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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
天色渐暗,晚风一阵阵地从远方的尽头处吹来,搅动着天上一团火越烧越旺,微掀起桥下浅河的水光粼粼。
一位少年倚靠在天桥中端的栏杆,头上戴了顶帽子,余晖洒来,在脸上形成明显的分割。
他手上把玩着一个空的易拉罐,手肘便垂在两侧,没被衣物遮挡,直接触碰凉凉的金属栏杆。
路上人和车不多,只有一些人慢慢地走着,静静地欣赏着。
天桥下小河汩汩流淌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明显,两岸河畔是泛黄稀疏的草地,随意散乱一些石头,有的藏匿于杂草,有的则傲立于众人视野。
宋祁的眼神则在某颗巨显眼的大石头上顿了顿,沉思一会儿,嘴里便猝不及防地嗤笑一句:“智障……”
口袋中忽然一阵振动。
他掏出一个全身军绿色的砖头手机,懒洋洋地摁了接通。
“祁哥,我们几个在仕眷阁聚聚不?都在这了,就等你了。”手机里传来一阵嚷嚷。
宋祁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
“没……没,就普普通通吃顿饭啊,还,还能干嘛?”王松回。
“万一是你们聚在一起,等着我带作业给你们抄呢?对了,你们写完了吗”宋祁笑着说。
王松打趣道,“别呀,祁哥上学期干的事可算是人尽皆知了,找谁也不会找您这位大爷啊。”
宋祁想继续回话,突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影飞似的划过身边,扬起一阵轻风,天桥不长,一眨眼,他回头,只盯着个快消失的黑色头发顶,瞬间没落。
啧。
骑的这么快,是赶着投胎吗?
宋祁抿了抿唇,压下心底少许异样,又把视线再次拉回到手机上,握着手机的手力度不自觉地加大着,对面的王松却早已不知吵成什么样子。
“祁哥,祁哥 ,你还在吗?”
“祁哥,你说话呀,你别不说话,我好慌,你要是被人绑架了,你就趁机娇喘几声发信号。”
“这位大爷,你别吓我啊,出点声啊,怎么突然消音了?我可要报警了啊。”
“1……”
“1……”
天知道这跟机关枪突突的话发生在十秒内呢?
真怕这戏精真按下最后那个“0”,宋祁当机立断对手机那头凉凉地回了句:“你戏真多。”
“我这叫防范于未然。”王松理直气壮。
王松又似想起什么,又激动地嚷嚷:“差点忘了,祁哥,我给你打电话是叫你来仕眷阁的,就现在,快点。”
“我带着滑板,应该会很快,不提前通知下有什么事吗?”宋祁反问。
“哎呀,祁哥快来就是啦,我们等你哦!”
王松的小心思挺好摸透的,一副心虚的口气,准又是在整什么幺蛾子了。
但刚好这次,他也有点事要跟他们通知。
宋祁突然就勾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
他拿出个一次性独立包装的粉色口罩,撕开包装,连带着易拉罐一同扔进三米开外的垃圾桶。
戴上口罩后,他又压低了头上的纯黑色鸭舌帽。
然后他拉起竖在一旁的滑板放到地上,微微压身,便一滑一滑地穿梭在少许的行人中。
风扬起碎发,微微吹斜了帽沿。
房间内宽阔明亮,四处摆着杂乱的纸箱子,几个人忙碌着。
“统筹?”王松大喊。
“准备完毕!”王松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道。
“电脑?”王松继续大声问道。
“OK……”旁边一个带着眼镜的男道具生从黑色电脑后露出来头,比了个手势。
“道具?”王松看向另外一边。
“来了!”一个浑身穿着喜庆红色的男生灵活地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蹦了出来。
王松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好,祁哥知道我们为他做的这些还不得感动到流泪。”
“祁哥会不会流泪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只要祁哥没沾一滴酒,审美就不会直接下降到你这里。”陈光宇微笑着推了推眼镜。
“虽然在这之前,我没参与你个人的筹备工作,但就这份你给我的文件槽点已经很多了。”
“我觉得贼棒!”夏冬毫不吝啬地夸奖,还竖起大拇指。
王松立马勾起夏冬的肩,激动得跟想要快与他结义般:“没想到,我的品味都达到如此曲高和寡的地步了,还能遇到知音。”
“我说的是你的胆量。”夏冬撇了一眼他,戏谑地说。
王松悻悻地松开手,一个人嘟囔着:“我还不相信了……”
“生米煮成熟饭,我们也没退路了,夏冬把场景布置下吧。”陈光宇冷淡的声音从电脑后传来。
夏冬点点头,果然这种情况还是陈光宇靠谱。
接着,他走向一堆摆在角落散乱的纸箱,然后,一脸震惊地翻开这些道具。
脑海里顿时又被打击到只剩下五个字:
我去,完蛋了。
二中和一中挨着很近,只需跨过一条街道,而仕眷阁离二者更近,因为它在街道里,打扮的古色古香,门口还挂着两只朦胧的大红灯笼,显的明艳极了。
江景走进去,靠向前台,看见没人,便大了点声冲帘后问:“李姐,在吗?”
