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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抓老鼠(二)
文森神清气爽的登入机甲系统,等待指挥中心的命令。
上司亲自上前线,副官却坐镇后方指挥,够与众不同。
“心率升高,文小森,你是不是紧张呀?”
“为什么不是兴奋?”文森挑眉。
“唉。”艾伯特调出数值表,“看看你的匹配度,忽高忽低,我都想把你强制弹出了,我头晕。”
文森死不承认。
“坐标已发送,设施内有平民居住,注意战斗波及范围。”安东尼奥的投影在文森眼前出现。
“知道啦。”文森掏耳朵作不耐烦状,“麻烦。”
文森一路上不断在脑中模拟作战计划,该从什么方位突入,对方的作战特点,环境特性,我方的优劣势,他在用这些问题转移自己的焦虑。
他在害怕,不是害怕作战本身,而是害怕他自己。
这份焦虑在交锋中成了真。
普罗米修斯星上突如其来的动乱干扰了西北军的布局,同时也让这些基地得不到总部的支援,这里的海盗犯得事太多,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战斗起来格外不要命。
西北军常年与他们打交道,自然有一套办法,造成的结果是被非法武装追着打。
文森的理智明白,这是一种不错的战术,如果在平时,他说不定还会端着他的小茶杯去听部下们讨论,可身体却本能的开始躁动,部下们的每一次后退闪避,每一艘击毁爆炸的机甲都像是啪啪的抽在文森脸上的耳光。
他不能容忍部下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
“战斗组听令,稍后除拉米雷斯外,所有人与我保持距离,突入开始。”
炮弹擦过机甲,而他在刀尖上起舞,星空是舞台,火光是绚丽的背景,余波是为他奏鸣的交响乐。
他像是一把失控的凶剑,屈辱、愤怒、亢奋,偏偏大脑是清醒而又冷静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牙还牙也好,声张正义也好,杀戮本身就是原罪。
他能看见手上的血,听见生命最后绝望的嘶吼,感知面对死亡的惊惧,但此刻的他都不在乎,无论是敌人的死亡,还是自己的死亡,他在乎的仅仅是死亡本身。
修不断试图联系文森,然而陷入自我状态的文森听不见,为了不被他误伤,修只好拉开距离,一面尽力清除可能伤到文森的流弹,一面和安东尼奥商量对策。
海盗们没见过文森那比他们还不要命的打法,从前刀口舔血,还有生还的可能,而现在面对的却是死神的镰刀,他们像地里长着的麦子,一茬茬的等待收割。
“战斗组A,开始突入,组B等待,余波过去后潜入,捣毁军事装置。”
文森的数值一度飙升至200%,艾伯特可以保证,在现有记载的所有数据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与他比肩。
可他毕竟还是个肉体凡胎的人类,超出人类极限的透支让他的肺部毛细血管率先崩溃,他呛出了血,点点鲜血穿过艾伯特的投影,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文森!”处于机甲模式的艾伯特被剥夺了大半自主权,无法强制中断运行,为了让文森听见他说话,它甚至开始说谎,以期唤醒他的理智,“文小森你看,刚才有一块碎片擦过去了。”
“呜呜呜,好疼,我怕疼,再这样下去艾伯特会死掉的,文小森也会死掉的,想一想亲爱的洛洛小姐,想一想安其罗,你看一看我好不好?就当我求求你了。”
“文小森,我好害怕……”
激光炮击中左侧引擎,失去一边动力的机甲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指挥部,安东尼奥看着同步传来的数据。
他笑了,怪不得他们不顾警告,这么急切的对实验体文森下手。
当初创造安东尼奥的技术在销毁后又走出了条新的道路,将女王的血统拆成数段,随机混入四大家族的基因中,以旧贵族为培养皿,异能者为原料,一代代的自然积累,到了这一代,终于发生了突变。
文森正是代表兵器的集大成之作,虽然完成度比不上他这个原始版本,但胜在易于批量复制,又不像他一样危险。
收集完数据后,安东尼奥才向艾伯特下达指令:“注射药剂13。”
药剂的使用日期,比安东尼奥想象的还要早。
艾伯特急到差点过载,听见安东尼奥的指令,立马将药剂注入文森体内。
文森很快平静下来,摊在座椅上大口喘气,安东尼奥的叹息声在他耳畔响起。
“我失败了。”文森说着,用手失去嘴边的血迹,血已经干涸,在手套上留下红色的颗粒。
“只要安东尼奥还活着,就一定能把您从失控边缘拉回来,我们约定过的,不是吗?”
