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酱

　　下雨天，江雨撑着伞从家里跑了出来。赶到酒吧的时候，小刘姐已经走了。江母顾晓和江父江孟国回Y市的时候叮嘱过她，有空去看看酒吧。这家店是江孟国送顾晓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气息。吧名叫“梦笑”，是夫妻俩名字的谐音，看得出老江是上心了。但总是被江雨调侃，“梦笑，梦笑...这是边梦游边流哈喇子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酒吧被人包场了，小刘姐特意在短信里告诉过她。到了下午，一堆人风风火火地进门。一个脖子上纹着“天王盖地虎”，嘴里叼着烟的大哥带着头。江雨愣了愣，想着这是来跟她对暗号的吧，包场不是只要校对手机号就行了。一群男女抽着烟，到处烟熏味和女人身上廉价的香水味。那个带头的虎哥叫了好几个人，让着说帮忙约架，看着气势汹汹。
　　江雨倒还挺淡定的，一副“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样子。默默地往龙舌兰里加柳橙汁还有红石榴糖浆，让红石榴沿杯口慢慢流下,形成很漂亮的色层，叫“Tequila Sunrise”。
　　“虎哥，他们来了！”一群人本来挺淡定的，这一句话让这群虎背熊腰的男人站了起来，看着是怂了。江雨很熟他们这一套，人高马大有毛用，一看就是平时在小巷子里堵人的。她看着没意思，本来想告诉他们要打架就出门左拐，别在这里砸场子。一看有人拿出了铁棒，用打火机往上面烧了烧，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就把话咽下去了。
　　有人进来了，就两三个人，相比于酒吧里的那一群大部队，人算少的。没带什么铁棒，木棍，看着还挺混的。有一个带头的，穿着一身黑色棒球服和运动裤，看着还是一副学生样，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一双深邃的眼眸，挺有气势。江雨看着看着笑了，看帅哥，多巴胺会剧烈分泌，江雨总是会产生生理反应。所有人都看向她，可能是因为这么冷峻的场面，他们都惊讶于一个小女孩竟然笑得出来。江雨默了默，尴尬得继续调酒。
　　“只要你识货，跪在这道个歉，让虎哥抡几拳，我们就不计前嫌。”有个男的在那废话。
　　“你家住海边吗？管的这么宽。”林然把外套脱了，“要来就来，别让你小弟废话，我嫌口臭。”
　　虎哥拖着铁棒，走到他面前。林然顺手把外套扔在了吧台，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开始了。江雨在旁边憋笑，见过约架无数，没见过这个开场方式，还要喊开始。
　　虎哥举着铁棒朝他膝盖上打过去，林然重重地用胳膊撞向虎哥的下巴，虎哥瞬间满脸涨红，血从鼻子里流出来。林然往他脸上没抡了几拳，虎哥就被扑倒在地上。他死死地抓住林然的领子，满脸都是血。林然在他脸上挥了几拳，虎哥就躺在地上不动了。再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林然甩了甩手腕，站了起来。四周都是人高马大的人围着他，拿着啤酒瓶和铁棒，装着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江雨往沙发那瞟了瞟，一个怕死的女人偷偷摸摸地在那里打电话，这时候估计不是在叫援兵，应该是在报警。她低着头淡定地把冰块倒进“白方”里，用薄荷叶擦了擦杯口。
　　场面一度混乱，林然带的人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他自己擦了擦嘴角的血，可能是刚刚误伤的，渐渐开始肿起来。他敲了敲吧台，江雨猛地抬起头，酒吧狼狈不堪，她却看上去还挺无所谓的。
　　“有刀吗？水果刀。”
　　“有。”
　　“借我一把。”林然看那里人打得挺凶，急着过去。
　　“不。”江雨看都没看他，断然地拒绝了。
　　“你不用怕，他们不会找上你的。快点!”林然用指尖点着台面，估计有点不耐烦了。
　　“不给。”她抬头，见林然冷冷地看着她，脸上带着火气，莫名有点儿想笑，“不想摊上麻烦事现在就先别还手，最多再被抡几拳，受点委屈。”
　　江雨冲他笑了笑，把头探过去，故意在他耳朵边呼呼地吹热气。
　　“有个怕死鬼报警被我看见了，趁现在警察还没来，逃是不可能的，装死还来得及。”她看见他耳朵变得火辣辣的红，笑得更开心了。
　　不出意外警察来了...
　　“什么情况!”
