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

　　古地球星域外围。

　　确认实验成功的茉伊拉裹着毯子，缩在休息室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捧着热腾腾的能量饮料。

　　就在刚刚，她用自己的血液成功逆转了辐射病，很快，第一批治疗成功的病人就可以离开实验室，重回阳光的沐浴下。

　　可对于茉伊拉这样的混血而言，恰恰是堕入地狱的开始。

　　从前是想救不能救，现在是能救却力不从心。

　　她和多洛雷斯千辛万苦从异能者中采集了相当多的样本，在重重筛选后发现，不是所有异能者的血液都有效的，有效的仅有少数几个古老家族的本家而已，而浓度足以一针见效的更是少之又少。

　　据茉伊拉估计，像她这样的人全联盟上上下下大概百人不到，哪怕全员定期抽血，以现在辐射病的蔓延趋势，连万分之一都无法满足。

　　可他们不是造血机器，是活生生的人类，照这样抽下去，不出三个月，他们便会抽成人干，被辐射病人啃得只剩骨头。

　　在辐射地狱里，一颗名为“杂种”的药有何人权可言？

　　多洛雷斯脚下的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哐哐的声响，仿佛要将地砖踏碎，走到休息室前停顿了片刻后才轻手轻脚的走进。

　　“成功了？”多洛雷斯知道，只是想以此为开场白缓冲而已。

　　“嗯。”

　　茉伊拉在毯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冬日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安其罗、文森在时，茉伊拉就偏安生命研究所，醉心于种种研究中。她是个杰出的研究者，是妙手仁心的医生，唯独不是一个气场强大，足以把持大局的人。

　　早些年挑起洛佩兹，不至于让它散架的那么难看已经是她的极限。

　　多洛雷斯凑近，拥住茉伊拉：“等会把研究所的工作交接给我，回本家休息一阵吧。”

　　茉伊拉不置可否，过了好半天才点头：“好，的确应该在文森抵达前调整好状态。”

　　“那你军队的事务呢？”茉伊拉问。

　　多洛雷斯笑：“没事，可以交给凯希暂代。”

　　关于血液的影响，二人心里都明白的很，为了不刺激到茉伊拉，多洛雷斯绝口不谈，交接完工作后，她立即请来了艾利克商谈。

　　艾利克眉头紧锁，连多洛雷斯亲自泡的爱心红茶都喝不出味道。

　　如果早些时候发现，他说不定能稍微高兴一下下，如今证实亚述的传言，好事变坏事，十足十像是针对他们的催命符。

　　“相关人员我已经全部控制住，等文森用异能过一遍再决定是否解禁。”消除记忆也好，心里暗示也好，务必要让他们闭嘴，“至于家族，还需要你出面，我暂时还没那么大能量。”

　　艾利克点头：“名单给我，我回去立马安排。”

　　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混血再出什么事，他们和联盟普通人之间本就紧张的局势很可能会彻底崩盘。

　　在过往的历史中，无数战争促成了内部的和平，生死存亡可以把他们拧作一股绳，但很显然，并不适用现下局势。

　　恐怕到时候还未等亚述主动出击，他们自己人内斗就能把自己斗散架。

　　修陪着文森一起，回到了匆匆而别的故乡。

　　茉伊拉难得的也在，把文森和修从厨房里赶出去，亲自下厨准备食物。

　　她最喜欢给家里人做饭了。

　　文森和修在洛佩兹家中闲逛，从图书馆旁的长廊，到书架上的小王子，每一处都藏着他们过去的种种回忆。

　　这里好像定格在了时间长河的某一刻，屏蔽了尘世间的纷杂，只留下岁月的余温。过于空荡荡的空间，反而无处安放小小的他们。

　　修察觉到文森的情绪变化，他所能做的不过小心翼翼的拥抱住他的文森，分他些许属于活人的温暖。

　　傍晚，二人溜达回餐厅的时候，晚餐已经准备好，一眼望过去，精致的食物满满当当的铺了一桌，正中放着的姜饼屋格外显眼。

　　记忆中，这张桌子总是围了一圈人，安其罗、伯特、茉伊拉、文森自己、艾利克、伊登，有时候布伦达也会加入进来。

　　这是文森参加过的最冷清的家庭聚餐。

　　与此同时，多洛雷斯正和艾利克讨论如何消除他们与联盟人的隔阂，两人戴着的手环同时发出警报声，低头略一查看后，不约而同的向着对方做出苦笑的表情。

　　匆匆忙忙穿上外套，双双准备起身赶往军部。

　　就在刚刚，他们留在古地球星域的眼线，全部失联。

　　晚些时候，文森也得到了消息。

　　失去了所有联系的古地球星域就像一座孤岛，在联盟的心脏处酝酿着致命的毒。

　　本来还想在家多待两日缓冲一二，现在看来不过是美好的设想。

　　二人连夜启程，在路上时，文森就安排好了未来几日的行程，注定是一段陀螺般高速旋转的日子。

　　艾利克、多洛雷斯、文森、修、凯希，新生代的主力军汇聚一堂，共同商量着今后的对策。

　　经由多洛雷斯和修的建议，派到古地球星域的潜伏人员可以算得上联盟最顶尖的人物，但以这批人的能力，还是轻易败在亚述人手上。

　　谁都可以做个瞎子，唯独他们不能。

　　文森说：“我去，我去潜入亚述。”

