笑声，他走进丁慕芸的房间，就看到姐弟俩坐在床上说笑，一个温婉的美人、一个娇俏的幼童，养眼得很。
　　丁慕山见到他回来了，跳下床，连鞋也没穿，就朝他跑过去，李云飞上前几步将他抱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点点他的小鼻子，“怎么不穿鞋就下地？小心着了凉，拉肚子。”
　　丁慕山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坐在李云飞的怀里乖乖的，“姐夫是去见顾大叔和顾哥哥了吗？”
　　李云飞点点头，丁慕芸道：“可惜我不能出门，不然真想见一见这位顾大侠，听阿山说，是高大威猛，武功高强，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呢。”
　　事实上，她长这么大，除了家里的亲人和仆人，她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外面的人，所以丁慕山对她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惊险的场面时，她虽然害怕，但也好奇得很，忍不住想听。

　　丁慕山讲道，自己那晚从家里跑出去，就被人套了麻袋抓了起来，送去了城郊一处荒僻的仓库。和他一起被抓来的还有很多小男孩，看守他们的人很凶，还不时会抓走一两个小哥哥出去，他们在里面还能听到哭喊的声音，再送回来的时候都是一瘸一拐的，浑身是伤。后来有一次一个小哥哥想逃跑，一个坏人把他抓了回来，当着所有孩子的面扒了他的裤子，小哥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晕死过去，所有小孩子都吓得缩成一团。
　　丁慕芸听得心惊肉跳，她从未亲近过男子，也不太清楚丁慕山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又好像是懂得的。她定了定神，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顾叔叔和顾哥哥就闯了进来，把那个坏人杀了，又把别的坏人抓了起来。后来又来了好多衙役，把那些孩子带走了，他们就把我带回来找姐夫啦。”
　　李云飞松了一口气道：“幸好顾大侠和顾少侠神兵天降，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了。”
　　丁慕山兴奋道：“对对！顾大叔的剑法特别好，嗖嗖嗖可快了，我从没见过功夫那么好的人！”
　　李云飞点点他的鼻子道：“说的好像你见过其他会功夫的人一样。”
　　丁慕山撅嘴道：“隔壁打铁铺子的张伯伯也会功夫，但是和顾叔叔比起来，那可是差了一大截呢！”
　　李云飞和丁慕芸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
　　李云飞将怀里的孩子掂了掂，“阿山，这件事以后就不要跟别人说了，特别是那个……什么……千万别再跟别人说了。”
　　丁慕山不解，“为什么呀？”
　　李云飞脸红道：“总之，你听姐夫的话，别说就对了。”
　　丁慕山点点头，“哦。”
　　丁慕芸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脸颊也是微红的。
　　李云飞更加窘迫了，“对不起，小孩子口无遮拦，你别见怪。”
　　丁慕芸笑道：“阿山是我的弟弟，我怎会怪他？童言无忌，他也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云飞红着脸点点头。
　　丁慕芸又道：“云飞，你应该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云飞大惊，“啊？我？我、我……我也、也不太明白的。”
　　恰巧慧生端着一盆水进来，插了句话，“不明白什么？”
　　李云飞见到她打了水回来，大概是要帮丁慕芸洗脸，准备睡了，于是帮丁慕山穿好了鞋子，领着他下了床，“没、没什么，今天阿山打扰了你这么久，让你费神了，也该早点休息了。”
　　慧生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知道就好”。
　　李云飞和她告辞，就带着丁慕山回房了。

　　丁慕芸洗了脸，躺在床上发呆。
　　慧生站在床边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和小少爷说话累了？”
　　丁慕芸又坐了起来，让慧生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道：“慧生，等我死了，你就去嫁人吧，到时候让爹爹或者云飞给你找个好人家。”
　　慧生惊道：“小姐！你说什么呢！不许瞎说！”她拉紧丁慕芸的手，“小姐，我都说了我不想嫁人了。”
　　丁慕芸道：“胡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像我这样的身子，尚且都嫁人了呢。我们慧生这样漂亮，又能干，哪个男人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了。”
　　慧生撇开脸，一点也不高兴，“反正我就是不嫁。”
　　丁慕芸撅撅嘴，“那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不能护着你了，你要怎么办？”
　　慧生赌气道：“那我就找个尼姑庵，出家做尼姑！”
　　丁慕芸在她手上拍了一下，“不许瞎说！”
　　慧生望着她，眼睛红了，“那我就给小姐殉葬，永远和你在一起。”
　　丁慕芸也鼻子一酸，拉着她的手，从刚才的调皮变得温柔，“慧生，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只怕比爹娘还要多，是我最亲近的人，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得好，活得快活。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嫁妆，到时候会交给云飞保管，若是你想嫁人，就带去夫家，就算是不想嫁人，也可以用来傍身，够用一辈子了。”
　　慧生猛地抱住了她，眼泪也掉了下来，“小姐，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丁慕芸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比我大两岁，原本是早该嫁人的，可是我有点自私地心想，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年了，就自私地再占用你几年，反正你的人生还长着呢，为我耽误的时间，也只能这样补偿你，相信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慧生哭着摇头道：“小姐，就算你占用我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慧生什么都不要。”

　　春去秋来，院中的桂花开了，终究会谢，就如花儿一般的生命，开过了，总要凋零的。
　　丁家大小姐病重之时为了冲喜招了入赘女婿，冲喜也确实有了作用，缠绵病榻的人有所好转，又活了大半年，但身子终究是好不全的。秋来的一场风寒就轻而易举令她的病再次加重，再也无药可医了，本来就是娘胎里带的病症，勉强活到了十八岁，已经是油尽灯枯。
　　丁慕芸最后的日子里，丁慕山经常坐在她的床前，给她读自己新学的诗词，清脆的童声带着蓬勃的朝气，让听着的人也觉得心情舒畅。李云飞忙完了，就会过来接他，两个人回了房，还要打打闹闹一会。
　　丁慕山有时候会问丁慕芸：“大姐，你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丁慕芸道：“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丁慕山期待道：“姐夫说过年带我去省城逛庙会，一定很热闹，大姐要是病好了，能和我们一起去就好了。”
　　丁慕芸摸摸他的头，“好啊，等姐姐好了，和你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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