　　“警察叔叔，刚刚那一群人一进酒吧就砸东西，来人了就打，我一个女孩子，临时帮我妈看看店，谁想到被这群混混竟然来砸场子。”江雨说话一套一套的，突然把林然拉过来，在他脸上指指，手上指指，“警察叔叔，他就是受害者，被他们无缘无故地打了一顿，多委屈啊。”虎哥那一群人听得呆呆的，没有监控录像，只有江雨一个证人，凭她一张嘴，把血腥场面形容得跟风花雪月一样天花乱坠。
　　最后林然他们还是被带走了，不过林然宁死不屈，坚持受害者的立场，最后被放出来了。晚上还真TM冷，脸上被玻璃片划伤，还是有点痛，肚子被抡了几拳，还好是一群崽子，力道不痛不痒的。
　　“然哥对吧。”听见他哥们儿是这么喊他的，应该没错，江雨拍拍他的肩叫住他。林然转头看见她，愣住了。在这找他，被虎哥他们那帮人看见了不是找死吗。她一点都不羞耻地直勾勾地看着他，也一点都不羞涩地被他看，他们到底谁不矜持。
　　“不是，叫然哥哥。”没有调戏女孩的习惯，但莫名就冒出了这句话，林然差点儿没被自己呛住，“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有没有我都无所谓。你蹲少管所的次数又不差这一次两次。”江雨一点儿都不害臊，平时被人调戏的次数多了去，直接跳过了那个话题。她自顾自地拿出他落在酒吧的衣服和一瓶还没开封的药水，几根棉签，递给他。
　　“然哥哥，自己处理行不，不需要我帮你吧。”他们僵持于调戏和反调戏之间
　　“嗯，你自己回去吧，我没多大事儿。”林然不自在地往别处看了看，有点不敢往她直勾勾的目光上撞。
　　“随便你，我要滚了。”她真的说着说着就走了。林然转过去偷偷瞄了眼，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格子衬学了衣，风衣外套被风吹的挺潇洒，头发随意地低扎着，耳边有几缕碎发，看上去……有点爷们儿的感觉。

　　过了几个星期，江雨入学了，南城一中。条件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有个小卖部，可以有吃有喝，不至于饿死，比以前在余市的初中的条件好多了。
　　她的班级比较奇葩，特别是那个姓吴的班主任。看上去挺努力挺上心，实际就高一班主任中的一只菜鸟小白。一进门，就看到班里布置一片红火，就如清仓大甩卖的大卖场，红旗飘飘……还有一双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场面一度诡异，江雨小心翼翼地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
　　“副班长帮我把资料发一下，找几个同学帮下忙。”江雨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入学考完班主任就分好了职务，呕心沥血地说着班级委员的重要性她倒还挺无所谓的，除了事儿有点烦之外也不算太反感。
　　“这几天要辛苦你了……江雨是吧……班长开学就请假了，说什么前段时间受伤了，最近你就替劳下。”
　　江雨嗯了几声，抬头看见吴老师瞪眼式的大眼睛，突然吓得恍惚了一下，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对了，你旁边给他留个位置，班级里开学事儿多，你们到时候要配合一下。”瞪眼吴转头正要走，突然又转回来。
　　江雨茫然地点了点头，搬着重重的资料进了教室。班里的同学都挺热情的，特别积极地来帮忙，看来作为副班长的威严都还是有点儿的。
　　“江雨，江雨!……”
　　“干嘛？欠扁啊！”
　　“别别……欸，我说，你挺牛啊，刚进来就当副班长，如此重任竟然放在你的肩上。”陈溪是她初中哥们儿，她妈想让他上一个好点的高中，扔点钱把他送进来的。他算是成功解释了一个贵家公子是如何拿钱擦屁股的。
　　到寝室楼下买了学校统一的生活用品，总算是搬进了学校。刚开学一个星期，帮瞪眼吴忙前忙后，江雨内心感叹，作为一个伟大的副班长，可以做到细致入微，处处为人，班长算了，班主任她都当得起。那班长狗玩意儿今天受伤，明天养伤，又是竞赛又是打架，他是在演绎生物多样性吗？整整拖了一个星期没上学，旷课技巧真是值得学习。
　　住校第一个星期，还算顺利，只是一天半夜家里电话打来。
　　“江雨……”江雨接起电话，“奶奶快不行了，过来送送吧。”她举着手机愣了愣。奶奶是在五月份查出胃癌的，六月份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医生说她太年长，经不住化疗，。全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家里人每星期都轮流照顾她，江雨暑假经常去看她，她连说话都不能说，喝水也要用吸管，身上插着引流管，身体变得十分单薄，爷爷一直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看着她输营养液，妈妈说是爷爷要求放弃治疗的。
　　江雨没说什么，她小时候跟爷爷奶奶那边不怎么亲，感觉自己就不是他们那里的人。平时跟陈溪他们几个男生玩，她的性格让江家那边的人总觉得自己不是从他们家出来的小孙女。她比较无所谓，江孟国也说了，智商不低就是江家的人。江雨定了定神，感觉喉咙里发涩。
　　“在哪？”
　　“南一”
　　“我过来。”
　　这家医院她没来过多少次，进门问了几次路，终于找到了病房。好多人围着病床，都是江家的人，顾晓把她拉进去，告诉她，奶奶在等她。她愣了愣，走了进去，她被推到了床边，家里人都到齐了，奶奶躺在床上睁开眼，看见她了，没动，顾晓让江雨去牵牵奶奶的手，她照做了，去拉了拉，突然奶奶笑了，慢慢闭上眼睛，周围人都哭了起来，医生进来了，江雨吓得退回了两步——奶奶走了。她好像一直都在等，等到这个时候，等到全家齐聚一堂，看到自己子孙满堂，就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到顾晓让她回学校。说她不用守夜了，好好上课。从病房里走出来，走出住院部，她都还是有点恍惚。
　　耳边还是那一群江家的人悲惨的哭声，拉着医生说是他们治死的，要他们负责。莫名觉得恶心，难受，喉咙发涩，她硬生生地咬破嘴唇，溢出了血液，苦涩的血味让人作恶。莫明其妙地眼前一黑...
　　江雨重新醒过来，第一反应是自己竟然不在学校，接下来发现自己在医院，后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妈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醒了？”一个男的声音。
　　“嗯。”
　　“醒了就起来。”江雨坐起来，抬起眸子，看看眼前的人。
　　“是你啊，叫林然是吧。”
　　“记得就好。”江雨有点一脸懵逼，却又故作镇定地坐起来，“我刚刚是不是晕在大厅里了。”
　　“嗯。”最尴尬的时候也一定要装作不尴尬的样子，万一对方是个智障。
　　“哦，行吧，你回去吧，我还有点晕，估计明天才能出院。”
　　林然没走，垂眸望着她。
　　“哎呀，不用担心我的。”
　　“这是我的病床，要在我床上过夜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