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当铺

　　天尚微微亮，窗户外便响起了卖报朗的哟呵声：“号外！号外！袁世凯复辟！袁世凯复辟”，白术仍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是眼角开始触动起来。

　　“少爷，该起床了。”一个丫鬟走到床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弯着腰恭候着。白术迷糊地睁开双眼，他揉揉眼睛，更好衣服后被丫鬟带到了进膳堂，白术前脚刚进，便见到仆人们一众弯着腰向他转过身来——“少爷好！”，白术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走到了位子上。

　　“逆儿，昨晚睡得可好啊。”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上了年纪的女人边舀稀饭边看着坐在身旁的白术，“母亲早，昨晚睡的可以。”

　　她是毛小逆的母亲，名叫叶温尔，出生于名门望族，父亲是朝廷里的重臣，她从小跟着家里的兄弟们一起读书，便也有了明眸多才的里子，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与满头的金银首饰相映成趣，她手里轻捏着由上等的丝绸锻造而成的手绢，将稀饭轻轻地舀到了白术的碗里。

　　坐在一旁的毛小逆的父亲毛仁礼轻轻地咳了一声，浑雄有力的声音让白术和母亲一齐看向了他，他威严的双眼里透露着几丝柔和，他伸出粗壮的双手在桌子上拿了一根油条，他将油条掰成两半，一半放在叶温尔的碗里，一半放在自己的碗里，“逆儿都这么大了，你也不必再事事如此。”说罢，便看向白术，“今日学堂上课，你快些吃吧，等一下自己去上学。”

　　白术点了点头，在桌上拿了一个馒头就着稀饭仓促地吃了起来。

　　白术将走之际，母亲赶紧拿着一件外套从屋内跑了出来，“逆儿，外面下雪了，你多穿件吧，在学堂可不要着了凉。”她将衣服搭在了白术的身上，白术仍然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向漫天飞雪下的白色世界里走去了。

　　“老爷，怎么打今早起小逆就如此内敛，平日里他不是这样的啊。”叶温尔担心地看着窗外飘下的雪花。

　　“逆儿大了，也该改改以前那调皮淘气的性格了，我看这样刚好。”说着便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对了，叫仆人门们把早饭准备好吧，等一下我们去兴安胡同。”

　　白术走在街道上，他看着街上的电车，电车上面坐着西装革履的人，他们有的戴着爵士帽，有的梳着大背头，油光发亮。他们手里拿着报纸，边看一脸神气的与身旁的人谈论着什么。

　　“小逆！小逆！等等我们！”白术听到声音后向后转过身去，仍然不苟言笑地看着他们。

　　“喂小逆，你今天吃错药了啊，平日里你看到我们可是很开心的啊。”莫初雪拍了一下白术的肩膀。

　　“是吗？”白术冷冷地看了看他们。

　　“是啊，小逆，你以前都会在巷子口等我们的。”余一喆低着头，腼腆地看着白术。

　　“哦，我今天不是很舒服，走吧，等一下先生该罚我们了。”说完，他们仨一起搭上了电车。

　　白术看到余一喆后，心里开始有些波澜起来，他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些，乳白俊俏的男孩，很难想到会在几百年后的那个星球上遇到那样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开始有了些柔和。他突然充满疑惑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刚刚那是什么感觉？好奇妙。”白术不解地看着自己。

　　白术从清幽上神掉落的青瓷碗变成了人形，却没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保护欲和正义感，他觉得这很奇妙，可是这种感觉一下子又没了。

　　“小逆，下车了。”莫初雪朝着仍在发呆的白术叫喊。

　　他们仨走进学校，便看到一个木台上面的人分成两边，在气势汹汹地争辩着什么。

　　“这是什么？”白术不解地盯着那边。

　　“他们在辩论君主立宪和民主共和，一边的人赞成君主立宪制，一边的人赞成民主共和制。你忘了啊，你昨天早上不是还声讨他们，说他们只会争一些立场之辩，却不干些实事。”

　　“啊，我怎么会忘。”白术不好意思地看着莫初雪。

　　在路上，白术一直在回忆刚刚自己的对话，“难道那就是撒谎吗？”他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感到羞耻，可是他又不得不这样说，“谎言也不一定都是有害的吧。”白术自言自语着。

　　“小逆，你看报了吗？上面说我们这旁边最近出了一个杀人犯，据说还是个女的，警察三番两次设法抓她，可就是抓不着。”初雪小声地说。

　　“是啊，听街坊们说那个女人的家族在朝廷里有些威望，说是警察那边一有行动，便有人在给她通风报信。”

　　“这人可真够狠的啊，但听说专杀男人，你们俩可得小心啊。”说罢，莫初雪便大笑起来。

　　白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在大笑的莫初雪，他心想：“这个女人专杀男人，那个妈妈却也专门囚禁男孩，这两个世界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如果不出意外，余一喆可能又会被这个女人抓起来。“他担心地看着一旁的余一喆，那种保护欲望又从白术的心底里翻涌而出。

　　他们来到了教室里，一个戴着眼睛的先生走了进来，他并不高，身子虽然这灰色长袍盖住了，可是看无肉的手指，便也能知晓他瘦骨嶙峋的体态，可是他却很有力量，他的右手抱着几大本书籍，他用手推了推眼镜，坚定深邃的眼神盯着台下的每一个同学，然后转过身去，在黑板上用粉笔用力地写下了几个大字——“同志们，团结起来，推翻这个世界吧！”

