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又上朝抬杠了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平头百姓，没多少人认得木桃。

　　反倒是因为这样，她能寻到几个老姐妹上街买菜。

　　刚搬过来时，街坊邻居都爱往里面张望，南绥不得已，编了个还算说得过去的慌。

　　称是进京赶考，顺便带着家中老人来见一见晋阳城的风貌。

　　一大清早的，南绥还在屋里学习画男装，就听见隔壁周家嫂子，扯着大嗓门一路喊过来——“小桃啊，走了！”

　　那声音能传三四户人家，就算不是第一次听到，仍旧是被惊得手一哆嗦，画歪了眉毛。

　　姜衍前些天派来了个教习嬷嬷，专门抽时间给她灌授妆容和仪态要领。

　　几天下来，南绥已经习惯了穿男人衣服，默默的，感概当男人真好。

　　走路能迈大步子，漂亮姑娘也能光明正大瞅几眼。甚至那些姐妹还会含情脉脉地回看她，或是拿着帕子掩嘴，偷偷痴笑。

　　南绥本就长得不差，扮作男子更加清俊文雅，活像个话本小生。

　　木桃跟宋嫂可谓一见如故，头一回见面就酣畅淋漓八卦了一个多时辰才匆匆散场。此后更是一道上街，甚至买一样的菜品。

　　相较受了重伤的华叔比之过去三天两头的钓鱼，现下更爱坐在巷子里与人斗棋。

　　其实他棋术差的木桃都看不下去，就沾着一个敢字，每战每败，越挫越勇。

　　南绥放下手中粗糙的笔杆，看着铜镜中刻意画成的剑眉，微微叹息。

　　若没有疑团重重的过去，这辈子混迹市井，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绥儿，还在看书？”华叔正巧，随手拿了个菜包子，坐在院子里用早膳。

　　说起看书——南绥想砍头的心都有了。

　　记得小时候，兄长能将五经倒背如流，怎么到了她这里，都是个狗屁不通的句子。

　　昨天背了今天忘，记性差得就剩自拍转头。

　　按这个进度算下去，别说春闱，寒窗苦读十年都不给她机会入仕。

　　可十年实在等不起。

　　于是，挣扎期间果真就有人来雪中送炭。

　　华叔没看到南绥出来，却把姜衍身边的顾七盼了过来。

　　自从南大小姐搬家，顾七他自己都不知道窜进来过多少回了。

　　又得避开探子眼线，又得按时传报消息，经常累的脚不沾地。

　　这一回，他手里提着厚厚四册书目。

　　第一本书名叫《五经注集精选》，南绥出来拿书是一脸懵，狐疑道：“我连五经都没背全，世子殿下又拿新书来，这是高看我了？”

　　一看就不是简单的内容，拿她当神仙？

　　顾七差点翻白眼，憋着气，“我家殿下是怕小姐看不懂《易经》，才叫我过来送这个。”

　　他对南绥的印象可不好，之前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之后又跟野小子纠缠不清，花灯节当中抱在一起。

　　这样的人，真不值得殿下劳心劳力。

　　姜衍那日匆忙回府，就招来人手打听入仕重重消息，连夜命人买了书册交给南绥。

　　之后不知怎的，还替她私买下这类旁门左道的书。

　　所谓传注精选是什么意思？

　　相当于跨过《论语》《孟子》这些，借着前人经验总结，概括出文中全部精髓。

　　这类的书有价无市，还为寻常文人看不起。

　　但不可否认，比起原著，看这个上考场确实是一条投机取巧的捷径。

　　毕竟考场上，又不会要求人默下全文。

　　“替我谢过世子殿下。”这个师父当真敬职敬责，也不枉她当初毫无面子地跪拜行礼。

　　今后在姜衍面前多说些好话，指不定能抱上大腿节节高升。

　　顾七懒得多话，点点头，抽身从围墙蹿了出去。

　　华叔仍在吃包子，一边嚼着，一边感慨：“翻墙这么利索，年轻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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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鎏金宫殿内，朝臣跪了一地，战战兢兢举着玉笏，低下头不敢往上看。

　　早朝上，一连三本奏折，启奏弹劾御史大夫宋锡。

　　一曰宋家结交皇子，有失分寸。

　　二曰宋锡欺上瞒下，压下多年旧案。

　　三曰……这第三个罪名可就大了，以至于陛下看完后气的脸色铁青。

　　奏折上说，宋家娈童十余载，抵抗不成反被杀害，几年间受害十八人，全部埋尸后院。

　　皇帝早上刚从宋贵妃处睡醒，贵妃的兄长就送给他这么大一份礼。

　　强行压住拍碎桌子的冲动，，问：“朕想听你解释解释，这些是个什么东西？”

　　陛下素来脾气好，鲜少这般动怒。

　　一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每一个敢站出来替他说话。

　　宋锡听的一愣一愣，双目当即失了冷静，眼神躲闪着，浑身颤抖。

　　尤其听到娈童二字，就知道是真的被抓住了把柄。眼下不清楚的，是府里何人走漏了嘴。

　　陛下给他机会翻案，他若认罪，就是打了陛下的脸面。

　　宋锡重重叩拜在地上，喊冤：“陛下明察，微臣岂会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你没做过，那这……联名上奏的，六察司刘爽，兵部杜荣初，你们来说说，怎么回事？”皇帝哂笑，如同邀人谈论吃喝俗事一般。

　　熟识的人都知道，陛下是在试探众大臣的底细。

　　六察司刘爽吃的白白胖胖，挺着大肚腩站出来，不卑不吭：“微臣刘爽，上奏句句属实，人证物证聚在。”

　　“微臣杜荣初，上奏详实，陛下若不信，可令派人选翻查宋家宅邸。”兵部尚书杜荣初，身量八尺有余，肤色黝黑，生的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常年操劳的实干派。

　　两个人刚刚说完，底下又冒出来三四个“复议”的大臣。

　　说白了，这些人又不想触了陛下眉头，又想在其面前捞一个忠贞贤臣的名声。

　　陛下将奏折猛地一下甩在台阶上，声音调高了一度，质问：“查，给我仔细查！”

　　“陛下息怒——”

　　一众人还没跪起来，有立马叩头在地。

　　“姜衍何在？朕最信得过你，此事就交由你来办。”陛下说完，拂袖而去。

　　姜衍连推脱的机会都没有，只好应承道：“臣必竭力办妥。”

　　他看得出来，皇上言语间是有维护宋锡的意思。而宋锡背后不只是宋贵妃在后宫扶持，还有右丞相一支庞大派系。

　　可上奏的又是两朝元老，股肱之臣，自先皇开始就为朝廷效力，民间声望极高，口碑良好。

　　无论怎么判，他姜衍注定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当真是好手段。

　　一众人退朝时，纷纷拍着他肩膀，露出老父亲般慈善面容，乐呵地称他是英雄出少年。

　　姜衍听之任之，随意照拂了几句后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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