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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
沐辰松了一口气。
子夜时分的无人树林，死状邪得不能再邪的两具尸体，加上这恶名昭彰的魔头箫子期，确实怎么看都是一幅“人赃并获”的画面。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前沐辰就是觉得，不会是他。
箫子期又忽然道：“可是确实与我有关。”
沐辰不解地看向他，却见箫子期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阴翳，只一瞬间，他又很快眯起了眼睛，唇角上扬，再度露出了那副懒散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问道：“这两具尸体除了没了丹元外，你就没发现别的什么异常吗？”
沐辰盯着那具尸体看了片刻，突然将尸身翻了过去，凝了灵力在掌心，覆手一掌扣在了尸身的心脏位置上，片刻便皱了眉头。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迅速在空中掐了个咒诀，只见符纸上霎时现出了一道蓝光，但那蓝光却只是微弱地闪了闪，很快便消失了。
沐辰诧异道：“他们的魂魄也没了？”
“没错，从尸身的状态上看，他们死了应该尚不足五日。头七未过，魂魄还是未清醒的，却不在自己肉身的周围……”箫子期缓缓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来这凶手不仅拿走了丹元，还带走了他们的魂魄。”
沐辰顿时觉得有些恶心，微蹙了眉道：“我曾听闻有邪门歪道喜欢将人尸制成傀儡，这些傀儡全无生前意识且只听施术之人指挥，力大无穷，或是用禁术控制那些已经变成厉鬼的魂魄……可是却从未听说过这刚离体的魂魄和丹元能用来做什么？”
箫子期眉梢微挑，语意带笑，“别说是你，就连我这个邪门歪道本人也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
沐辰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正有一些尴尬，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箫公子方才说与你有关，是指……”
箫子期似乎并不想谈这个，“没什么，只是受人之托，过来看看。”
沐辰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别的人也在查这个吗？”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箫子期冷冷一笑，“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有个美人儿付了我一大笔报酬，托我帮忙罢了。”
“……你大半夜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就是为了银子？”
箫子期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
沐辰哑然半晌，正欲再问，却感觉被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捂住了口鼻，这才发现箫子期不知道何时已经跃到了他的身前……沐辰似乎都能听到箫子期细碎的呼吸扫过他的颈侧，顿时窘迫得耳根发热，伸手想要推开他。
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并且寒意遍布了全身。
巨大的古树，遮去了大部分本就昏暗的月光，形成了一个极大的阴影，横亘于树下，而树下的阴影里，此时正站着一个白衣人。
那人在原地转了两圈，似乎有些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才站定，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月光下。
沐辰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形容——这已经不能算个人了。
他的白衣上沾满了干掉的泥块和血渍，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歪曲着，显然已经被拧断了颈骨——这幅模样，自然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竟是一具傀儡尸！
他也明白了箫子期捂住他嘴的原因——这具傀儡尸的眼眶竟然是空的……
盲眼傀儡僵硬地晃动着脑袋，似乎想捕捉一点声响以行动，但空气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夜风扬起他雪白的袖角，像一面招魂的幡。沐辰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形，不由得心中暗惊。
正当沐辰在迅速思考是静观其变还是立即出手时……
“沙……沙……沙……”
踏碎枯叶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那脚步声沉缓而单调，刹那间便将寂静的夜色击成了碎片。
沐辰头皮炸了起来，旋即一跃而起，手腕一翻，断尘出鞘滑落指尖，陡然泼出一片寒光——断尘的剑气将面前的这具傀儡瞬间拦腰斩断成两截。沐辰正欲回身对付另一只盲眼傀儡时，却被旁边的箫子期往身后一扯，只见他一把抄起鬼蚺，毫不迟疑地朝空中劈去——