“嗯,我们约定过的。”过了许久,文森才回答。
人类的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军校中发生的事情在文森眼中,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经历。
安东尼奥笑了:“以安东尼奥之名。”
“以文森之名。”文森应和。
托文森用力过猛的福,接下来的战斗异常的顺利,通讯频道内传来一阵欢呼。
修第一时间把文森拖回太空港。
“多谢修先生啦。”
修没有回应。
“修?”
修依旧没有反应。
不想搭理,也没有力气搭理,为了不让文森受伤,他紧随左右,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
文森自知理亏,讨好失败,只能乖乖闭嘴。
机甲内的医疗舱启动,温暖的修复液包裹住文森,他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梦乡。
梦里,文森见到了地狱。
黑漆漆的影子从深渊中爬上悬崖,伤口不断涌出猩红的血,他们嘶吼着,尖叫着,向夺去他们生命的死神索命。
他在梦中直挺挺的站着,任由冰冷的影子缠绕着自己的身躯,留下粘腻的血痕,一点点的被复仇的厉鬼拖入深渊。
无法挣扎,无法求救,甚至连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化身为黑暗。
文森从床上猛地坐起,正瞧见在一旁办公的修。
修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等会见。”
话音未落就带着文件走了。
文森有点懵,一时竟没弄清修的意思。
安东尼奥解释道:“现在正进行收尾工作,属下的级别不够,汇报工作目前由拉米雷斯先生接手。”
文森扑通一下躺回床:“我昏迷了多久。”
“十一个小时。”
“知道了。”文森停顿了两秒,喃喃自语到:“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我还能坚持多久?最后我会先自杀,还是先会变成只知杀戮的疯子?”
安东尼奥答非所问:“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文森默许了安东尼奥的提议,坐上了轮椅,让他推着。
驻地是一处被改造的天然行星,大概昨晚下过雨,空气中还残留着泥土的味道,温暖的阳光照在青翠的草地上,一眼望去,尽是勃勃的生机。
“闭上眼睛。”安东尼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心脏在跳动,血液在身体内奔流,恭喜你,你还活着,比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的倒霉蛋们强太多了。”
文森听着安东尼奥哄小孩子的鬼话,心想这家伙真是逼逼叨叨一大套,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又懒得张嘴,心情却莫名的平静下来。
安东尼奥扶着文森,让他躺到自己的腿上,一下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在揉一只炸了毛的猫。
他想到了自己:“向上是渺茫的希望,向下是死寂的绝望,坠落时,你可以选择凝望着光明,只要不放弃光明,黑暗永远不会吞没你。”
文森感受到安东尼奥的手指在颈动脉处游弋。
“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轻轻划过去,人世再也与你无关。
但你想吗?”
不想。
“伸手。”
文森照做,触及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他坐起,捧着安东尼奥伤痕累累的手腕。
那是陈年老伤了,至今未能淡化,不难想象当年皮肉外翻的狰狞。
安东尼奥抽回手臂,重新将仿真皮肤贴回:“你之前嫉妒过我没有基因病,其实我是有的,从我有记忆开始,身上的伤从没有彻底愈合过,在精神错乱时,我尝试着用各种方法自杀,所幸身边无时不刻的有人监视,才得以活下来,这道疤是我特意保留下来的,它是我战胜错乱的勋章。”
“有一点倒给你歪打正着,我的确比你年长,大概年长了十五岁。”
文森瞪大了眼睛,立马想到了预科班时安东尼奥瞩目的身高和总是游刃有余的作态,发现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嗯……我是加西亚的私生子,嫡系因基因病绝嗣才不得不轮到我上位,好在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身份,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修复液里,生长极其缓慢,所以看起来才跟你同龄。
我曾见过小时后的你,白白软软香香的一团,让我不要哭,还给我了一颗糖,说是吃了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你拯救了我,人有时候是需要拯救的,在你撑不住的时候,可以看看我,想想在将来会因为你活着而被救赎的人们。”
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展露更大的伤疤给他看,这点对文森尤其适用。
“安其罗大人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反对我成为你的副官。”不,洛佩兹的小狐狸反对才不是这点,而是本能的感知到他的危险。
气氛太沉重,文森心中的千言万语压缩成了一声多谢。
以及一句……对不起。
他为军校时对安东尼奥的忽视感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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