　　“理由？”艾利克面上的肌肉紧绷，他怕文森又做出什么孤注一掷的蠢事来。

　　“我有保命的手段。”文森扭头对艾伯特说，“调出安东尼奥留给我的资料。”

　　这些年他们在联盟的动作多亏了安东尼奥的指引，在他们心里几乎等同于神一样的存在，一听到安东尼奥的名字，顿时信了三分。

　　“放眼联盟上下，应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吧？”文森把重要的资料摘出，一样样的摆在他们眼前，“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们尊贵的亲王，随便杀了多可惜。”

　　听到文森坦然的说出亲王二字时，艾利克好似猛得被针扎了一下，平时不提起还好，一提起就像在割裂他的灵魂。

　　过往所受的教育一直告诉他，他是个血统纯正的贵族子弟，是联盟人的骄傲，却一朝被复制体推上风口浪尖。

　　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可是他的脸啊，独一无二的灵魂、长久以来的信仰、与生俱来的出身、呕心沥血的成就，他的一切一切，都成了他的过错。

　　仅仅是维系联盟和他们的平衡，就已经用尽了他的所有心血。

　　在这点上，凯希的感受和艾利克差不多，他伸手拍了拍艾利克的肩膀以示安慰。

　　修来回揣摩着文森脸上的表情，低声到：“我跟着他一同去。”

　　文森皱眉，正要打断修的发言。

　　修没有理会，转而问艾伯特：“我跟随文森左右，可以将生还率提高到多少？”

　　“根据目前的资料分析，大概是从43%提高到79%。”

　　修看向文森：“现在还有什么阻止我的理由吗？”

　　文森只得狠狠的瞪了艾伯特一眼。

　　多洛雷斯开口：“以文森的状态，的确需要人陪同。”

　　雷耶斯家。

　　伊登正听着副官的汇报，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依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

　　“很好。”他说。

　　议会那些蠢货到现在还想着让兄长低头，让雷耶斯的骄傲臣服于他们，成为他们的手里的武器。

　　他的确可以成为武器，可以供人驱使，可以肝脑涂地。

　　但……他们配吗？

　　“联络一下爱德华议长，我要见见他。”伊登吩咐到。

　　让他在暗处帮兄长一把罢，兄长可是要成为照亮黑暗的光、成为万民臣服的神明的，怎能让这些不光彩的事情脏了手。

　　再者，不在这种时候好好利用一二异能，岂不是浪费了血统赋予他的天赋？

　　捏着鼻子和议长客套一番，找了个借口支开双方的副官。

　　爱德华议长刚要开口，想要从眼前一脸纯良的少年人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情报，只听伊登用冰冷的声音说到：“看着我。”

　　爱德华抬头，灵魂撞进一双妖异的红瞳里，再也走不出伊登为他编织的牢笼。

　　伊登掏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刚刚触碰爱德华的手。

　　对于愚蠢的人类，他是一丁点也不想碰到。

　　文森面对着摄像头，面对着台下坐着的观众，开始了他回归军部的首次演讲。

　　银河与亚述的渊源，古地球的毁灭，四大家族的隐秘，他死而复生的计划……每一词，每一句，都沁着血泪，借由文森的口，以称得上悲壮的姿态重返世人眼中。

　　无论现场还是千万里之外，再度掀起一阵属于狂风的啸声，刮起了海难的前奏。

　　文森在说，权贵在说，平民在说，人人都在说。

　　千千万万道声音混杂，却始终无法同调，奏出美妙的交响乐，反而成了指甲刮玻璃的刺耳噪音。

　　混血、异族、身份，所有的一切混在一起，仿佛文森此人从心肝到血液无一不是肮脏的，过往的真实也不过是拿来交换信任的筹码。

　　谁会真的相信一个罪人的表演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尘封已久的真相还是抵不过成见二字。

　　台上的文森没有因此受到影响，那名为成见的毒刺早已深入肺腑，反而变得无所畏惧，再也无法奈何的了他。

　　站在讲台鲜花丛中的他，早已用异能将台下观众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文森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一场骚乱悄悄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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