店内人少,不一会儿,端着装着啤酒的盘子的李姐掀开帘子,一看见他,又惊又喜:“是小景啊,这么久没见又长高了。”
“还好,毕竟还在发育期。”江景说。
“来我这小饭馆,是找人吗?”李姐边端着盘子向大堂内走去,边大声喊。
江景点点头,“嗯……大概是有事迟了些。李姐,我可以在旁边等着吗?”
李姐把端盘又拿回前台处,捞起一瓶椰汁往江景怀里塞,“怎么会不行?你这小子,就知道客套。这么久没见,走走,去后厨我们唠唠嗑。”
“不会耽误你生意吗?”江景微微地皱了皱眉望向大堂内聊的热火朝天的一两桌人。
李姐摆摆手,豪爽地说:“不会不会,梅子刚刚去搬东西了,过会儿会回来看店。客人也都结完单了。”
“嗯,好……”江景轻轻点了点头。
江景接过椰汁,握在手中,在进去李姐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再次放进柜架上。
后厨烟火味消去很多,李姐随便从银白铁桌下掏出两个大红色塑料凳,拿抹布一擦,后向江景拍拍了凳面示意。
江景刚坐下,话唠的李姐便开始笑眯眯地连环五问。
“暑假写完作业了吗?”
“每天干了啥子事?”
“最近有处对象吗?”
“你吃了啥子长这么高?我也想给梅子补补。”
“你的生活过得充实吗?”
江景无语凝噎,看着李姐真挚而闪光的眼睛,话顿在喉咙眼处。
最后,只好无奈似的说:“我作业写完了,每天都有去体育馆锻炼,最近没处对象……”
敏感的李“盲生”抓住“华点”,问:“最近没处,你之前处过对象?”
“有一个。”江景顿了顿,“只有一个。”
“那你们这会儿怎么了?”李姐不反对任何不影响生活的早恋,于是表示吃瓜。
“分了。”江景言简意赅。
敏感的李姐意识到是江景不愿多说,便极生硬地直拗话题,“不说这个了,再继续,剩下的吧。”
“我天天有吃肉,有吃蔬菜。我每天都有在看书的,是狄更斯的《双城记》。”江景配合着继续尬聊。
李姐听不懂这个书名,但听上去十分高大上,满意地说:“小景果然不一样,连读的书都很不一样。”
江景笑笑:“或许我只是拿来装逼呢?”
“装逼好啊装逼妙啊,学会装逼才是人成长的标志,人不装逼何以平天下。我当年不就是装逼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骗到现在的老公……”李姐接着无脑夸,顺便自黑一波。
江景却是哭笑不得,忙拦住李姐如水坝倾泄一地的话,“李姐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不当律师可惜了。”
“欸,李姐,有人预订位置在今晚吗?”江景撇过头,再次生硬地扯开话题。
李姐愣了下,回:“有啊,不过是包场,离现在最近的时间点的话,就几个像你这么大的几个高中生将后厢包了一个半小时,从七点半到九点。”
肯定是他们,包场这样的法子真找不出第二个高中生会干了。
江景默默想了下他们可能会预备的所谓的惊喜,一大堆,无聊的,惊恐的,诡异的,猎奇的,顾青那脑回路有时他也琢磨不清,但既然地点都定在这里了,想必也差不多。
“真不知你们高中生是怎么想的,听说隔壁老赵才可怜哩,辛辛苦苦做的几斤红蜡硬是被人花言巧语给压价到十块,气的老赵这几天饭都吃不下,而且好像这群人也是……”
江景心里却还是想着顾青他们,没太注意李姐说话,突然一阵恶俗冒上脑海,来了阵不好的预感。
“李姐,我还是先去找下我朋友,让他们等急了那可会不太好啊。”江景微笑。
还是先发制人的好,否则自己迟早得在某天意外的惊喜中给顾青吓死。
“好……”李姐站起来,手扶着腰起身,又拍了拍凳面,拖回银锃发亮的桌子底下,“去吧,他们说去后厢回廊处,那有惊喜。”
江景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还是不显半分,再说些客气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江景走向后厢,穿过透风的回廊,发现四处都没有点起灯笼状的黄灯,轻微月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也所剩不多。
后厢有一方空地,红色纱帐在旁摇摆在木沿下,飘扬像只挣脱不定的蝴蝶。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圣人庄子都难解的谜题,有一天也会真真切切地发生自己面前。
红纱妖娆荡漾,扰乱一片平静空气。一片模糊夜色中,一个男生抿着唇,木着脸,双手插在上衣口袋,脚踏着一只纯黑色滑板。
他皮肤很白,鼻梁挺拔,旁边还有一颗痣,嘴唇被月光与红纱交替下显得愈发鲜红。
江景停在那,眸间某种情绪在悄然发酵,像在土里渐渐发芽的种子,心里也痒痒的。
男生侧脸对他,加之夜色模糊,近视五百度,四处望了一周眼神再次回到原地后,愣是蹙眉,什么也看不见。
江景慢慢地走了过去,脚步声很清晰,宋祁也逐渐察觉到,听声辩位,找着来人。
一会儿,可当江景终于进入到宋祁的可视范围内,宋祁却猛地顿住了。
江景靠近他。
宋祁顿时僵住。
江景侧头凑在他的耳边。
宋祁在后退一步之前,听见他说——
“你,就是我的惊喜吗?”
声音悄然落在耳边,低沉抑制。
花在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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