　　只见到后面的一个男生站立起来，“袁世凯相当皇帝，就是跟我四万万同胞作对，我们要起义，我们要让他下台，我们要自己做主人！”

　　“说得好，我们要团结起来。”只见着一个个同学站了起来，最后他们一起振臂高呼“打倒袁世凯，打倒袁世凯。”

　　白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他只好站立起来，跟他们一起呼喊，突然，他感到了一阵快感，当他融入着集体的激动之中时，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将他向前推动，一直推到风暴中心，和这些站立着学生们一起准备与这黑暗的世界决斗。

　　几个月过去了，白术渐渐地不再像刚来到这边时那样沉闷，他开始学习周边的人的笑和说话，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改变，除了对余一喆出现过的几次保护欲。

　　那个女杀手最近又开始行动了，打倒袁世凯的民声渐渐四起，人们被笼罩在恐慌之中，人和人只见也充满了戒备，每隔几天，便能看到无名尸体出现在达官贵人的府邸前挂着，整座城市不再像之前那样灯火通明，到了晚上七八点，便没了人烟。白术在这边已经待了很久了，他猜测余一喆家里的条件不会很好，这个猜测也应验了，因为在上个星期前的一次交谈中，余一喆对自己的家世感到自卑，白术猜测在余一喆家的旁边，应该也会存在着一个交易所。

　　这天晚上，街道上的店铺像往常一样，还没到戌时，便早早地关闭了大门。白术压低着帽子走在悄无声息的街上，他准备去乡下余一喆的家里，顺便去看看旁边的那个交易所。白术敲响了余家的大门，余一喆穿着一件马褂走了出来，他看到是白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小逆，你怎么来了？”

　　“我来你家玩啊，怎么，你不欢迎？”白术打趣着。

　　“不是不是，你看你这大少爷的，来我这不合适吧。”余一喆转过声看了看家里荒凉的景象。

　　“你这就见外了，我们俩谁跟谁，以后在我面前，你可不能再这么不好意思了，我们都一样。”白术捏了捏余一喆的脸。

　　说着，他们便向屋子里走去。余一喆走过去将桌旁的蜡烛点了起来，他们俩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外面。

　　白术打破了这沉静的局面：“你的母亲不在家里吗？”

　　余一喆指了指屋子的里边，“母亲睡去了，她今天劳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便早早歇着了。”

　　白术心想着还是直接开始正题吧：“一喆，你可知道你家旁边是否有什么怪异的人家？”

　　看到白术一脸正经的样子，余一喆在脑海里将旁边几户人家的日常举止搜索几遍，也没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没有啊，旁边这几户人家都挺好的。”

　　“你再好好想想，不仅仅是你家旁边这几户，你们村里面。”

　　余一喆想了良久，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你这么一说，村里有户人家倒是与我们有些格格不入，你说我们这村子里吧，年年收成不好，又没有什么皇亲国戚，便也没有人能够攀龙附凤，但是那户人家却是很富贵，他们住的都是西式洋房咧。”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白术一下子着迷起来。

　　“你没听闻吗，有人前几天看着那个杀手朝我们村子里跑来了，这大晚上的，我们还是不要出去的好。”余一喆害怕地看着外面。

　　白术心想着身上被清幽上神留下的法术，会心一笑：“没事，你大胆跟我去吧，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可是佛祖保佑的人。”

　　“得了得了，我可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先生课堂上讲的那些东西，你都忘却干净了？”余一喆噘着嘴。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看你这人真没意思，你大胆跟我去吧，不会出事的，你忘记我家是干什么的了？”

　　余一喆在白术的死缠烂打下，跟着他去了。他们走在无人的路上，只能听见几户人家的狗吠声，余一喆小心翼翼地跟在白术的身后，“小逆，要是我们今天真被那女杀手逮到了，可怎么办？”

　　“你放心吧，那杀手专杀富家子弟，要杀啊，肯定先杀我。”白术气定神闲地说着。

　　说着说着，他们离那户人家越来越近了。一眼望去，那户人家没有一丝光亮，他们朝前走去，突然，他们看着几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向他们跑来，白术一把抓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来的？”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一脸秀气，一身丝绸打扮，腰间还别了一块玉，他们赶紧点头哈腰：“这位公子，你要也是去寻乐，向前走几步便是了，你别拦着我们呀。”他们虚伪软弱的样子让白术一阵恶心。

　　“前面那是什么地方？”白术问道。

　　“公子，您都走到这里了，还装什么清高呢，你去看看就是了。”说着，他们两个赶紧撒腿逃跑了。

　　白术和余一喆朝着那栋房子走去，只是刚刚还没有光亮，现在却点亮了烛火，白术不禁激动了起来，这和毛小逆与自己讲的一模一样。他们来到了门口，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客官，里面请呀。”白术刚想进去，余一喆却急了眼。

　　“啊，小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不能去这种地方。”余一喆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白术跑上去拉住余一喆，“你别多想，我去这里面不是为了那事的，你跟我来，倘若我是为了那事，我们走出这个门，你可不再认我这个兄弟。”说着，白术和余一喆便在那个女人的引导下，来到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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