“啪”地一声重物破空声，半空中一声嘶叫声传来，沐辰抬头望去，却见鬼蚺已缠着一具全身着火的傀儡从树上直直朝着地上砸下来。此时对面的盲眼傀儡也终于听到了声响，辨别出了他们所在的方向，用近乎瞬移的速度蓦地举掌朝他们劈来——
“他还有灵力！”沐辰疾呼，脚尖一点，身体迅速向后飘去，避开了这一击。
箫子期却没有退缩闪避，只见他纵身一跃掠至空中，并指如飞地在半空中虚画出一道符篆，直直朝那盲眼傀儡的胸口拍去，一道炙热的焰光爆起，那盲眼傀儡的胸口霎时被烧出了一个咒文形状的空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周围的地面也瞬间焦糊一片。
这时，四周的地面上蓦地射出了数道白光，这些白光环作一圈，将三具傀儡尸围在其中，令他们再不能动弹。沐辰诧异地朝发出白光的地面望去，才发现四周的土地上，竟不知何时被画下了一个径长约数丈的锁灵阵。
沐辰微微一怔，惊讶道：“这个阵是你提前布下的？”
箫子期垂着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会有这些傀儡尸出现？”
“因为过于安静了。”箫子期解释道：“初来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劲，荒野之地是会比别处安静些没错，但这里实在安静得太诡异了——一个湖边的树林，竟然连一声鸟叫半声虫鸣都听不到，岂不是静得太过异常？”他顿了一顿，又道，“这样的静，我曾在苗疆一带遇到过。”
“苗疆是蛇虫毒蚁出没之地，但去过苗疆的人都知道，如果一间屋子周围完全不闻虫鸣蛇鼠踪迹，那才是真正的可怕——因为这样的人家里必定养着最厉害的蛊，才能使这些生灵都不敢靠近。”箫子期抬眸迎上了沐辰的目光，勾唇一笑，“所以，这里必定是有什么很厉害的东西出现了。”
“箫公子真不愧为此道中的翘楚。”沐辰真心实意地赞叹道。
“过奖了。”箫子期反应淡淡，目光转而落在了那具被沐辰腰斩的傀儡尸身上，忽然“咦”了一声。
沐辰也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别开了脸。
这具傀儡尸被人用粗线草草缝住了双唇，喉咙上还有一个被掏空的黑洞。
而那具被鬼蚺的焰火烧得焦黑的傀儡，则是被割去了双耳。但是，这三具被做成傀儡的尸体，他们的胸膛都是完整的，并没有被掏去丹元。
箫子期眸色深敛，缓声道：“没丹元的直接死了，有丹元的不能视，不能言，不能听，被做成这样的傀儡尸……这个人是想要做什么？”
“不管是做什么，这人一定是个疯子。”沐辰盯了一会地上的傀儡，顿觉遍体生寒。
箫子期没再言语，开始仔细地在最完整的那具盲眼傀儡身上摸索着，片刻便从那盲眼傀儡身上摸出了几张符篆和一块玉牌来，箫子期看了看玉牌上的篆文，“是个低阶修士，而且是凌烟山庄的人。”
沐辰接过玉牌看了片刻，也去搜起了其他的傀儡尸来，一会就搜出了一些碎银子和银票，还有和盲眼傀儡身上一样的玉牌。
“箫公子，看来这五人便是楚四爷的义子了。”沐辰看了看手中的银票，“还带着盘缠，应该是主动离开家的，带那么多银子，看来本来是打算远行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又回到了这里。”
箫子期显然对楚四爷的义子们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丝毫不感兴趣，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沐辰手里的银票，忽然说道：“把它给我。”
“这银票有什么蹊跷吗？”
沐辰疑惑地递了过去，却看见箫子期并没有如他想的一般在上面滴个血画个咒什么的，而是径直将那叠银票揣进了怀里，还极自然地顺手捡走了一个玉牌……沐辰不禁睁大了眼睛。
“箫……箫公子……”沐辰艰难道。
“嗯？”箫子期看起来似乎很是满意。
“……这是傀儡尸的银票吧……？”
“他们都这样了，也只有我替他们花了。”箫子期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悲悯的表情来。
沐辰本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一听到这都忘词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赚了一大笔钱，箫子期看上去心情非常愉快，居然露出了一个很有诚意的笑容来，看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沐辰，慢悠悠地道：“折腾了一夜，都快破晓了，不管死活，七个找到了五个也不错了，你先回去交差吧……我也困了，要回去了。”
沐辰一怔，“要不箫公子也随我一道回去……”
“不必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箫子期截口打断了他。说罢，便背对着沐辰挥了挥手，负着手，往树林出口走去。
“箫公子……”沐辰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嗯？”箫子期脚步微顿，看了过来。
沐辰犹豫了一下，“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沉默了片刻，箫子期忽然轻而短促地笑了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再次抬步离开了。
沐辰原地怔忪了许久，待他想起要追上去再说点什么时，面前却早已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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